作者:姀锡
五老爷立马眼明手快的接了,见老夫人当真被气到了,忙不迭伏低做小告罪道:“省得,儿子省得,母亲的心自然是一直往儿子这边偏的,儿子自然是一直知晓的,这不就嘴贱,胡乱叨叨的么,怎知母亲竟然当真了,好了好了,母亲就甭气了,儿子再给母亲沏碗茶便权当赔不是了。”
说完,当真认认真真的又重新给老夫人沏了一碗,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老夫人本不想接,可抬眼瞅着他眼巴巴的看着她,顿时又心软了,只觉得子女当真是父母上辈子欠下的债,甭管多大年纪,甭管是否早已娶妻生子,只要伏低做小的往跟前一凑,心永远都硬不起。
当即便不情不愿的接了过去。
五老爷顿时有些得意的笑了,末了,直接坐在老夫人跟前不走了,好听的话就跟不要钱似的一个劲的往外倒,哄得老太太气消了,方一脸蹬鼻子上脸道:“既然母亲的心横竖一直偏在了儿子这,何不再偏上几分,母亲,听说您将岚姐儿与七丫头一并养在了荣安堂,横竖养一个是养,养两个三个都是养,九丫头瞧着也是个伶俐的,母亲您何不将九丫头一并给收了去,好让这荣安堂再热闹几分,您觉得呢?”
第46章
五老爷话音一落, 只见老夫人面色一凝。
其实五老爷说这番话本就是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见老夫人这幅脸色,心里咯噔一声, 便知不好,可是一想到昨儿个夜里媚儿的哭诉, 他的太阳穴便隐隐在抽动,要怪只能怪自个满嘴大话, 哄人时不分事态轻缓, 一时心软顾不得成与不成便满嘴应下了, 如今若是败兴而归,颜面扫地倒是暂且不说, 关键是今后极长一段时日怕是再无甚清净日子可过活了。
想到这里, 五老爷狠了狠心,囫囵话在嘴里掂量了几番, 终究还是装作没瞧出老夫人的不耐,只硬着头皮继续笑呵呵道:“母亲也知九丫头是个玩劣的,也就到了母亲跟前能够乖觉一二, 而媚儿身子骨向来娇弱, 尤其是自几年前小产后身子便一直不大见好, 哪里管束得住那个小皮猴,按理说,儿子屋子里几个小的理应是该时常在嫡母跟前走动教养的,只是母亲也知儿子院子里的那些闹心事儿,那殷氏素来心高气傲瞧不上儿子, 她底下无孩,对儿子底下的几个小的也向来无甚感情,并不亲厚,这不,儿子也实在是没得法子了,只得过来叨扰母亲了。”
说到这里,五老爷越说越兴奋,干脆一把牵了牵老夫人的衣袖,一阵嬉皮笑脸道:“好母亲,好太太,您连七丫头都收下了,所幸也将九丫头个给一并收了去吧,横竖替两个小丫头将下人们配置齐全,日常琐碎自有妈子们照看,既累不到母亲您头上,又可时常在侧陪伴母亲一二,岂不两全其美不是?再者,七丫头跟九丫头二人年纪相仿,正好可以做个伴,横竖两人年纪小,也懒得捯饬,所幸就让她们二人挤在一个院子里得了,打小相伴的交情,将来长大了感情定也不差的,这样安排,儿子觉得桩桩件件全是好处,儿子觉得甚好,回头儿子便将九丫头给直接送来,母亲您可不许推辞了去,省得伤了小九的心了。”
五老爷说完,不看老夫人的脸色,立马起身,直直朝着老夫人施了一礼,然后生怕老夫人会拒接似的,直接脚底抹油便要开溜。
只听到打从身后传来一道愠怒声:“站住!”
这道声音一响起,那五老爷卫霆祎的脚步非但未停,那步子反倒是跨得更快了,未料到正要踏出屋子时,忽而听到一道软软糯糯的声音打从身后响了起来,只含含糊糊的喊着:“渴,祖母,渴……”
五老爷脚步一顿,踟蹰片刻,终于经不住好奇微微扭头,便见打从老太太身后爬起来一个小不点,矮矮小小的,趴坐在高炕上,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牵着老太太的衣角一边软软糯糯的讨要水喝。
五老爷微微挑了挑眉,到了这会儿才发觉屋子里竟然多出来了这么一个小家伙。
许是屋子里烧着地暖,暖呼呼的,只见小家伙那小脸蛋被熏得红彤彤的,头发有那么一丝凌乱,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将醒未醒,迷糊得有那么些许可爱,尤其是那牵着衣角的动作与方才卫霆祎他自己的动作竟然神奇般的如出一撤,简直便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待细细将那小丫头瞧了几瞧,卫霆祎步子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了,只直勾勾的盯着小丫头瞅着,只觉得那张小脸越瞧越发觉得熟悉了起来,如今养在老夫人跟前的,这个年岁的,连想都不用想也知道,除了七丫头又有哪个?
没想到七丫头这会儿竟然也在此处?
忽而想起,入府这么多长时间还未曾正正经经的瞧见过她的模样,还是早些日子刚回府时被兄长逼着过去探望过一回,只是那回小丫头片子睡着了,真是个小懒猪,睡了整整一个下午,他在屋子里等了又等,盯着睡着的她瞧了好一阵,便是到了临走前也依旧未曾逗弄过她两下,像此刻如此活灵活现般瞧见还是打头一回。
以前的七丫头不是个显眼的,他对她印象不深,只知胖得不成样子,却是个畏畏缩缩的,便是见了他都躲都怕,如今,许是瘦下来的缘故,只觉得软乎乎的,相貌伶俐漂亮,着实娇憨可爱得紧,他的女儿各个平庸,这么些年他似乎也已经渐渐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如今见到眼前这七丫头,竟然觉得有种丢失了一颗“东海遗珠”后失而复得的错觉!
七丫头,人虽未曾正正经经的瞅见过,不过这些日子却是日日可听到她的名讳,便是昨儿个在那秋水筑里,只见那阮氏心情似乎极为欢快,一问这才知道是见到女儿了,开口闭口皆是女儿如何如何,甚至引得他都快要吃味了起来,不过昨儿个在东厢房时,透过窗子无意瞅见了出现在对面西厢房里的媚儿,对方隔着一道镂空的游廊一脸幽怨的直勾勾瞅着他,他便鬼神神差的弃了阮氏跟了过去,如今想起来,倒是觉得对那阮氏有些愧疚。
思及至此,再次看向七丫头时,眉眼倒是越发和善了起来。
对方瞧着似乎刚睡醒,对老太太十分亲昵,老太太瞧着对其也十分宠爱,原是因着他方才那番做派,脸上有些不太好看的,可是一见着七丫头,神色便微微收了几分,瞧着缓和了不少,只一把将小丫头抱了起来,搂在怀里一阵嘘寒问暖,问她怎么醒了,脑袋还疼不疼,屋子里一众婆子丫头对她也好似十分喜爱,一听说她渴了要喝水,屋子里便彻底忙活了起来了,这个去端茶,那个去倒水,全都哗啦啦的凑了过去,一个个脸上全都笑眯眯的,全都齐刷刷的围在炕前瞧着小丫头津津有味的喝水。
反倒是他这个向来是人群中最瞩目的焦点到了此处竟然落了单,遇了冷。
五老爷不由伸手摸了摸鼻子,忽而又优哉游哉的转了回去,走到那炕前,抱着双臂远远地瞅着炕上那个被万众包围的小丫头,笑模笑样道:“七丫头,还不来见过爹爹!”
第47章
冷不丁听到这道声音响起, 所有人全都纷纷扭头瞧去。
小卫臻听到有人唤她的名讳,原本正在小牛饮水的,也下意识的缓缓抬起了眼朝着发声处瞅去。
此时, 卫臻嘴里还含着一口水,小嘴上湿漉漉的, 两腮微微鼓起,两只眼睛又大又亮, 显得又呆又萌, 只是大抵是冷不丁瞅见到了陌生人, 只见她双目微颤,双眼微微有些躲闪了起来, 面上泛起了微微惧意。
父女二人对视着。
尤其是对方的目光直勾勾的, 落在卫臻身上,只觉得有些迫人。
不多时, 卫臻微微抿起了小嘴,忙不迭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不知是紧张还是何故, 小手便下意识的要去够老夫人的衣角寻求安心, 却未料动作间忽而只见猛地咳了起来,竟是被嘴里含着的水给呛到了,只拼命咳了起来,那水仿佛呛到了气管里,不过片刻眨眼功夫, 只瘪得小脸红得发紫了,瞧着十分吓人。
老夫人见了顿时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将卫臻搂着解开她的领口,又托住她的胸口,周妈妈立马上前,拍打着她的背部,二人配合熟稔,相得益彰,不消片刻,便见卫臻将卡在喉咙里的水吐了出来,老夫人与周妈妈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
卫臻方才磕了脑袋,眼下又被水呛得眼泪鼻涕哗啦啦的往外冒,只觉得十分委屈似的,拼命往老夫人怀里钻,边钻边嘤嘤抽泣着,老夫人顿时心疼得不行,只搂在怀里拼命哄着。
而这时,候在一侧远远地干瞅着这一幕的五老爷卫霆祎顿时惊呆了,他……他又不是个什么吓人的玩意儿,怎会将自己的女儿吓成了这幅模样。
方才见七丫头被水呛住了,他也是十分担心的,只是……只是他一个大男人,哪里撞见过这样的情形,一时呆愣在原地,只有些束手无策,眼下,见人无碍了,握了握拳,正要上前前去查探一番,却未料脚步方一提,只见老夫人一个冷眼扫了过来,一阵冷笑道:“站住,七丫头都被你吓成这幅模样了,好不容易好了,你还要过来吓唬她么?”
五老爷顿时悻悻道:“这岂能怪我?儿子……儿子也没干什么啊!”说罢,支起脖子往老夫人怀里的小背影瞅了两眼,犹豫片刻,转身往一旁的交椅上懒洋洋一坐,端起茗碗吃了一口茶压压惊,方道:“这七丫头原本就胆小,打小见了我便是又躲又惧,不过原先便是怕我,也不至于怕成这幅模样啊。”
说罢,想了想,打从怀里摸出了一小块铜镜出来,那镜子半个巴掌打小,呈椭圆形的,古铜材质,四周雕刻着鸳鸯纹,瞧着精美秀气,一瞧便知是女子之物,眼下却出现在了一个大男人手中,关键是,丝毫不觉突兀。
只见那五老爷毫不避讳,当众举起小铜镜往脸上比划了一阵,边欣赏着铜镜里的盛世美颜,五老爷边一脸不解的皱眉道:“不吓人啊,哪里就吓唬人了,分明和睦可亲着呢!”
五老爷边揽镜自照边道,说罢,又道:“母亲,你说七丫头是不是魔障了,要不儿子去寻个做法的来给她驱驱邪您看如何?卫家的姐儿如此胆小,到底是不成样子的,再说了,总不至于往后每回见到她父亲,都吓成这样吧,这叫什么事儿,若叫外人见了,指不定还以为我这个当爹的怎么苛待过她了!”
五老爷懒洋洋的,颇为不着调道,说到这里,忽而想起了什么,立马正襟危坐了起来,脸上陡然染上一抹笑意道:“既然七丫头如此胆小,正好可以将九丫头送过来作陪,九丫头素来大胆活波,说不定在小九的感染下,七丫头往后便不会如此胆小怕事了!”
五老爷兴致勃勃,然而话音将落,只听到一声喝斥:“混账东西!”
下一瞬,一个杯子直接朝着他远远砸来。
五老爷顿时吓了一大跳,所幸他常年混迹勾栏瓦舍,是个见过世面的,虽是书生模样,实则身手敏捷,也是个有几分小聪明的,只见他麻溜的跳起来,想要躲来着,可是鬼使神差间,却又伸手去稳稳接住了那个杯子,被子倒是接住了,可那巨大的冲击力击得他身子连连往后仰,一个不稳,直接一屁股跌回到了椅子上,大手往那几子上一扫,几子上的一应茶具全部哗啦啦的被扫到了地面上,应声而碎。
杯子是接到了,获救了,却损失了更多。
五老爷顿时一脸悻悻地,嘴上却道:“母亲,您这是作甚,您这可是要儿子的命啊!”说完,想了想,补充解释一番道:“儿子方才所说的全是关心七丫头,全是为了七丫头好啊!”
老夫人听了,嘴角勾起一道微微嘲讽,道:“你也会关心七丫头?你的眼里心里除了六丫头、九丫头还有哪个?打从七丫头回府后,你正经的去看过几回,抱过几回,你以为七丫头是胆小怕事么,在你来之前,她活波好动着了,不过是略有几分怕生罢了,怕生?呵呵,什么时候连自个的爹爹也成了生人,你这个当爹的见了就不觉得臊得慌么?不觉得可笑愧疚么?”
说到这里,老夫人想起前两日老大过来时的情景,老大生得神色他的父亲,那才叫一个严肃吓人,许多人都惧怕他,可偏偏七丫头亲近他。
那日老大过来时正好七丫头也在,小丫头片子原是坐在榻上的,见到老大来了,竟然挣着要下榻,迈着两只小短腿远远地迎了上去,双眼亮晶晶的,一脸欢喜雀跃,老大对其亦是十分怜惜宠爱,直接一把将人高举了起来,举在了半空中,一大一小闹腾了好一阵。
老夫人只觉得有些纳罕,只觉得这对伯侄俨然像是一对父女似的,一问,这才得知老大时常过去探望小丫头片子,小丫头片子原先一直管大老爷叫作爹爹,是误将他认做了爹爹,虽然近来屋子里的妈妈丫鬟帮其改正了过来,但是映虹那丫头道面上是不叫了,可私底下竟然还偷偷的叫唤来着,大老爷难得一脸和睦,未曾强硬让其立马更正过来。
那样的相处之道才是正经的父女相处之道。
一个大伯能够尚且做到如此,可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呢?
这会儿低头瞧了瞧,怀里的这孩子这会儿分明连她的亲生爹爹都认不得了,只一个劲儿的往她怀里躲,想到此处,老夫人面色一沉,脸色十分难看,只冷冷的盯着卫霆祎,一脸讽刺道:“丢人现眼的混账东西,甭以为我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当初七丫头染病被送进庄子里那会儿正是你父亲病得厉害时,我无心无力插手,便是中间有些个什么弯弯道道,便是往日里你那院子里有些什么乱七八糟、鸡飞狗跳的事儿,我也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事关卫家的子嗣,老婆子我虽是老了,可但凡有一口气在,也绝对容不下任何人暗地里耍手段,今日我便将话撂在这里,九丫头我是不会养在跟前的,你也犯不着从七丫头身上寻说辞,一个妾氏生的孩子,一个送到当家主母的跟前,一个送到长辈院子里,她倒是成了甩手掌柜落了个清闲,怎么着,是不想替卫家生养孩子,还是压根不想伺候卫家的人,好,既然如此,那哪日直接将人打发了出去便是,横竖一个贱妾,她不想,有的是人想,这样,想来便都能落得清净了事了!”
老夫人板着脸一字一句道。
那神色不像是说笑的。
卫霆祎知老太太素来对媚儿不喜,眼瞅着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是对当初七丫头被送进庄子一事儿有些生疑,又以为如今还在打着七丫头的主意,五老爷只听得额头当即冒了汗,忙不迭替那冉氏开脱道:“母亲,您……您误会了,媚儿伺候儿子多年,怎会如此,她往日里可是将两个女儿当成了眼珠子般疼爱,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哪里是嫌弃不想生养,媚儿是太懂事了,她素来与殷氏交好,怜惜殷氏膝下无子,又担忧母亲院子里冷清,这才忍痛割爱将两个心肝送了来,母亲怎能如此误解,若是……若是母亲委实不愿,儿子定是不会强求的,可……可母亲怎能说出今日这番话来,媚儿精心伺候儿子多年,又为儿子生儿育女,当年甚至是为了给儿子生个哥儿这才不慎小产,从此败坏了身子不能生养了,媚儿为儿子付出这么多,母亲怎能随口说出将人打发出去了事这番话,这要是叫她听了,该如何伤心了!”
五老爷本是心里发憷的,可是越说竟然越气了起来。
“好了——”老夫人大手一挥,冷冷道:“此事今后莫要再提了!”
老夫人面上隐隐有些不耐烦,似乎一个字也不想再听下去了,也压根懒得再与五老爷继续这个话题。
周妈妈生怕这母子二人继续说下去便又要吵起来了,这么多年来但凡牵扯到染云居那位,母子二人总是不欢而散,周妈妈赶紧上前禀告道:“老夫人,时辰不早了,饭菜都凉了,厨房都催人来禀告过好几回了,连七娘子方才肚子都叫了,不若……且先摆膳吧!”
老夫人低头看了卫臻一眼,只淡淡的点了点头,嘴上却道:“七娘子如今正在长身子,伺候多用些!”
吩咐好后,自个却是缓缓起了。
周妈妈忙问起,老夫人却沉着脸道:“气都气饱了,不用了!”
随即,由着周妈妈扶着去了里屋,留下同样气冲冲的五老爷及胆小怕事的七娘子二人共处一室。
只是,在走之前,老夫人背对着冲着五老爷冷冷淡淡的道了一句:“你这个当爹的若是还有几分良心的话,多顾顾另外两个女儿吧!”
第48章
却说老夫人走后, 五老爷亦是气咻咻的,原是想要拂袖而去的,可是, 想到老夫人临走前那番话,又抬眼瞅了瞅对面那个孩子, 终是忍了忍,心里又想着, 便是从此处离去, 一时也不知该往何处去, 本是满嘴应下了媚儿的话,如今, 十有**怕是要失言了。
五老爷有些懊恼, 又觉得横竖伸了脖子是一刀,缩了脖子是一刀, 此事都快要折腾个把月了,着实磨人,如今这一刀总算是落下了,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正好丫鬟们将吃食上了来, 腹中正好饥肠辘辘, 卫霆祎便留了下来。
荣安堂的吃食向来有些简朴,说不上寒酸,但是绝非奢侈之物,便说早膳,皆是馒头、春卷、小米粥之类的寻常百姓之食, 不过大抵是为了七娘子的营养健康,多上了一道鸡汤及肉粥,五老爷往日里却用得丰盛,早起得用燕窝漱口,喜欢精细软滑之物,不过他打小便在老太太跟前养大,对于这类清汤寡水也是不陌生的,能够勉强入肚。
八仙桌上,父女二人对立而坐,卫臻原是如何都不肯上桌的,嘴里一直喊着要祖母,要祖母,原先不这样的,原先懂事乖觉得紧,往哪放着便往哪坐着,喂食什么便吃些什么,不吵也不闹,许是这会儿是五老爷在此处的缘故,还是秦妈妈温声细语的哄了许久,这才上了桌。
上桌后自己用膳,映虹在跟前伺候着,往碗里盛了一碗鸡汤,便见小丫头埋着头默不作声的喝着鸡汤,不多时又见映虹掰了半个馒头放进碟子里,只见小丫头一只手磕磕碰碰的握着馒头,一只手磕磕碰碰的举着小勺子,一小口馒头,一小口鸡汤,倒是用的有趣。
卫霆祎还从未瞧见过哪个小娃娃像这样自个用膳的,往日里在染云居时,六丫头胃口小,跟只小猫似的,随意吃了两口,他还未曾反应过来她便用完了,而九丫头那个闹腾劲儿,打小不肯乖乖坐在桌上用膳,喜欢四处嬉戏玩耍,得三两个丫鬟跟在身后追着喂着,通常他们用完膳后,还得专门花上小半个时辰去收拾她,稍大了些后,要么这么不吃,那个不爱,每每卫霆祎见了都只觉得脑瓜子疼。
像是七丫头这般乖觉,又吃的香甜的,倒是不多见,连带着连自个的胃口都好了几分。
不过,许是有些憷他,一直埋着脑袋,一声未曾,整个过程中除了碗筷的碰撞,再无一丝声响。
五老爷原先心情不大好的,这会儿见了面色倒是渐渐缓和下来,想到老夫人方才那番话,心里难得琢磨了一阵,当初将人送去庄子后,他确实有些心虚愧疚,其实彼时已是做好了人保不住的打算了,如今,人非但保下来了,还俏生生的坐在自个跟前,五老爷心里顿时有些复杂。
他有心想要逗弄对方几下,可是逗弄女子他倒是信手便来,可逗弄女儿,委实不是他的强项,往日里六丫头听话懂事,嘴甜乖顺,亲自给他沏茶伺候他脱鞋脱袜,甚至还懂事孝顺的给他捶腿捶背,九丫头更是个人精,镇日一口一个爹爹追着他直讨要好玩的器具,染云居里的两个女儿皆是主动的亲近他,不像眼前的七丫头,既生疏,又安静怕事,就跟个瓷娃娃似的,他生怕没个轻重,又哭了,更怕他了。
五老爷挑了挑眉头,盯着眼前的水晶饺子,正欲夹一个放到对方碟子里,却未料好巧不巧,对面映虹举着筷子先他一步将那水晶饺子夹了去,五老爷瞪了映虹一眼,映虹浑然未觉。
饺子皮薄肉多,有些滑,卫臻内里虽是个大人了,可这具身子骨到底依旧只有五岁,手小小的,用筷子用的不是太利索,再加上前世卫臻养尊处优,小时候便是到了七八岁了都未曾动过手脚,吃的喝的都是由阮氏亲自喂养,出门不是抱着便是背着,后来入了太子府,更是能躺着绝不站着,有时用膳时干脆懒得用了,原因是懒得动筷子,跟个废人一样,如今这些坏毛病一分不差的都带了来了。
饺子有些滑,她抓筷子又喜欢抓的低,一连着夹了好几下,那呆笨的小胖饺子就跟长了腿似的,竟然四处乱跑,如何都抓不住。
五老爷卫霆祎见了,嘴里轻笑一声,只觉得小家伙与饺子做斗争的小模样着实可爱得紧,顿时只长臂一伸,两根筷子便稳稳当当的将小胖饺子夹了个稳当,放入了一旁的小勺子里,笑呵呵的冲卫臻道:“来,七丫头,爹爹给你夹!”
说完,又挥了挥手中的筷子,难得一脸耐心的冲卫臻道:“喏,小丫头,看爹爹手中的筷子,要这样抓,往上抓,抓两根筷子的脑袋,不能抓得太低了,用前三根手指头即可,后两根手指头不用过来帮忙!”
卫霆祎尽量措辞幼稚些,用那种小孩子能够听得懂的话来诉说说教。
卫臻闻言,飞快的抬眼瞅了对方一眼,这是自打卫霆祎进屋后,她第二回 瞧他,也算是重活一世后,打头一回面对面的与之相处,只觉得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即便是重活一世,卫臻也难以想象到她会有朝一日能够与卫家五老爷如此和平共处的一幕,并且竟然还觉得有那么些许温馨,这是前世卫臻梦里的画面,卫臻也曾巴巴祈盼过他的关注,也会偷偷躲在廊下羡慕嫉妒卫六卫九能够与他嬉戏玩闹的场面,后来长大得势后,她曾当众羞辱过他,也曾理所当然接受过这位父亲大人的跪拜,可是,报复后却并未曾得到酣畅淋漓的快感,前世的卫臻虽可恶,也可怜。
这一辈子好多东西卫臻好像是可以拥有了,可是,不知为何,到了此时此刻,有些东西好像并不重要了,也好像没有原先那般渴望、那般执着了。
卫臻盯着勺子里的那个呆胖饺子,犹豫良久,只缓缓抓起了勺子往嘴里送,只是,眼瞧着快要送到嘴里时,小手忽而一抖,饺子从小瓷勺里滑了出去,稳稳当当的掉落到了地上。
对面的卫霆祎见了,眉毛一挑,嘴角一抽。
映虹立马又重新夹了一个放入卫臻的碟子里,卫霆祎眉头一松,便又准备帮忙来着,却未料正在此时眼瞅着对面的小人儿忽而将筷子往桌面上一放,直接伸着小手稳稳捉住了小胖饺子迅速的塞进了嘴里。
卫霆祎的筷子僵在半空中。
卫臻嘴里包着饺子,微微鼓了起来,一边慢吞吞的嚼着,一边磕磕碰碰的冲映虹道:“饱……饱了,映虹……姐姐……”
卫霆祎盯着卫臻,双眼微微眯了眯。
却说打从荣安堂出来后,五老爷一直有些闷闷的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又一直漫步目的的在外头晃荡,已经沿着荣安堂外头的园子转了几圈了。
这大冬日里头,外头冷得吓人,小厮守财见了忍不住边搓了搓手边小心翼翼道:“老爷,可是要回染云居?”
顿了顿,又道:“方才冉主子还打发人过来探过几回了,说是一早便备下了早膳,正等着老爷过去了,奴才方才瞅见老夫人传了膳进去,心想老爷定会留在老夫人院子里用膳,便私下做主给冉主子回了话,冉主子晓得老夫人吃食清淡,怕老爷用不饱,说给老爷留了爱吃的云吞面,老爷这会儿可是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