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姀锡
说着,雯烟看了阮氏一眼,又道:“虽未曾确诊,但眼前这症状与无论是五年前,还是当年生小主子那会儿都如出一撤,我今儿个早起,特意去城北平安堂当面问了诊,大夫说怕是□□不离十,遂暂且开了两剂安胎药让我且先捎了回来。”
雯烟一字一句,事无巨细的禀告给了卫臻。
卫臻闻言沉吟良久,只拉着雯烟的手,道:“这几日来,辛苦你了,雯烟姐姐。”
雯烟立马道:“小主子客气了,姨娘待我恩重,这些不过是奴婢该做的。”
卫臻冲雯烟点了点头,不多时,只忽而扭头看向阮氏,她紧紧拉着阮氏的手,难得一脸正色道:“姨娘,如果确实有了,您想要这个孩子么?”
话音一落,只见阮氏有些心乱的看着卫臻。
卫臻只盯着阮氏的眼睛,一字一句,一脸严肃而认真道:“其它所有所有的顾虑,您都不用想,你只需告诉安安,想还是不想,如果不想,有不想的处理方式,如果想,这一回安安来保您跟弟弟或者妹妹的平安。”
卫臻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倘若卫臻是阮氏,这一生一世,她绝对不会再要卫霆祎的孩子。
可阮氏不是卫臻,阮氏对卫霆祎的敬仰与爱慕,是骨子里带来的,这个傻女人,即便是对方要将她挫骨扬灰,她依然会义无反顾的。
果然,即便是心慌失措,即便是方寸大乱,却见阮氏依然一脸心软的模样,大约是卫臻的坚定态度给了她安慰及底气,不多时,只见阮氏紧紧攥着卫臻的手指,一字一句道:“怎么着也是你爹爹的孩子,怎么着也是一条人命,无论如何,姨娘都是会要他的。”
说着,阮氏微微红了眼,冲卫臻道:“当年怀安安时,大夫也曾说胎位不正,唯恐生不下来,可姨娘不照样将安安给生下来了么,当时如若听了大夫的,哪里还能见得到我的安安。”
顿了顿,阮氏不由伸手摸了摸肚子,原本忧心忡忡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柔软及心疼,又道:“这个孩子是无辜的,若是不要这个孩子,他该有多可怜。”
阮氏是个软弱却又心善的人。
她不会说什么大道理,可普普通通的每一个字眼皆是出自本心,她的话令卫臻心里也跟着微微一软,不免有些触动,良久,卫臻点了点头,道:“好,那接下来的大半年里,姨娘需要无条件听从安安的,并且,姨娘还要答应安安一件事情。”
阮氏忙不迭冲卫臻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
她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竟对着十一岁的女儿言听计从,这样的画面,颇有稀奇,可更稀奇的是,整个院子上上下下,对此,毫不生疑,丝毫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卫臻也跟着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又道:“如今当务之急,应先不动声色的请个大夫过来确诊了再说。”
说罢,想了想,不知想起了什么,卫臻忽然看向阮氏,问道:“对了,那日,谭姨娘过来作甚?”
阮氏得知有孕一事,虽忧心忡忡,却也不至于吓得寝食难安,夜夜不能寐。
她前脚刚刚发现此事,后脚谭氏冷不丁寻上门来,莫非,发现了什么端倪不成?
卫臻一脸狐疑,却见阮氏缓缓开口道:“谭姐姐过来,是为了与我商议,给潘妹妹送贺礼一事儿。”
说到这里,阮氏的神色有些怪异,过了片刻,只见阮氏小声补充道:“潘妹妹也有喜了。”
卫臻听了这番话后却再次怔了怔,没想到她们这位五老爷倒是个好样的,简直……宝刀未老。
卫臻嘴角扬起了一道细微的轻嘲,可抬眼看向阮氏,却见阮氏脸上没有半分不快,反而有些欣慰的摸了摸肚子,只喃喃念叨着:“希望这一回能够为老爷留个后便好。”
这两日,她之所以被吓到了,正是源于那日阮氏得到这个消息后,有些欣慰的说改日去道喜,而谭氏叹息的说了句:还是等到生出来再说吧。
傻女人。
看着阮氏这幅模样,卫臻心里摇了摇头。
真是傻到头了。
傻到令人……无法责怪。
与此同时,得了这个消息后,卫臻心里不由跟着微微一动。.
第195章
当日, 卫臻在碧水居一直安抚阮氏至午膳后,经过卫臻一番开导及安抚,阮氏那颗高高悬着的心,似乎总算是落下了一大截。
在这一刻, 卫臻就是阮氏的主心骨。
当夜卫臻回到自己的居所,一直未出。
第二日一早,碧水居的冬儿匆匆跑去五房正房禀报, 请示太太,能不能为七娘子请一请大夫问诊一下。
结果去时,恰逢大太太不在院子里。
大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念雪派人将冬儿招去问话,冬儿只伶俐回道:“禀念雪姐姐, 七娘子这几日不小心受了凉,有些闹咳,映虹姐姐特意打发奴婢向太太请示,想打发人给七娘子请个大夫瞧瞧。”
说着,冬儿吐了吐舌头道:“七娘子起先还不许,说眼下马上要到年底了,太太忙, 不许咱们惊扰了太太的清净, 只是, 映虹姐姐怕七娘子的病情越拖越严重,便偷偷打发奴婢过来了。”
冬儿是卫臻身边得力的,因圆头圆头,长相憨实又直头直脑的, 瞧着有几分单纯可爱,故而轻易能够博得人的信任及喜爱。
卫臻时常将她放出去打听消息,这一来二去的,她跟各个院里的丫头小厮都熟络了起来。
又加之七娘子曾被老太太养在膝下,颇为得宠,各个院子里的未免高看了几分。
尤其对五房里的人来说,太太殷氏这些年过得清苦,嫁入卫家这么多年一直无所出,五房又素来是整个院子里最乱的,常年乱糟糟的,乱做一团,唯有阮氏那小院子又偏又静,最不闹腾,相比之下,碧水居算是不惹人嫌的。
且,殷氏这些年来一直自己过自己的,她这个太太的位份其实在整个五房或者整个卫家,基本算是形同虚设的存在,往日里其它几房姨娘有个头疼脑热的,都越过太太私底下去请人了,完全没将殷氏放在眼中。
尤其是那个染云居。
殷氏以往懒得计较,多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苦了手底下这一帮下人,正房院子里的下人被小娘院子里踩在了脚下,谁又能够服得了谁?
可每每,只有这碧水居最为懂事知礼,事事不曾逾越,实实在在将太太放在了眼里。
故而念雪听到冬儿如此说着,立马一脸关切道:“严不严重?听说前些日子七娘子一直在大娘子身边帮忙操办着嫁妆,是不是那几日累着了,可还有别的症状?”
顿了顿又道:“正是因为马上要到年底了,轻易病不得,再说,府里马上要办大喜宴了,七娘子可是大娘子爱重的人,可万万不要落了病根才好。”
说着,想了想,又道:“如今太太在潘姨娘那里,潘姨娘前几日诊出了喜脉,听说昨儿个老夫人还问了两嘴,今儿个一早太太就亲自过去探望了,正好,太太还为潘姨娘请了大夫,你且直接去潘姨娘的翠微居瞅瞅,若是大夫还在,直接请示太太便是了,若是大夫走了,看半道上能不能拦一拦。”
念雪话音一落,冬儿立马谢过了念雪,匆匆往翠微居赶。
结果一过去,只见除了太太,就连染云居的冉姨娘也在。
冬儿没有进去,只候在了屋子外头听从回复,听到里头传来冉姨娘笑语嫣然、断断续续的说笑声,话里话外都是道喜之类的话语,差点儿没将潘姨娘捧上了天。
而一转眼功夫,原本有些莽撞无脑的潘姨娘瞬间化作了娇滴滴的可心儿,躺在床榻上,一会儿喊腰酸,一会儿道背疼的,紧接着,又捏着嗓子向大夫讨教道:“大夫,你说,是不是肚子里的娃娃也跟着累着了。”
不多时,传来大夫的声音,隐隐有些无奈道:“夫人,您放心,现如今您肚子里的娃娃还未曾成型了,还是一滩血水,还没有任何感知,夫人若是觉得实在疲惫,兴许是在床榻上歪久了,可能起来走两步会好一些。”
大夫的话音一落,屋子里陡然静了一静。
屋子外守着的几个丫头,纷纷笑得双肩乱颤。
冬儿忍不住抓耳挠腮,正憋笑间,殷氏身边的二等丫头念晴领着大夫出来了。
冬儿见状立马朝着念晴福了福身子,道:“念晴姐姐。”
念晴冲冬儿点了点头,问道:“太太问,七娘子的病严不严重,若是严重的话,她一会儿顺道过去瞧瞧。”
冬儿立马道:“不打紧,不打紧,就是有些闹咳,劳烦大夫诊诊脉,开副方子吃了便是,不用惊动太太了,回头被小主子晓得了我如此莽撞,该罚我了。”
冬儿一脸央求的看着念晴。
念晴笑着摇了摇头道:“还是七娘子安生。”
说着,朝着一旁的大夫福了福身,道:“劳烦贺老先生再给咱们府里的七娘子摸摸脉。”
贺大夫点了点,冲念晴道:“姑娘客气了。”话音一落,转而冲冬儿道:“小丫头,领路吧。”
冬儿一路将大夫引到了碧水居。
去时,阮氏跟雯烟二人已经到了。
映虹借故小主子病了,想要讨个清静,将整个院子里所有的丫头婆子悉数打发了下去,整个屋子里,只留下双灵守在外头。
冬儿将大夫请来后,就连冬儿也立马退了出来,走到院子口来回转悠,亲自守住了二道门。
贺大夫是京城的老大夫了,他在这个府里内院转悠大半生,还没进门,看到这架势,只需一眼,就瞧出来院子里的气氛好似有些不对,而一进门,往屋子扫了一眼,只需一眼,他就瞧出了病不在床榻上躺着那名小女娃娃身上,而是在一旁的那位年轻夫人身上。
不过作为大夫,眼睛是用来看病的,嘴巴是用来说诊的,贺老夫人只佯装不知,经由雯烟的指引,来到了床榻旁,正要给床上那名小女娃娃诊脉。
结果他的手还没伸过去,床榻上的女娃娃嗖地一下掀开被子起了,被子里衣衫齐整。
卫臻穿好鞋子,立在床榻上,朝着贺老大夫遥遥一拜,直直行了个大礼,如实道:“大夫,我没病,需要诊脉的是我姨娘。”
说着,她缓缓起身,笑得有些苦涩道:“事出无奈,不得不如此周旋,还望大夫见谅。”
豪门内院深似海。
后宅里的这些勾心斗角,贺老大夫瞧多了,作为大夫,他的职责是治病救人,对于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他从来不会多家理会,不过,看着眼前这个小娃娃,年纪还如此之小,便已经颇有心机手段了,不由多看了一眼,可对了女娃娃眼中的清澈及赤诚,老大夫不由有些诧异。
贺老大夫盯着卫臻看了一阵,不多时,他将目光投放到了一旁的年轻夫人。
第一眼看过去,精神不济、神色恍惚、思绪烦忧、思虑过重。
第二眼看过去,只觉得此夫人为人优柔寡断、唯唯诺诺、患得患失、游移不定,是个软弱又无主的人。
第一眼,看病。
第二眼,看人。
定定的看了一阵,贺老大夫不由冲阮氏道:“夫人抬手来。”
阮氏立马坐在八仙桌上,立马将手腕送了去。
贺老大夫将指尖往上一搭,手指微微一抬,似乎终于能够理解这一满屋子里的人的谨小慎微了。
“恭喜夫人,是喜脉。”
这是贺老大夫的第一诊。
“夫人早年,可有小产的经历?”
这是贺老大夫的第二诊。
卫臻听了第一句,心里一松,可听了第二句后,心里立马又为之一揪。.
第196章
立在原来愣了片刻, 卫臻很快反应过来,只忙着追问道:“老先生,这一回……这一回我的弟弟和妹妹还能保得住吗?”
问这话时,卫臻的语气带着一丝焦急一丝心忧,又难得掺杂了一丝儿童般的幼稚与天真。
贺老先生盯着卫臻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一阵,少顷, 又转身为阮氏再次细细摸了摸脉,最终捏了捏胡子缓缓道:“这位夫人身子虽虚, 却并无大碍,只是……毕竟年岁渐长, 且思虑过重,若遇到不顺心之事, 唯恐思绪不宁,心力衰竭,便是再好的身子, 也无济于事, 所以,调理身子在其次,调理心绪反倒是在先。”
老先生说着,揭开药箱, 提笔开了两道方子递给了一旁的雯烟, 继而冲着卫臻道:“这里有两道方子,一道安胎,一道是安神, 未来半年,若能静养,兴能无碍。”
贺老先生说完这番话后,便再无多余叮嘱,随即开始整理药箱,准备走人。
卫臻听了这一席话后,却是心头彻底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