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何青亭:“……”
我就不该叫你来!
这是讨论种菜的时候吗?
洪文垂着脑袋道:“微臣早年曾随师父在外行医,见过许多地方遭受天灾人祸颗粒无收,故而……”
故而看着空地就难受!
宫中又有专门的匠人料理,收成肯定不差。
隆源帝看着他的发顶久久不语,漫长的沉默过后才幽幽叹道:“起来吧。”
这小子,正经不错啊!
遥想当年,他何曾没有这样想过?但庄稼蔬菜这些东西,若想长得好,少不得要多多施肥。那肥料是什么?可不就是秽物么!
若在宫中大肆泼洒,那味儿……
每日清晨,一干朝臣都在浮动的“幽香”中面圣,大谈国事;
到了饭点,妃嫔们都守着新鲜的菜园子用饭,皇子公主们在其中奔跑嬉戏;
甚至到了夜里,一阵风刮过……
种种场景只要一想就令人销魂,隆源帝也只好忍痛放弃这个念头。
只是没想到多年过去,竟然还有人跟自己的想法一致?隆源帝顿时有种遇到知己的感动。
唉,这小子还真是有眼光!
上回也是,这次也是,说话办事怪贴心的。
“你说你早年做过游医,”隆源帝点了点桌面,“给朕说说外头的事。”
洪文就讲了自己的经历,包括百姓如何耕种,吃什么饭等等。
隆源帝听得津津有味,“你刚说看有人吃不饱饭,什么时候哪儿的事儿?”
洪文努力回忆了下,也说了,“不过那都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改了也未可知。”
隆源帝摆摆手,刷刷翻开一本折子写了两行字,“你只管说,朕心中有数,今日之事再不会有旁人知晓。”
隆源帝写完,顺手将折子丢到高高一摞上,谁知没放稳当,洪文就伸胳膊扶了一下。
隆源帝忽然抽了抽鼻子,“你身上藏了什么?”
“啊?”洪文一怔,想了下,从袖子里面掏出来自己的针囊,小心翼翼地举起来,“这个?”
“不对,”隆源帝摆摆手,“继续掏。”
圣命难违,洪文只好继续翻找,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面前的小桌上就陆陆续续摆满了钱袋子、汗巾子、小香包、腰牌、带着牙印的麦芽糖块……
隆源帝的脸都黑了。
他究竟是怎么塞下这么多东西的?
直到最后,洪文才从怀里摸出来一个皱巴巴的小油纸包,隆源帝眼睛一亮,“呈上来。”
洪文小声道:“不是好东西……”
隆源帝自己打开,满脸嫌弃,“这都什么玩意儿?”
皱巴巴的纸包中央赫然躺着几块更加皱巴巴的东西,黑乎乎的,外面还沾着一层细小的白色颗粒。
都说了不是好东西啊,你非要看。洪文对了对手指,“微臣自己做的盐渍山楂。”
隆源帝凑近了嗅嗅,果然一股酸甜直冲鼻腔,就是刚才若隐若现的味道。
最近天气燥热,隆源帝本就有些上火导致的食欲不振,偏又因为选秀的事把自己气着了,昨儿午后就粒米未进。可此时,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隐隐感觉到了饥饿!嘴巴里更是疯狂分泌起了口水。
就因为这个丑东西?
他又瞧了眼,还是又黑又丑又皱巴,连冬天烧的煤都比它们好看许多……
市面上常见的干果多是蜜煎,外表晶亮莹润,色泽艳丽,乍一看宝石也似,跟自己手里拿的这玩意儿简直是云泥之别。
“盐渍?”隆源帝拈起一颗,疑惑道,“不都是用蜜来做么?”
他素来对口腹之欲无甚追求,御厨们也不敢玩花样,故而对此道并不大懂。
洪文道,“蜂蜜做的确实不错,但瓜果本就甘甜,再用蜂蜜难免有画蛇添足之嫌。何况春夏之际天气燥热,肠胃烦闷,若再食用蜜煎,更易引发喉咙和肠胃不适。
倒不如以盐巴做来,清爽宜人生津止渴,或许不如蜜煎赏心悦目,但确实功效非凡。”
确实。
隆源帝想起来这两天各处送来的糕点果品,无一不是掺了牛乳、蜜糖,他一看就腻味。
“行了,”隆源帝摆摆手,“朕无事,你们退下吧。”
何青亭毫不犹豫,“是,微臣告退。”
洪文:“……”
不是,您倒是把我的盐渍山楂还给我啊!
咋还扣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隆源帝:嘶,这小子竟敢觊觎我的皇儿!是个混球。
洪文:……
隆源帝:嘶,这小子竟也想种菜?是个人才!
洪文:……
昨天突然冒出来一个梗!《王妃不凑合》,有可能下个月就开了……不开这个就开《我的宝物都变成了人》,麻烦大家预收下哈,数据都有点凉哈哈哈
孟芽:“王爷您看,这是我给您打下的火葬场。”
瑞亲王:“……”
人人都道瑞王爷痴情,只守着王妃一个,可孟芽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
家人从小就教导她要温柔贤淑端庄守礼,世上谁不是这么凑合着过?
可大梦过后,孟芽看开了。
凭什么凑合?
第十三章
转眼到了秀女入宫这日,吏目中除了四个老资格的留守,其余二十人集体出动,无论休班轮值。
洪文起了个大早,天不亮就准备出门。
何老太太在后面追着喊:“还没吃饭呐!”
这么早,家里还没开火呢。
洪文手里拎着官帽,转身倒退着走了几步,头顶几根呆毛跟着一阵乱跳,“我从街上买,您回吧!”
说完,溜达达跑远了。
隆源帝勤政,每日一小朝,五日一大朝,住得远的官员们起得比鸡早,那会儿根本没食欲,都是在街上边赶路边解决早饭的。
久而久之,竟演化出几条专门做早点的街道来。
以前洪文只是听说,如今,自己也能试个新鲜了。
寅时刚过,微黑的夜幕中尚点缀着几颗明星,这座庞大而古老的城池便已如一台精密而庞大的机械般悄然运作起来。
街头店铺是第一批被唤醒的。
那冷了一夜的灶膛被重新点燃,火苗欢快地舔着锅底,很快,有淡青色的烟气从房顶的烟囱冒出,随着凉风迅速消散在空中。
精干的伙计肩头扛着手巾,快手快脚将封闭的门板重新拆开,扯下肩头的手巾一甩,气沉丹田,一手伏在嘴边,放开嗓门,亮开一道极响亮的号子:
“哎~又香又甜的芝麻胡饼呦~趁热吃咧!”
仿佛平地里炸开的暗号,寂静的街巷突然就热闹起来,那些沉寂了一夜的大小店铺呀,全都在此刻苏醒,街头巷尾都流淌着生机。
“炊饼,热腾腾的炊饼!两文钱一个,三文钱俩!”
“牛婶子菜肉包子,喷香!”
“刘婆胡麻汤,一碗下去暖洋洋!”
“刚包好的大个馄饨,客官来一碗?”
因刚领了俸禄,洪文难得对自己大方一回,左手肉包子,右手粉蒸酥肉,半道停下来喝了两碗红枣小米粥,一共花了九个大钱,期间还与几辆马车擦肩而过。
这个时辰往皇城方向来的马车,十有八/九都载着秀女。
想着那些十来岁的小姑娘们早起饭都不敢吃,生怕身上有异味或是失仪被刷下来,吃饱喝足的洪文忽然生出点额外的满足来。
洪文到的不早不晚,待同僚们集合完毕之后,领了牌子,去往汇秀宫内两两一组排开,预备着开工。
秀女选拔头一样看家世清白与否,只要家中三代无案底,本人无残疾和明显缺陷,基本都能入选。所以头一批格外多些,约莫在五百人以上。
之后就会有宫中嬷嬷和太监们仔细检查,看秀女的五官是否端正,身体是否有异味等等。再然后,就是洪文他们把脉,进一步查看是否有隐疾,是否不易生养。
光这一步还不算完,听说后面还会教导礼仪,不合规矩的撵;吃饭吧唧嘴的撵;睡觉打呼磨牙的撵……不过那都不干太医署的事了。
洪文右手边坐着的吏目姓黄,今年三十一岁,先帝在时就经历过一回,对此倒颇有经验。
“稍后就会有人送来名单,咱们把脉之前须得将名单和秀女身上的名牌核对无误,否则若闹出冒名顶替的事故来,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洪文连连点头,“受教了。”
黄吏目笑道:“这话我不说,等会儿也会有人来说,只是枯等无趣,讨个巧罢了。”
洪文来了一个月了,知道他是个厚道人,此时对方率先表达善意,自然没有往外推的道理,当下把手往袖子里一掏,摸出一油纸包糖瓜。
黄吏目噗嗤笑了,倒没有推辞,大大方方拿了一块放入口中,砸吧着回味道:“儿时家贫,甜味不易得,如今大了,却不大能吃得出小时候的滋味喽……对了小洪大人,可有婚配啊?”
洪文稍显羞涩地摇了摇头。
黄吏目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可害臊的?我有个侄女儿今年十六岁,虽不敢说花容月貌才华横溢,但也温柔娴雅宜室宜家……”
洪文哪儿经过这个啊,被臊了个大红脸,“我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