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见他不做声,三皇子背在身后的两只小手紧张地搓来搓去,又补了一句,“顺路而已!”
鬼晓得他一个正在读书的皇子是怎么顺从后宫通往六部衙门的路。
“行,您说啥就是啥,”洪文失笑,不跟这头别扭的小倔驴继续斗嘴,而是朝他招招手,又指了指自己放在地上的药箱,“崴脚了吧?过来坐下我瞧瞧。”
三皇子低头看着自己的左脚踝,白袜下面正隐隐作痛。
他抿了抿嘴,眼眶微微有点泛红,觉得既羞耻又委屈。
他又给别人添麻烦了……
“小屁孩儿家家的,”见他久久不动弹,洪文嘟囔一句,干脆直接把人提起来按下,又三下两下拽掉鞋袜,“疼不疼?”
三皇子傻乎乎的看着对方,呆呆的点了头,回神后又赶紧摇头。
洪文失笑,忽然往他脚底板挠了几下。
三皇子立刻把自己扭曲成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嗷嗷叫着笑出眼泪。
看到洪文脸上的笑意后,三皇子赶紧重新正襟危坐,憋得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羞恼和控诉。
嘿,这才有点小孩子的鲜活气。
不过逗孩子跟撸猫一样,也要讲究技巧和适可而止,不然一次逗狠了,很可能日后都不给你玩了。
洪文捏着三皇子的小脚丫,轻轻转了几圈,又依次按过脚踝附近的几处要害,“疼不疼?这样呢?”
金色的阳光暖融融的,晒得人昏昏欲睡,虽然脚踝有点痛,但三皇子却品出来一点神奇的满足和幸福。
真好。
“没有大碍,”洪文检查完了,笑道,“抻着筋了,今晚可能会有点肿,不过你年纪小,恢复得快,好吃好睡三两天就没事了。”
三皇子飞快地挪开视线,故作镇定地哦了声,露出来的耳垂红通通的。
他,他才没有偷看哩!
洪文失笑,拉着他站起来,自己先把药箱带子挂到脖子上,然后又冲着三皇子蹲下去,拍了拍自己的后背,“上来吧。”
三皇子瞪圆了眼睛,就听那人又道:“瞒着旁人偷跑出来的吧?崴了脚怎么走,上来吧。”
真要说起来,这位小洪吏目的脊背并不算宽阔,也不够厚实,趴在上面甚至能感受到衣服下面凸起的脊骨,但三皇子却觉得,天下再也没有比这里更令人安心的所在了。
阳光把酱色的吏目官袍晒得暖烘烘,三皇子侧着脸贴在上面,能清晰地闻到混合着皂角味的淡淡药香,稍稍有点苦涩。
“洪大人,”洪文忽听背后一阵蚊嘤似的轻语,“若来日父皇有了别的弟弟,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洪文惊讶道:“怎么会这么想?”
三皇子闷闷道:“我就是知道。”
他本就没有母妃,容易被人忽视,如今宫中又进了秀女……他年纪虽小,却也知道那些年轻的女孩子们是要给父皇生弟弟妹妹的。
这个问题实在困扰他许久,偏又不知该向谁诉说,正好方才经过宁寿宫门口,瞧见洪文的背影,就鬼使神差地跟了上来。
这个问题实在要命,洪文本不欲回答,可隐约感觉到背上一点湿意,又难免心软。
他在心中唾弃着自己的烂好心,认真想了会儿才道:“殿下是陛下的长子,天生一段父子亲情,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变的。将来的事太过遥远,微臣人微言轻,并不敢说什么,只是殿下,微臣觉得,大抵天下的父亲总会希望孩子健康长大,成长为有用之才吧?”
三皇子年纪虽小,可天生心思敏感,远比同龄人要成熟,单纯敷衍回避非但不会令他解开心结,反而会加重心病。
倒不如实话实说。
良久,三皇子带着鼻音道:“你跟旁人说的不一样。”
“哦?”
“他们都说不会的,我是父皇的儿子,父皇一定会喜欢我,可我知道他们在撒谎。”
五根手指还有长短呢,更何况人心本就是偏的。
沉默片刻之后,三皇子又道:“你的话实在不如他们动听。”
洪文失笑,“那殿下以为如何?”
三皇子在他背上蹭了蹭脸,吸了吸鼻子,小声道:“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洪文笑道:“殿下,微臣给您哼一段民谣吧?”
“西边的白沙河呀,在雨里翻滚着浪花;
东边的小娃娃呀,骑着竹马笑哈哈……”
走过的地方太多,连洪文自己都忘了这是哪里的民谣,偶尔还会跑调忘词,但合着迎面吹来的微风旭阳,竟十分惬意。
透过枝叶的阳光在地上漏下斑驳的光点,随着微风忽明忽暗。
洪文背着孩子往前走,摇摇摆摆的动作跟民谣汇成奇异的韵律。
摇晃着,摇晃着,三皇子被头顶的日头晒得昏昏欲睡,仿佛到了梦中的大河上,乘着一叶孤舟流向不知名的远方……
作者有话要说: 洪文:我,太医署大夫,兼职儿童身心健康专家,就是这么物美价廉……
PS,如果你们去我专栏,就会发现又特喵的冒出来一个新预收坑,对,我知道我有罪,但并非我花心,只是博爱啊同志们!
最近看了好多遍《红楼梦》,我竟然又突然想写红楼同人……啊啊啊《红楼梦》真的经典啊,常看常新历久弥新……嗷嗷我要写!憋不住了!下个月就开,忍不住了!其余的都让一让让一让……
第十五章
有了选秀当日的交情,洪文就跟黄吏目交际起来,偶尔也在一处说笑探讨。
黄吏目一直没绝了当媒人的念头,经常生硬地扯话头,从今天日头真好拐到自家侄女蕙质兰心……
这日黄吏目笑眯眯捧了个食盒过来,里头满满当当一大排洁白的长片,“云片糕吃不吃?”
他祖籍江苏,夫人是当地一家有名的糕点铺子的千金,从小习得一手好技艺,经常做各色江南点心让丈夫带着吃。
“云片糕?”洪文瞧了眼,细腻如雪、洁白似云,果然可爱。
他先去洗了手才小心地捻起一片,看它在空中扑簌簌抖动。
入手轻柔而有韧性,入口细腻绵软,唇齿间都是糯米、猪油和芝麻等的浑厚香气。
是一种很踏实沉稳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他身边已经聚集了好几个人。
说也奇怪,一群人啥也不干,就这么围着看他吧嗒吧嗒吃得香甜,竟有种诡异的满足感!
有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医满脸怀念,“年轻真好啊……”
现在他们随便吃点什么就闹肚子。
又和蔼的拍拍洪文的肩膀,“能吃就多吃点,你的时间不多啦。”
洪文:“……”
这话怎么听着不对呢?
“好吃吧?”黄吏目乐呵呵道。
洪文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嫂夫人真是好手艺。”
黄吏目抄着袖子一挑眉,“我侄女做的。”
洪文一双眼睛瞪得溜圆,顿觉半口云片糕不上不下噎在嗓子眼里,竟忽然打起嗝来,一个接一个,眼见着停不下了。
几位太医一拍巴掌,七嘴八舌道:“呃逆,想必你是吓着了,吃得又急,导致肺胃之气上逆,还需降气才好。”
“来来来,这个老夫擅长!让让,都让让!”
“哎,还是我来,我祖传的按摩指法连太后她老人家都夸赞过的……”
黄吏目也有点犯嘀咕,真吓着了?
莫非真是自己太心急?
洪文抢先一步抖开自己的针囊,“嗝,我嗝,我自己来!嗝!”
众人都是一愣,嗨,忘了这小子自己就是个大夫啦!
止嗝的方法不少,但洪文这嗝来得又急又快又深,嗝一下五脏六腑都牵动着,整个人都难受得快蹦起来了,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
他取出两只金针喷了烈酒,又往火上烤了烤,放凉之后干脆利落地往左右眉头的攒竹穴上一刺。
寻常人都有惯用手,很难同时驱使左右两手整齐划一地做出同样的动作,但洪文不一样,他两只手都一样灵活。
众太医齐齐嘶了声,眼神非常火辣。
这两针扎得漂亮。
他打着嗝呢,难为竟一点不手抖,连镜子都没看,抬手就扎,位置丝毫不错!
就这份准头和心境,寻常人还真练不出来。
众人正啧啧称奇时,就听外面的侍卫道:
“呦,这不是万公公吗?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万姓本就少见,而宫中能被人尊称一句“万公公”的,也只有御前那一位。
“呦,诸位忙着呐。”万生笑呵呵进来拱了拱手,四下瞅了瞅,“杂家找小洪吏目有点事,怎不见他?”
众人如花朵绽放般整齐散开,齐齐朝中间一指,露出来一个脑袋上顶着须须的洪文。
万生吓了一跳,定睛一瞧才发现是两根银针,顿觉尾巴骨发凉,“这怎么话说的?”
“打嗝,扎了两针。”
洪文要起身行礼,万生赶紧按住他,不由直嘬牙花子,“这还扎着针呢,快别动了,到底是大夫……”
你们太医署的爱好也忒别致,闲着没事儿看人扎针吗?
他今天过来是想请洪文再做一些盐渍山楂。
“连着两天不思饮食,咱们可都吓坏啦……没成想还是你那几颗山楂立了大功,陛下胃口大开,这两天的脸色都好多了……”
原本那盐渍山楂就是洪文随手带着解馋的,统共也没几颗。隆源帝虽没明着说要,但所谓的心腹不就是揣摩主子心思的么?万生就想提前准备一些。
洪文笑道:“公公有心了,其实这个不难。”
万生抄着手唏嘘道:“怎么不难?不瞒你说,这两日我也悄悄打发御膳房的人做了,可就不是那味儿。”
若非如此,他也不想来麻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