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洪文有点不好意思,也跟着嘿嘿笑了两声。
“公主可还有别的地方受伤?”洪文替她涂抹了清凉解毒的膏子,又嘱咐尽量不要用手去碰,碰了也别揉眼睛。
抹了药膏的地方立刻清凉一片,迅速压过刺痛,在炎热的夏日尤其舒适。
长公主惊讶地看了看那蓝汪汪的药膏,完全想不出这看上去好像有剧毒的玩意儿竟有如此神效。
她犹豫了下,慢慢把左手摊开来,宫人们齐齐吸了口凉气。
刚才掉下树时,她本能地抓住树干,掌心蹭掉了好大一块油皮,正拼命往外渗血,血肉模糊十分可怖。
洪文跟着吸凉气,翻出药酒来,“要用药酒冲洗下,会有点痛。”
好疼呀好疼呀,一看就好疼呀!
长公主意外爽快,“来吧。”
她这样干脆,洪文反倒束手束脚起来,拿起药酒瓶子时又提醒一句,“还要用纱布擦拭伤口表面,真的会痛的,微臣倒啦?真的倒啦?”
面前的小大夫眼睛圆溜溜湿漉漉的,宛如林间稚嫩的鹿崽,有种近乎天真的温柔。
嘉真长公主看着对方眼底自己的倒影,不知怎的,又噗嗤一声笑了。
多吓人的事情呀,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洪文本就大的眼睛睁得更大,忍不住小声嘟囔道:“我提醒过你啦,是还真的会痛,哪怕你是公主也没法子……”
油皮没了,露出来的自然是里面的鲜肉,浇灌药酒之后擦拭的疼痛可想而知。
洪文分明看到长公主空着的那只手死死抓住身下的围栏,关节都泛白了,却始终一声不吭,受伤的那只手更是一动不动。
他忽然感到迷惑。
世人都说嘉真长公主柔弱而美丽,如暖房中的鲜花般娇嫩,可就是这么一个人边塞和亲,亲自下令射杀被俘虏的驸马……
洪文吹干伤口后,在上面细细地撒了一层止血收敛的白药,“好了。”
天气炎热,不包扎好得更快。
嘉真长公主举起手掌看了看,“小洪大人,我是不是该喊一声疼?”
洪文摸了摸鼻子,“只怕现在晚了。”
长公主点了点头,“其实喊也没用,该疼还是会疼的。”
大约正午的日头太烈,将荷花丛中忙碌的蜜蜂都晒昏了头,竟有一只摇摇摆摆落到嘉真长公主胳膊上。
蜜蜂蜇人也不是好玩的,青雁才要抓着扇子上前,却见长公主勾了勾唇角,举起胳膊用力一吹,毛茸茸的蜜蜂就被气流推出去老远。
洪文看那蜜蜂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儿,似乎是在辨认方向,过了会儿才晕晕乎乎重新飞回荷花池。
嘉真长公主背着手转过身来,忽粲然一笑,“它自由啦!”
她的眼眸极亮,睫毛甚长,像全黑夜幕下的两点寒星,轻轻一眨,明且闪。
洪文藏在袖子里的指尖猛地蜷缩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三、四、六、八、九、十章节进行了较大调整,其实整体内容和故事走向不变,但是改动了部分情节,使得小说内容更充实、节奏更紧凑,阅读更有起伏感。
另外考虑到出场人物表现度,前期删除“顾星”一角;另外调整谢蕴和长公主侧面出场时间,改为第十五章,并将公主年龄降到19岁。
有时间和兴趣的朋友可以重新阅读下,感受不同体验,没兴趣的不看也可以,并不影响后续发展。修文期间影响大家的阅读体验,在这里集中再说声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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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刚到太医署黄吏目就凑过来,“你知道这几日城中流传的悼亡诗么?”
“什么诗?”洪文忙得要命,哪里会留意什么诗词。
“是嘉真长公主悼念未过门的驸马的诗,听说昨儿是忌日呢。”黄吏目唏嘘道,“辞藻华丽感人至深,大家纷纷感慨公主的深情。”
未过门的驸马……虽然确实是下嫁,但这都什么说法?洪文啼笑皆非的想。
只是提到嘉真长公主,他脑海中又不自觉回想起当日那人粲然一笑的模样,突然觉得有些晕眩。
深情么?
洪文回忆着樱桃枝叶间的那一角银红色,总觉得真相可能与世人的想象有点差距。
门口冒出来一个小太监,“淑贵妃说想叫人去看看药膳,没什么要紧的,要个伶俐懂事的小吏目就成。”
众人便纷纷看向洪文。
若说懂事,在宫中做事的鲜有蠢货。
只是这个“伶俐”“小”么,需知在洪文到来之前,吏目中最年轻的一位也有27岁了,长得五大三粗面皮黝黑,着实跟这两样扯不大上关系。
提到淑贵妃的药膳,熏人的药丸好像都变得可爱起来。
外面烈日炎炎,但洪文却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凉。
他站定了,转身向太医署内望去,就见众人都用饱含同情的眼神目送他,马麟马院判甚至深深地叹了口气。
洪文极为感动,“不如谁与我同去?”
太医署内瞬间忙碌起来,每一个人仿佛都有了看不完的医案和卷宗,马院判随手揪了个人来骂……
洪文:“……”
险恶官场无真情!古人诚不欺我!
怀着沉痛的心情来到常青宫后,洪文发现里面不止淑贵妃一人,两边赫然坐着谢蕴和嘉真长公主。他到时三人正在说话,显然关系十分亲近。
想来隆源帝与淑贵妃青梅竹马,而谢蕴是淑贵妃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嘉真长公主是隆源帝的妹妹,这几人相互熟识再正常不过。
淑贵妃原本撑着太阳穴斜倚在榻上,见他进来才微微坐正了,示意不必多礼,“我听阿蕴说了你给他治伤的事,多谢费心。”
谢蕴也在旁边笑着拱手。
最近洪文每日下衙后都去给他针灸,再配合外敷的膏药,如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洪文道:“举手之劳而已,当不得娘娘一声谢。”
淑贵妃正色道:“你的举手之劳,对旁人却是大事。”
谢蕴是她的亲弟弟,是整个家族绵延的希望,若果然有个什么好歹,来日镇国公府必遭重创。
这话倒叫洪文不好接了。
承认像邀功,否认又像倨傲,索性不作声。
“今儿烦你来,”淑贵妃忽然叹了口气,捏着眉心朝旁边一指,“是想叫你再瞧瞧那个孽障。”
洪文一扭头,笑靥如花的孽障朝自己眨了眨眼。
长公主?
当日嘉真长公主要求保密,洪文就以为她自有应对之策,如今几天过去,伤口肯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结果现在一瞧,反而越加红肿。
他瞅了嘉真长公主一眼,长长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就去开药箱。
他生得讨喜,叫人看着便心生好感,此时眉眼低垂,分明什么都没说,可又像说了什么,嘉真长公主莫名有些心虚。
“你生气啦?”
洪文耷拉着眼皮道:“没有。”
“你有。”嘉真长公主斩钉截铁道。他现在活像儿时自己未能完成功课,兄长想骂却又强行忍住,连头发丝儿都大喊“我不高兴了”的模样。
洪文张了张嘴,干脆放弃抵赖,叭叭唠叨起来,“若公主好生保养,只怕现在就要好啦,又不是小孩子了,现在弄成这样又怎么样了呢?还不是自己遭罪……”
让自己保密,结果她还不是转头就被淑贵妃发现了?
说完,他又觉得有些不妥,忙接道:“就比方说谢爵爷,若他辛苦救下一城百姓,结果那些百姓却转头就自杀了,他难道不会生气吗?”
淑贵妃和嘉真长公主下意识看向谢蕴,后者一愣,立刻摇头。
不行不行,这事不敢想,已经开始上头了……
何止生气,简直要气炸了。
嘉真长公主愣了下,才要说什么,却见对方眼巴巴瞅着,不由脱口而出,“以后不会啦。”
简直乖巧得要命。
洪文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此时对方态度这样诚恳,反倒叫他不好意思起来。
见他不作声,嘉真长公主用鞋尖轻轻碰了碰他的官靴,“我说真的呀。”
洪文有些不自在的往后退了退,见对方一直大睁着眼睛,似乎在等自己的答复,又觉得有些好笑。
“微臣相信公主。”
嘉真长公主果然长长松了口气,精致的眉眼间一派娇憨,像个如愿得到糖果的小孩子。
洪文又趁热打铁道:“世间多有想求康健却不能如愿以偿者,只愿公主日后多多爱惜自己。”
殊不知有人弃之如敝履的,却可能是他人求而不得的。
嘉真长公主郑重应了,看着被重新洒了药酒的手掌,忽然道:“哎呦,痛。”
洪文的动作本能地一顿,抬头却发现对方脸上根本没有多少痛苦之色。
嘉真长公主眼底流转着狡黠,面上却正色道:“你说过会痛的嘛,我是伤患,自然要听大夫的。”
洪文好像忽然理解了淑贵妃的那种无奈。
被叫“孽障”真的不是没有理由的!
“长公主温柔娴静端庄典雅”这种胡话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这位娇客就像被惯坏了的波斯猫,鬼灵精怪很有点小脾气,偏又精于分寸,每每捣乱后就立刻拿柔软的小爪子轻轻踩一踩你,软绵绵喵一声,叫人根本气不起来。
洪文忍不住叹了口气,低下头,轻轻往她手心吹了吹。
那声痛呼也未必是假,以纱布蘸取药酒擦拭伤口腐败处,确实钻心刺骨。
柔柔的风带来凉意,似乎还带着一点药草青涩的苦香,嘉真长公主的手猛地一缩。
“很痛么?”洪文被她的大动作吓了一跳,忙又低头吹了吹,嘴里还嘀咕着什么。
“伤口呼呼,痛痛飞飞,是不是比刚才好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