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洪文就道:“这里土地很肥沃, 只是冷些,就差人耕种,若能把这部分人口争取过来就好了。”
多好的土地啊,怎么能空着呢!
康雄只管练兵打仗,文政并不大在行,听了这话直挠头,“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只是难办。”
数百年来边境摩擦不断,相互之间矛盾很深,杂毛们又都是自在惯了的,岂会轻易受管束?
洪文点头,“那倒也是。”
若好办,只怕隆源帝一早就办了,岂会放任这许多劳动力流落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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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文的生活渐渐规律起来:
每天早起跟将士们一起锻炼约莫一个时辰,然后整理药材、问诊、绘图,偶尔去市集转转,闲时跟王西姆和死鸡学学沙俄话……
原本众人见他生得文弱,还有意照拂,谁知那日眼睁睁看他脸不红气不喘扛起巨大圆木,都惊得目瞪口呆,从此之后再喊“洪太医”时,语气中便不自觉带了几分敬重。
大家私底下都说,别看洪太医模样斯文俊秀,端的一条好汉!
程斌跟绝大多数出身医学世家的太医署成员一样,平时虽注重保养,但身子骨着实算不得强悍。
最初被洪文拖着锻炼,一天下来就要喘断气,可如今竟也慢慢练出来,跟着将士们一起上山入林不在话下,自己亦十分得意。
这日他正唾沫横飞地跟王西姆说些京中风物,忽见一骑飞奔而来,见到康雄便大喊道:“报,将军,驿站传来消息,有天使驾临,最快后日就到。”
“天使?”康雄一愣,“果然?”
骑士点头,从怀中掏出驿站公文,“消息刚到。”
康雄一目十行看完,疑惑道:“怎么事先也没个信儿……”
战时倒常有钦差或皇亲国戚代天巡狩,以激励人心,比如说之前比较著名的硕亲王,他在将士之间的呼声就很高。可现在仗都打完好几年了,不年不节的,怎么突然就来了?
“可知天使身份?”
“说来也怪,这回倒是有些微服私访的意思……”
康雄是个豪爽性子,凡事想不明白就干脆先不想了,当即吩咐下去,又让军营上下连夜打扫,以备迎接天使。
洪文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就问洪崖,“师父,当年你做军医时,也有这样的事吗?”
洪崖点头,“隆源帝还是皇子时曾亲自去过一次,更亲自参与拟订过作战计划;后来硕亲王也去过……”
提到硕亲王,他的语气和神色不免都有些黯淡。
两日时光转瞬即逝,一大早康雄就命将士们列队,自己带着几个得力副将在营门口迎接。洪文等人也都换了官袍在列。
日头刚刚升到东南方,就听大路上一阵车马粼粼,有人飞马来报,“天使到!”
众人忙低下头去。
不多时,马车停住,也不见有人下来,反倒是一骑踢踢踏踏上前,一阵衣裳摩擦声后,骑士翻身下马,独自上前。
因天使代表皇帝颜面,众人不敢抬头,只齐齐行礼问好。
那骑手不做声,也不见有人叫起,洪文正疑惑时,却听有人渐渐靠近,一双染了灰尘和泥浆的马靴停在眼前。
天使在看我?还是我身后的什么人?他下意识瞧了眼,立刻发现有点不对劲。
这马靴相较一般的明显精致不少,上面还用银线勾勒出一点花纹……
嗯?这骑士的脚好像不大!
等等,这骑装裤腿似乎有些眼熟。
种种细节堆叠到眼前,渐渐汇聚成某个惊天骇地的猜想,督促着洪文抬起头,来人的全貌从下到上依次映入眼帘:
此人踏光而来,万丈金光皆从背后泼洒,好似天人降世,连着头发丝儿都笼了朦胧光晕。
而此时,天人却将马鞭在掌心轻轻敲了敲,盈盈一笑,“免礼。”
洪文溃散的思绪终于被这一声拉回人间,“公主?!”
公主?
众人听了这一声,也偷偷抬眼,果然见阵前俏生生立着一位,里头是墨绿色绲银边骑装,外披黑色披风,不施粉黛,虽有些风尘仆仆却难掩气度万千。
这个称谓,这个年纪,这样的气势……
康雄在心里迅速盘算一阵,很快就把来人对上号,“不知长公主驾临,有失远迎!”
嘉真长公主笑吟吟看了洪文一眼,微微颔首示意,又亲自过去对康雄虚虚一扶,“康将军快快请起,父皇和皇兄都常提起你,说你勇猛果敢悍不畏死,乃是世间少有的忠臣猛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实在不必多礼。”
她来之前早已反复看过将帅名册,此时拿眼睛往人群中一扫,便迅速分出他们的身份,又一一点道:“想必这位就是常军师,皇兄说你算无遗策,正可谓当今萧何……”
“若我猜得不错,这位定是郝将军……”
她不紧不慢将众人都赞了一圈,且句句都在点子上,听上去分外真诚可信,最后感叹道:“有几位在此,便是为我大禄筑起钢铁围墙,故而才得家国无忧、百姓安康,我怎好受几位的大礼!”
康雄等人被她说得面放红光心潮澎湃,有几个甚至当场老泪纵横,直恨不得立刻整装上马厮杀一番,以报答皇帝的知遇之恩和朝廷的信任。
“公主这话真是叫臣等愧不敢当,”康雄那样粗豪的汉子,此时也不免心神激荡,“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乃为人臣的本分,不敢言功。”
在这之前,他们万万没想到来的天使竟会是嘉真长公主。虽说有贤名在外,可到底是个年轻姑娘家,恐难当重任。
但此时见她神态自如落落大方,举手投足间皆是皇家风采,众人便立刻换了一种心思:
真不愧是凤种!
嘉真长公主道:“诸位高义,朝廷一刻不曾忘记,故而临行前皇兄再三嘱咐,必要竭力传达他的褒扬。”
待康雄等人又谢过一回,她才重新转过去,倒背着手看洪文,“当然,听说洪太医等几位费心医治,又研制新药,皇兄甚是欣慰。”
洪文等人就都说不敢当。
嘉真长公主走过去,扬了扬眉毛,语气中多了点活泛,“你们当得起。”
自从她一来,洪文就觉得心都不在腔子里了,全随着那身骑装高高低低。这会儿两人面对面,他分明有许多话想说,却又觉得只要人在跟前,说不说的其实也没什么要紧。
此时洪文整个人好像被切割成两半,一半是见到心上人的激动,另一半的脑瓜子里却仍在嗡嗡作响,无法相信对方竟真的来了。
这可是东北大营!
她来了……
她竟真的来了?!
接下来的流程中洪文宛如行尸走肉,事后根本回忆不起来,好像稀里糊涂就回了房间,一个人怔怔发呆。
长公主真的来了?
别是做梦吧?
“傻子,想什么呢?我敲门都没听见。”
熟悉的嗓音瞬间将洪文拉回现实,他嗖地从椅子上蹦起来,张着两只手不知该如何是好,“公主!”
嘉真长公主被他吓了一跳,哎哟一声,本能地往后退一步。
洪文忙伸手拉了把,“惊着你了?真是对不住。”
重新站稳的嘉真长公主却噗嗤笑出声,“怎么出来一趟,人都傻了?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来出来。”
洪文忙让座,连珠炮似的道:“公主请坐,公主一路辛苦,公主可要喝茶?对了,我前儿从市集上换了一种浆果,很是酸甜可口,公主尝尝……”
“别忙了,”嘉真长公主拽住他的衣袖,轻声道,“晃得我头晕,咱俩坐下说说话。”
只简简单单几个字,却让洪文瞬间冷静,他这才发现刚还光彩逼人的嘉真长公主眼中满是疲态,眼中也有许多血丝。
他张了张嘴,手指动了动,右手到底是轻轻放在她面颊上,“还说我傻,这千里迢迢的,你怎么就来了?可比分别那会儿瘦多啦。”
若在以前,他怎敢如此,可此时分别数月后重逢,长久的思念便如春汛时的江河轰然崩溃,一发而不可收,非要做出些“出格”的举动才能表达万一。
肌肤相接的瞬间,两人都好似被烫着似的一颤,但连日来飘飘荡荡的内心却忽然重归久违的宁静。
嘉真长公主忽然有点委屈,还想把这委屈说出来给人听,于是她也真的就这么做了。
“我想你了,你还怪我……”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觉惊讶,如此缠绵的小女儿态,竟果然是自己做的么?
怪道人都说情之一字,难以捉摸,直教人疯魔。
洪文一怔,心中顿时被酸涩的感情充斥了,其中又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甜。
“微臣也甚是思念公主,不过好歹有书信往来,聊以慰藉……”
嘉真长公主哼了声,啪一下将他的手打开,“谁跟你微臣公主的,好没意思。”
洪文拖过椅子在她对面坐下,“那文姑娘?”
嘉真长公主不觉莞尔,正色道:“我单名一个铮字。”
不等洪文开口,她又补充道:“铁骨铮铮的铮。”
洪文失笑,点点头,“是,咱们公主自然是不让须眉的女豪杰,一根铁骨铮铮。”
见嘉真长公主双眼微眯,他马上改口,“阿铮。”
这一声“阿铮”可谓极尽温柔,每一个音节都仿佛用蜜糖泡过,丝丝缕缕透着思念和缠绵,嘉真长公主刷地红了脸。
说来好笑,方才洪文捧她面颊时她没脸红,说知心话时没脸红,可这会儿只是简简单单一句称呼,竟叫她耳根发痒。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遇到了一点事,情绪非常之拉跨,更新晚了,抱歉……
麻蛋,现实生活如此难熬,小说一定要甜甜甜!
第七十二章
“阿铮脉象平和, 只是长途跋涉有些累了,还是得好生歇息几日。”洪文把着脉道,“只唯恐水土不服,回头我给你调个舒心饮吧。”
对面的嘉真长公主歪头笑, “怪道母后都说, 那个小洪太医旁的倒罢了,唯独一个会调理人, 若同他一处倒不必担心身子坏了也不知道……”
才刚说完知心话, 这人竟就一本正经要替自己把脉, 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忘老本行。
洪文突然有些紧张,“太后常说起我?”
嘉真长公主俏皮一笑,“怎么,你这样胆大的人, 竟也有怕的时候?”
洪文赶紧摇头, “公主说笑了,微臣胆子小得很。”
那非但是当朝太后, 若顺利的话, 还会是自己的……岳母哩!岂有不怕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