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10
夏廷贞半垂下眼睛,掩去眼底寒意。
尚玉阁背后真正的主人,利用区区一个徐英促成了今日的局面……
这几日查到的线索已经足以说明一切皆与纪修脱不了干系。
本以为对方这几年还算安分守己,尚有几分自知之明,眼下看来,不过还是那个行事不经脑子、自作聪明的莽夫罢了!
可就是这么一位莽夫,不仅生生夺去了他最满意的一个儿子,又越过他,在陛下面前安插了一道眼线……
这几年来,确是他大意了。
夏廷贞微微收紧了官袍下的双手。
早朝后,百官行礼恭送庆明帝带着道骨仙风的国师离去。
夏廷贞最后一个步出金銮殿。
正当巳时,天地间仍未见半寸日光,一味阴沉着的天际直直地压下来,压抑的叫人喘不过气。
临近晚间,一场秋雨坠下,给京城又增几分凉意。
十多日过去,很快到了夏晗行刑之日。
这一日,夏廷贞如往常一般早朝,又如往常一般时辰归家。
只是未回内院,而是连官袍都不曾换下,便去了外书房中。
需要处理的公务摆在桌案之上,夏廷贞拿起笔,复又缓缓放下。
“夏风——”
守在书房外的随从闻声推门而入,垂首行礼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夏廷贞一句“去看看二公子”到了嘴边,却到底没有出口,只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摆手道:“罢了,你出去吧。”
去了又能如何。
既不能救,又何必让晗儿在临死之前再生出其它心思。
他曾亲眼见过被暗中施以凌迟之刑的犯人——
足足一千多刀,一日之内甚至无法完成……
但在过程中,经验老道的行刑之人却又不会让人太过轻易地死去……
彼时他见那等血腥的情形,心中并无丝毫触动不忍,只觉得那人自找苦吃,不肯吐露真相,落到这般下场乃是咎由自取。
可眼下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子正在经受此种酷刑,却无法做到平静待之。
无论如何,那都是他看着长大,悉心栽培的亲生骨肉。
夏廷贞靠在椅中,缓缓闭了闭眼睛。
今日之痛,他记下了。
“母亲……”
内院中,薛氏一动不动地坐在榻中,眼神涣散而空洞。
坐在她左侧的是一名年约三十上下,样貌柔美,挽着妇人髻的女子。
这是早已出嫁的夏家二姑娘,夏晚。
与此时坐在一旁的夏曦一样,她亦是薛氏所出的嫡女。
“母亲还是要保重身体为上……”夏晚轻声劝道。
母亲向来注重保养,可这短短半月,竟有足足一半的头发都白了去,人也消瘦了一圈不止,看起来苍老许多。
见无论她如何劝,母亲都不答话,夏晚犹豫了一瞬之后,再次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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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开张
女儿前几日寻到了一位高僧……他愿意替二弟超渡作法,洗去生前孽债,好叫二弟能够得以投胎转世……”
夏晚话还未能说完,薛氏眼神刚有了一丝波动,一旁的夏曦就陡然变了脸色。
“二姐这话是何意!”
夏曦一双通红的眼睛里俱是质问之色:“孽债?难道二姐也觉得错的是二哥吗!”
夏晚愣了愣。
错的是二弟——事实摆在眼前,这还有什么疑问吗?
这件事情,她从始至终未曾在母亲面前说过二弟半句不是,但那是因为不想让母亲伤心,又念在那是她的亲二弟,既已得到惩罚,做姐姐的便也无意再出口指责什么了。
可妹妹怎竟会觉得错的人不是二弟?
大家讨论的真的是同一件事情吗?——匪夷所思的夏晚甚至忍不住怀疑起来。
“难道二姐看不出来吗?此事从一开始便有人在背后谋算着要害二哥!”夏曦流着泪,恨声道:“若非如此,二哥如今还好好地在翰林院里!”
那是她的亲兄长!
即便平日里对她严格了些,但这个处处出色的兄长同父亲一样,都是她的骄傲和底气!
可如今这种底气,生生转变成了耻辱。
她已有十多日不敢出门面对外人的隐晦而异样的目光了!
且父亲和母亲之间的气氛一味僵硬着,眼看着父亲后院的那几房妾室逐渐不安分起来,那帮庶子庶女竟也隐隐开始妄想要踩在她头上……!
总而言之,二哥此番出事,让一切都跟着变了!
但她能去怪二哥吗?
自幼母亲便教导她,在这世上、这个府里,只有他们四个嫡兄妹才是一家人,一家人要做的便是互相扶持。
况且,二哥本也没什么大错!
正如母亲所言,京中官宦子弟,哪个没有几笔风流债?二哥不过只是看上了一位身份低贱的民间女子而已,这样不值一提的女子,每年都不知会死去多少个,怎到了她二哥这里,竟就闹得这般不可收拾了
说白了,不过是因为有人想借此来害她二哥!
“曦儿,二弟出事,我也很难过,但此事终究……”
夏晚想说些什么,但见自家母亲神态变幻,到底没有多讲。
罢了,她与这个小她一轮还有余的妹妹,本就相处不多,她便是说了,对方也不可能听得进去。
“二姐可看不出有半点难过的样子,难道二姐觉得自己出了嫁,娘家的荣辱便同二姐无关了吗?”想到自己近日来的处境,夏曦忍不住讥讽起来。
夏晚不禁拧眉。
以往她只觉得这个妹妹有些嚣张任性,如今这模样,竟叫她想到了曾在路边看到过的胡乱咬人的疯狗。
“你们都出去——”薛氏冷冷地道。
夏晚在心中暗叹一声“正有此意”,起身福了福身子,道:“女儿就先回去了,母亲保重身体。”
夏曦也豁然站起了身,脸色难看地越过夏晚,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夏晚心中愈发不喜。
这究竟是来安慰母亲,还是来发泄自己心中的烦闷?
这个府里最小的妹妹,当真是被宠坏了。
夏晚回到婆家的次日,便听得夏家的人悄悄来送信,说是薛氏病倒了。
顾不上患了风寒的幼子,夏晚又匆匆赶去了娘家。
转眼又是三日过去。
城中四下对夏晗被处以凌迟之刑的议论尚未淡去时,这一日,城中的希夷街上,一阵炮竹声响驱散了秋日晨早的凉意。
路过之人闻声纷纷望去。
“溯玉坊”开张的头一日,远比徐英想象当中还要热闹。
她要开珠宝铺子的消息,早在租赁铺子的时候便无可避免的传开了,但思及自己在京中的‘名声’,她原本想着,一开始的生意定是冷清的。
可她显然忽略了一点——
无论在什么地方,向来都不缺看热闹的人。
面对那些客人们带着探究或其它异样目光的眼神,徐英并不回避,亦不觉得恼火。
既然选择了打开门做生意,自然就不怕别人的打量。
但若单单只是打量还且罢了,有几位穿着寻常的妇人议论的声音竟是越来越响亮。
“啧,这铺子里的东西我瞧着也不过如此啊,单说这块儿玉吧,成色可比别的地方的差远了——这莫不是想要借着旁人的同情来赚黑心钱?”
“这么一比,还不如路边的乞丐实诚呢。”
听着这些刺耳的话,徐英依旧笑着答道:“一分价钱一分货,诸位若想看成色好的,我叫人带几位去里间。”
“还是算了吧,你这店里的东西我们可不敢买……”
几位妇人错开徐英的目光,背过身去,嗤笑着议论道:“可不是么?遇到这样的事情,还好意思出来开店,也果真是个不简单的。”
“没听说吗?她那个被害死的妹妹,也是年近二十了还未定亲,想来姐妹俩都不是什么正经姑娘……”
“据说是爹娘死得早,无人教养……背地里还不知如何呢……”
徐英的眼神渐渐沉了下来。
她不是受不得难听的话,但却不能见这些人拿如此不堪的言语来侮辱她的妹妹。
她这边竭力克制情绪时,那些妇人还在往下讲。
“我就说嘛,如她这般年纪的,不少成亲早些的,都要开始操心孩子议亲的事情了……”
几人说着,都笑了起来。
正当此时,忽有一道少女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照此说来,如诸位这般年纪的,不少人还都已经死了呢,诸位怎不去学着去死,偏还活得好好的?”
又道:“还是说,留这一口臭气熏天的浊气,就单单只是为了出言为难同为女子,虽是遭遇不幸,却偏偏还能比你们活得漂亮洒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