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10
“要你的银子作甚。”庆明帝笑着道:“修一座楼罢了,这点银子朕还是拿得出来的。”
长公主笑了笑。
是啊,拿得出来的。
拿出来之后,再从那些本就苦不堪言的百姓身上搜刮填回来。
皇兄这只顾宣扬自己美名的表面功夫,究竟要做到几时啊。
“这点孝心若皇兄都不让臣妹尽的话,臣妹当真没脸去见母后了,可好不容易有个将功赎过的机会——”长公主坚持着说道。
“你也知道自己所为叫母后不悦了?”
庆明帝无奈笑道:“既然如此,那就随你,免得你回头埋怨朕独吞了这份功劳。”
见他同意,长公主一喜:“多谢皇兄。”
心里却是叫苦不迭连连叹气。
叫她填了一万两银子进去,她还要道谢,这是什么人间惨剧啊。
“朕已经叫人做好了图纸与木模,很快便可动工了。”庆明帝笑着道:“楼内各处所绘与题字,朕打算请名师大儒亲自动笔。万福字,便由镇国公府上的许先生来题。”
敬容长公主点头。
体面又不花银子,还显得风雅,甚好。
庆明帝又兴致勃勃地说了许多细节,敬容长公主不时地附和夸赞几句。
“此次乃母后六十大寿,非往年寻常寿辰可比。”
庆明帝吃了口茶,转而说起其它:“敬容,依你看,到时可要召定辰回京一同替母后祝寿?”
定辰是燕王的字。
长公主握着茶盏的手微微紧了紧,道:“二哥驻守北境,只怕未必能脱得了身。”
“朕也是这般想的。”庆明帝笑叹了口气,道:“可到底是大寿,若朕不将二弟召回,恐会有人觉得朕太过凉薄,短了兄弟母子之情。”
大庆有着藩王无召不得入京的规矩在。
可太后乃是燕王生母,又当六十大寿——
“外人的看法朕倒不甚在意。”庆明帝又道:“然而自父皇驾崩后,二弟已有整整十七年不曾回京,母后识大体明大局,不曾说过什么,但心中必然思念甚重。便是朕,也时常梦见二弟,又何尝不想借此机会与之好好团聚一番……”
说着,看向只点头而未语的胞妹,眼神温和感慨地道:“朕知道,你心中必然也十分挂念定辰。”
“挂念自是免不掉的。”长公主道:“只是臣妹从小便知道,咱们谢家的男儿同别人家的不同,肩上有着无可推卸的责任在,在大庆江山基业前,其余之事皆需往后退一退。我想,二哥必然也是这般认为的。”
二哥曾说过,他生来便有着责任在。
只是不知如今这份责任,尽的可还心甘情愿吗?
“是啊,除了父皇和母后之外,你应是最了解他的。”庆明帝玩笑般道:“记得幼时,你同他最是亲近,常是不愿理朕这个长兄,终日带着定景跟在定辰后面——”
定景是敬王的字。
“那还不是因母亲走得太早,我与三弟年纪小,那时尚不知真正谁更亲些?”长公主笑着道:“更何况,小时候皇兄总嫌疑我没个女儿家该有的模样,我哪里敢往皇兄跟前凑呀。”
庆明帝听得朗声笑了起来,心情似乎因谈及幼时之事而十分愉悦。
兄妹二人又谈了许多。
庆明帝最后说道:“定辰回京之事,朕会再好好想想,若是可以,还是让他回来一趟的好。”
“一切但凭皇兄安排就是。”
“好了,时辰不早了,朕也就不拘着你了,回去吧。”
敬容长公主笑着起身行礼。
“那臣妹就先告退了。”
庆明帝点头。
长公主欲离去时,又看着庆明帝道:“敬容知道皇兄政事缠身,但还是要保重龙体。”
虽说也有许多缺点在,但这到底是她的亲兄长啊。
第171章 拦路
庆明帝闻言,眼神越发柔和,颔首之后,复又苦口婆心地道:“你也一样,莫要再整日饮酒了,也早已是当母亲的人了,凡事多些分寸。”
“是,敬容记下了。”
“对了——”
庆明帝似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好奇地随口问道:“朕这些时日常与母后说起旧事,经母后提醒,方才记起来,父皇大行之前,曾特意将你单独叫到面前过——不知那时父皇都同你说了些什么话?”
他还是想听敬容亲口说一次。
原本都要离去的长公主忽然听得此一问,不禁怔然了一瞬。
“……这么多年过去,许多话都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父皇那时交待我要收些脾气,好好地过日子。”
那时父皇还不知道她究竟嫁了个怎样恶心的货色,她亦还未真正看清那狗东西的真面目,于是面对父皇的叮嘱,彼时她皆一一应下了。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庆明帝问。
敬容长公主点头。
“还有一句话,我一直记在心上,是关于皇兄的——”
庆明帝眼神微动,看向她。
兄妹二人对视着,长公主神色认真地道:“父皇说,将这江山交到皇兄手中,十分放心,皇兄勤勉,定是个明君。而二哥忠正,亦会是一位好臣子,三弟四弟也皆是仁厚之人。君贤臣明,大庆基业必然可保长久。”
若是可以,她很想让皇兄放下那些多余的疑心。
但有些话,便是亲兄妹也无法明言,一旦说出口,无用不提,更会招来麻烦。
“没想到父皇这般看得起我。”庆明帝笑了笑,道:“我一直以为,他更喜欢二弟多一些。”
长公主袖中手指缓缓收紧。
面上却依旧带着笑意:“皇兄乃是父皇的长子,民间都说,第一个孩子,总是会得父母多几分厚爱的。”
庆明帝不置可否地笑笑。
他也就是占了一个长子的位置了……
他一直以来,唯一庆幸的便是他是父皇的长子。
也因他是长子,所以他此时的一切才都是他应得的。
“好了,回去吧,得了闲记得来宫中陪朕说说话。”
“是,臣妹告退。”
长公主再施一礼,方才退出了养心殿。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庆明帝复才收回了视线。
他不是察觉不到敬容的谨慎与防备。
也因此,反倒叫他愈发觉得这个妹妹在暗中隐瞒着什么……
论起血缘,除了太子之外,敬容是他如今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
可这个本该与他最亲近的人,却似乎待他始终不曾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坦诚……
而这些年来,他百般护着她,纵着她,自认这个兄长做得并无不称职的地方。
但她还是不肯同他说实话……
还是说,当真是他多疑了?
望着空荡安静的殿外,庆明帝的眼神反复不定。
敬容长公主出宫后,被婢女扶上了马车。
接过婢女递来的茶水吃了几口,长公主便靠在软垫上闭起了眼睛。
她甚少清早起身,方才在养心殿内心神紧绷着,不敢有丝毫大意,眼下放松下来,更是困乏得厉害。
这也是她不愿进宫的原因之一,着实累人。
见她睡了去,婢女轻轻将薄毯覆上,跪坐着守在一旁不敢有丝毫动静。
马车也赶得十分平缓。
待经过希夷街时,因来往人流颇密,行车便愈发慢了下来。
但因长公主府的府徽着实醒目,百姓行人见之皆纷纷避让开,是以马车倒也不曾出现走走停停的情况。
“瞧见没有,那是长公主府的马车……”
“这是要去勾玉院吧?”
“这青天白日的,未免有些太不像话了吧,世风日下啊……”一名老翁嘴上说着,脚下却还是仍不住跟着往勾玉院的方向而去——唾弃归唾弃,这样的热闹谁能忍得住不看?
毕竟长公主府美男如云,轻易也不来外面逛呢。
“……你们在说谁?”
一名身形高大魁梧的男人拦住了他的去路,语气恶狠狠地问道。
老翁吓了一跳,见对方穿着破旧,须发皆乱,身上还有酒气,显是落魄醉汉一个,心知这样的人最是招惹不得,于是连忙就答道:“敬容长公主啊……”
说着,指向身后缓缓行来的马车。
男人抬眼看过去,果见那车驾华丽且透着几分久违的眼熟。
他握了握拳,皱眉片刻后,走向那马车的方向。
车夫本就将车赶得极慢,眼下见这么一个人直直地走过来,且伸开双臂拦在车前,便将马车缓缓停下。
“敢问这车里坐着的可是敬容长公主吗?”男人高声问道,语气里有些醉意,但更多的是克制不下的怒气。
“你是何人?”见对方隐隐有些不客气,车夫皱眉问道。
“我是谁?”
男人似乎听到了十分好笑的问题,冷笑了几声,道:“长公主一见,便知我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