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10
几人转身离开了此处。
可没走出多远,就隐约听得有院门被打开的细微声响传入耳中。
这动静不算大,甚至好似透着小心翼翼,但几人皆是习武之人,对周遭动静的捕捉一贯比寻常人要敏锐得多。
阿珠回头看去,低声道:“姑娘,好像是咱们刚才去的那座院子发出的声音。”
但并没听到有脚步声在朝着那处院子靠近,想来也不会是神医从外面回来发出的动静。
更像是院子里的人出来了——
但旋即传入几人耳中的,并非是寻常的脚步声响。
细听之下,反倒像是车轮在地面缓缓碾动的动静……
但显然又不是马车带出的声音,相较于马车,这响动无疑要小上太多,甚至在寂静的夜里都称不上太过醒耳。
许明意却立即道:“跟上去看看。”
在她的示意下,阿珠吹灭了手中提着的灯,几人不着痕迹地朝着声音的来源追了上去。
待出了这条胡同,便是一处小街。
小镇的夜晚冷冷清清,街上只有一家馄饨铺还开着门,铺子前挑起的灯笼将周围映出了一片光亮。
也是在这团光亮中,许明意彻底看清了自己跟着的人。
那是一个身上裹着厚厚藕色裘衣的女孩子,坐在一把行动灵活的四轮车上,自己略显吃力地转动着后车轮。
许明意心中有了答案——想必这就是裘神医的女儿了。
裘神医曾说过,他的女儿,比她大了不过一岁,他年过三十才有了这个女儿——偏偏挚爱的妻子因意外而早产,孩子生下没多久,这位不幸的母亲便过世了。
据说也是从那时开始,裘神医才开始下定决心继承了父亲衣钵,用心认真习医。
许明意几人跟着那个女孩子,出了小街,最终来到了一条河边。
女孩子在河边停下了转动车轮的动作,坐在那里静静地看了会儿漆黑的河面之后,隐隐发出了啜泣的声音。
她从袖中不知取出了一样什么东西,抬手丢进了原本平静的河水里,带出“咚”的一声轻响。
紧接着,她双手撑在四轮车两侧,有些艰难地站起了身来。
她并非是不能走路,只是因患病而身体虚弱不能久站,父亲不想让她太辛苦,才托人造了这辆四轮车。
“父亲……”
女孩子哽咽着低低念道。
她的病,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可熬了。
她不想再做父亲的拖累了。
下辈子,她再健健康康地做父亲的女儿好了。
身形消瘦的女孩子捂着胸口低咳了一阵之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步伐沉重缓慢地朝着河水走去。
见此一幕,许明意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女孩子坠入湖中香消云陨的画面。
这便是上一世让裘神医悔恨自责难以释怀的所在——
他的女儿患了重病,却非因重病而过世,而是投河自尽。
“姑娘竟是要轻生吗?”
许明意从柳树后快步行出。
阿珠重新点亮了手中的灯。
女孩子并未察觉到一路有人跟随,此时听得这道突然出现的声音,微微惊了惊,回过头去看,只见一名少年朝着她走了过来。
女孩子低低惊呼一声,又立即以手轻轻掩口。
好俊的少年郎啊……
这算是临死前上天给的厚待吗?
“姑娘打算跳下去?”许明意在她面前站定,看一眼似与夜色融于一体的河水,道:“冬日里的河水冰冷彻骨,若真跳了下去,万一后悔了,可就没有机会再上来了——姑娘可想好了要跳吗?”
后悔?
或许会吧。
女孩子扯了扯嘴角:“后不后悔的,又有什么要紧,横竖不过是一眨眼,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许明意只看着她,放轻着语气道:“不知姑娘为何会有这等念头,可愿同我说说吗?或许我能帮得上姑娘。”
她自也可以将人打晕了扛回去,但为绝之后再有此等之事发生,她还需试着趁机问清这个女孩子做傻事的全部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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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沾花惹草的姑娘
兴许是面前的“少年”过分好看,也兴许是自认是将死之人,心中放下了往日在人前的戒备,从来也没什么朋友的女孩子,此时莫名就有了几分想同这突然出现的少年谈心的兴致。
“我患了病,乃是不治之症。”
她自嘲地道:“许多名医皆看过了,都说没有多少时日了……与其每日受着折磨,煎熬到那最后一日,倒不如趁着自己还有力气能做主时,选择死得有尊严些。”
“病痛缠身,确实叫人煎熬,姑娘的想法,我也能理解。”许明意道:“但若换作是我,我应当会觉得,多活一日是一日,不到最后一刻,焉知就当真没有转机?”
女孩子语气平静:“可我没有公子这份坚韧的意志与心性啊。”
“不,姑娘比我有勇气得多。”许明意语气认真地道:“我这个人怕痛更怕死,断是不敢投河的。而姑娘既连死都不怕,又何惧活着呢?”
她知道,人与人心性不同,面对同一件事时选择也会不同,哪怕惜命如她,并不能完全对对方的选择感同身受——但想来能叫一个人宁可选择了结性命,必然是心中确实存有自认无法跨越的阻碍吧。
这时,作为旁观者,劝归劝,或许也该试着多一份认同与理解。
察觉到对方这份温柔的善意,女孩子的语气也愈发柔软:“可我现下觉得活着可比死还要难得多的多呢。”
她有些站不住了,但话还未说完,只能又重新坐回到了四轮车里——
她可不是退缩了,只是暂时有些累了,先歇一歇,待会儿再死好了。
“公子有所不知,这些日子父亲为了我,不曾有过一日轻松,冒险替我试药不说,还到处求人……他本是个十分不愿低头的性子,现下却为了我,每日都要应付那些形形色色的嘴脸……”
女孩子说着,声音隐约有些哽咽:“反正我也没几日可活了,倒不如叫父亲早日轻松些。”
许明意微微叹了口气。
这是个懂事的姑娘。
却也是个傻姑娘。
她这么走了,她的父亲当真会轻松吗?
不,非但不会轻松分毫,还会因此抱憾自责终身。
“还有那个姓秦的……我同他本是青梅竹马,自幼定亲,但见我患病难愈,前些日子找上门退了亲不说,竟还要我父亲赔他一千两银子以作补偿,说我耽误了他这些年,是我家对不起住他,我们拿不出银子,他们秦家就要拿我家中祖传的方子来抵!”
一口气说了这些,女孩子的声音有些喘,却还是腾出了力气重重地啐了一口,道:“亏我以往还觉得他性子儒雅,出了事才知道,以往那些什么生死不离的承诺全是哄人的!他们姓秦的,没一个好东西!”
“……?”柳树旁的秦五突然感觉自己有被误伤冒犯到。
“想来他们应当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吧?”想着裘神医的性情,许明意猜测道。
“那是当然……”女孩子脸色稍缓。
“说到底,不过是一个不值得眷恋的男子而已。”许明意道:“不知姑娘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来日我替姑娘寻几个来,叫姑娘好好地挑一挑。”
她这阔绰仿佛一掷千金的语气,惹得女孩子露出了一丝笑意。
女孩子坐在车上,微微歪了歪头,认真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我就喜欢公子这样长得好看的,不知公子可愿意委屈将就一下吗?”
秦五听得骇了一跳。
……现在的小姑娘都是怎么回事?怎么随口都是这等令人战栗的虎狼之词!TXT书屋
且姑娘怎么还听得笑眯眯的?
出门在外,沾花惹草就罢了,竟还男女不忌吗?
这么发展下去……待回京时,难不成姑娘要左手领个吴世孙,右手领个神医家的女儿?
脑海中浮现自家姑娘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的诡异画面,秦五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赶紧切断了这个危险的想法。
好在自家姑娘接下来的表现还算有底线——
“我啊,我可不行。”
许明意笑着讲道:“我同姑娘一样,可不是什么公子。”
坐在那里的女孩子闻言发出了一声清脆笑声。
她当然知道对方不是什么公子,而是个姑娘家。
起初乍一看没什么,但离得这般近,说了几句话,她也就看出来了。
更重要的是,这位突然出现、无论是长相还是所言,于她而言皆像是个神仙般的姑娘,在她面前也并不曾刻意掩饰什么。
“我虽是不行,但我在京中有一位闺中好友,自幼便爱打听各路俊美男子的底细。”许明意说道:“京城内外百里,但凡是未有成家的,她皆打听得一清二楚,府中有一间屋子,便是专拿来盛放这些男子们的画像的——”
她家皎皎也算颇有底线,非良家男子收入府中做面首,至于那些未娶妻的良家男子,便收集了画像饱眼福。
女孩子听得讶然至极,一双眼睛却控制不住地发亮——这位姑娘的好友,又是什么神仙人物啊?难道说,神仙只同神仙做朋友么?
“姑娘若有兴趣,不如来日随我入京瞧瞧去?”许明意笑着问。
说到底,美色也如美食美景一样,都是上天赐予这世间的美好和灵药,善加利用,它们总能叫人觉得这世间还是值得的。
“我倒想去开开眼界呀,只是我这病……”女孩子笑叹了口气。
“说不定我能医得好裘姑娘的病呢。”
女孩子听得愣住。
这姑娘认得她?
但转念一想,父亲来到此处已有数日,谁不知有位神医来了林溪镇,带了个病恹恹的女儿呢。
便只是猜,她的身份也不难猜。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