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10
只见对方已从木槿树后缓步走了出来,一身深色长衫,五官深刻英朗。
他右手中握着那支云脚珍珠卷须簪,夜色中稍显冷峻的眉眼平静之余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许姑娘不愧是将门出身,洞察力果然非常人可比。”
头一回见面便险些叫他破了相,倒也确实不负他先前所惧。
看清对方长相,许明意颇感意外。
“原来是吴世孙,我还当是府里溜进了小贼——”
吴恙看着她:“许姑娘怎知我身份?”
“吴公子一眼便可猜出我是何人,我猜得出在府中住了两日的吴公子是何身份,又有什么稀奇的?”
许明意以平静的反问来掩饰自己方才一不小心脱口而出的破绽。
她险些忘了,此时镇国公府中人尚不知吴恙身份。
吴恙不知信了没信,语气叫人不辨真假地称赞了一句:“许姑娘倒是聪慧。”
“不知方才可不慎伤到吴公子了?”
“不曾。”吴恙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便当真伤着了,也是在下自找,姑娘家警惕些是好事。”
许明意待他并无丝毫成见,相反还有些心存愧疚,此时听他这般说,面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那吴公子随意走走,我便不打搅了。”
吴恙颔首。
许明意握着扇子出了长廊。
然此时,忽听得一声尖锐的飞禽鸣叫声划破夜色。
吴恙抬头望去,出声道:“天目——”
一只秃鹫闻声寻来,在上空盘旋了片刻,便俯冲而下。
许明意看了过去。
这好吃懒做的丑鸟本就是吴恙所养,只是前世吴恙死后由她代为照料了——她本是没什么兴致与耐心去伺弄这些东西的,只是想着原是自己将这鸟的主人克死了,做人也总归不能太不厚道。
“等了你一路,还当你找不过来了。”吴恙朝着大鸟伸出了一只手臂。
然而却见大鸟鸣叫着径直飞向了许明意的方向。
“天目!不可伤人!”
吴恙皱眉大步上前。
下一瞬,却见大鸟稳稳地落在了许明意肩头,而后拿利喙轻轻蹭了蹭她的乌发。
许明意不禁怔然。
吴恙更是愣住。
主人在哪里都看不清了?
这鸟瞎成这样还能要吗?
“这是吴公子养的?”许明意明知故问道。
吴恙神情复杂地点头。
虽然目前看来不像这么回事。
许明意替大鸟顺了顺有些凌乱的羽毛,在心底由衷地感叹了一句“还真是从小丑到大啊”,边笑着道:“回去吧。”
大鸟看了一眼吴恙,又低头蹭了蹭她的肩,似乎极不情愿。
吴恙:“……?”
这种被虐待的孩子好不容易找到依靠,不愿回到恶毒的亲生父亲身边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
“回去吧!”
许明意提溜起大鸟的翅膀,简单粗暴地将大鸟抛了出去。
大鸟低鸣一声,似在埋怨她的薄情,然而到底还是乖乖朝着吴恙的方向飞了过去。
吴恙却未像往常那样伸出手臂去接。
没良心的东西,自己飞着吧。
一路飞来累得不轻的大鸟落在他脚边,不满地拿利爪在地上划拉了几下,刨起一阵尘土。
吴恙皱眉。
……还学会报复他了?
今天他这个主人的尊严算是被这破鸟给丢尽了。
“老太爷……”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阿葵的声音。
第028章 示好?
“应是我祖父过来了。”许明意道。
“嗯。”吴恙点头,他也听到了。
见他站在原处未动,许明意默然了一瞬,道:“……那吴公子倒是走啊?”
难道他认为他们二人可以光明正大地一同站在此处等她祖父过来,而不会被误会吗?
吴恙也默然了一瞬。
他一时没想那么多。
自幼的教养叫他下意识地觉得,镇国公来了,作为晚辈便没有刻意回避的道理。
是他疏忽了。
“告辞。”
他低声道了一句,便转身隐去。
大鸟一步三回头地跟在他身后。
一人一鸟还未来得及走远,背后的说话声便隐隐传入耳中。
“祖父。”
“怎么独自呆在此处,还叫丫头们守得那么远……万一又睡去了,磕着碰着可如何是好?”
“觉得房中有些闷,才来园子里走走,睡了大半日,眼下精神尚可。”
这寻常的祖孙对话吴恙未去细听,脚下亦是未停。
然而女孩子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引起了他一丝留意。
“祖父,这柄绫绢扇是皇后娘娘所赠,您看可好看?”
——姑母?
吴恙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眼神微动。
许明意乃镇国公府嫡姑娘,姑母赠赐些物件并没什么稀奇的。
有些奇怪的是,一个小姑娘问自己那五大三粗、提起大刀来能独自迎战一窝匪贼的祖父……一柄女儿家用的扇子好不好看?
这姑娘虽然笑起来有些傻,但从方才寥寥几句相谈可见是个有心思的。
吴恙心有猜测,站在原处凝神听去。
“嗯……好看,极配昭昭。”廊中,镇国公也当真接过扇子认真看了片刻——这样精细的扇子,他一次折断五十根不在话下。若换作年轻时,还能更多些。
“祖父您瞧,这上头还绣有一行小字,终温且惠,淑慎其身……而这个‘慎’字,似比其它字用线要深些。”
见孙女边说边指给自己看,在这方面没什么见地的镇国公只能配合着,认认真真地点着头。
“祖父,您说——皇后娘娘是不是想借这扇子,来提醒咱们镇国公府什么?”
这突转的话锋叫镇国公脸色一变。
“昭昭,这等话可不能乱说。”
“我只是觉得有这个可能罢了。”许明意略放低了声音,道:“这扇子不早不晚,恰就在您归京的那一日被送过来。或许,是身处宫中的皇后娘娘察觉到了什么,才会有此提醒。”
镇国公眼神变动了片刻。
而后道:“昭昭应是想多了,那可是皇后娘娘。”
“是皇后娘娘没错。”许明意道:“可娘娘姓吴。”
镇国公意外地看着面前的孙女。
“吴许两家皆是开国重臣,虽许家在京城,吴家于宁阳,然处境仍称得上有相似之处。倘若许家当真出了事,局面失衡之下,吴家即便根基深厚,却也未必能够幸免。”许明意声音低却清晰:“此次定南王世孙被召入京中,以及途中遭遇山匪,这两件事,或都值得细细思量。”
“昭昭,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镇国公眼底隐隐有几分探究之色。
“是孙女闲来无事,独自琢磨出来的,也未曾同其他人提起过半句。”许明意道:“倘若祖父觉得可以一听,那便听一听。”
夜色中,吴恙神情微动。
果然是刻意说给他听的——
是在提醒吴家不可大意,也是在提醒他在京中要多些防备。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般向他示好?
这世间断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善意,更何况许吴两家本就不合。
吴恙认真思索片刻,脸色莫名有些异样。
该不是方才一见,这姑娘……
他制止了自己再往下深想这叫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抬脚大步离去。
走了两步,却又猛地停下。
他看向自己手中之物——
方才竟忘了将东西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