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10
夏曦的脸色一阵青白交加,看着丫鬟,咬咬牙问道:“称赞有加?我倒想听听都是如何称赞她的?”
丫鬟在心底无奈叹气。
姑娘这不是存心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但也只能答道:“都说许姑娘目光如炬,行事干脆,此番是为民除害了……不愧是许老将军的孙女……甚至还有人说……”
丫鬟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
“还有人说什么?”夏曦紧紧皱着眉。
“还有人说……便是许姑娘带在身边的那只秃鹫,也是个极有灵性的……奴婢也是才知道,甚至如今有些茶楼里……已经有说书先生将姑娘先前的遭遇,改了姓名当作本子来说了……”
她为了印证真假,还特意去听了听——竟觉得讲得当真很不错。
她一时间都忘了那主人公是她家姑娘,听着听着,一不小心就还觉得那大鸟的做法真的还挺解气的,险些没忍住跟着那些人一起抚掌叫好。
“简直放肆!”
夏曦听得羞怒至极,抓起桌上的茶壶砸了出去。
丫鬟连忙垂首避开。
不怪她什么都说,只是姑娘被秃鹫教训这一出,如今在各大茶楼着实火爆,她也瞒不了多久啊。
到时姑娘若从旁人口中得知,必然又要找她的麻烦,怪她瞒着不讲——这样的事情先前她也经历过。
夏曦气得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睛都红了。
什么说书先生……这一定又是许明意的手段!
许明意……
她一定不会就这么轻易算了的!
……
夜色初染开,京衙内院中,纪栋正坐在床边泡着脚,白色裤管高高挽起,露出一对青紫的膝盖。
搬了鼓凳坐在一旁,拿药油正替他揉着膝盖的妇人,是他的原配妻子毛氏。
“那采花贼当众胡言,同老爷有什么关系?皇上怎能这般迁怒你?”毛氏一边替丈夫揉着膝盖,一边忿忿不平地说道。
纪栋笑着叹了口气。
今日陛下召他入宫,于御书房内问及了今日那采花贼的言论。
他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不等这位脾性温和的陛下开口,他就主动跪了下去请罪。
陛下倒也没说罚他。
只是他这一跪,就跪了小半个时辰。
尚是春日里,太阳落了山,御书房中的金砖冰冷刺骨,加之他本就清瘦,不比许贤弟那样有一身肉护着骨头,待得被陛下准允起身时,只能靠双手撑着地,好一会儿才直起身来。
但许是不想让他一瘸一拐地离开,这位皇帝陛下又留他说了会儿无关紧要的话,待他缓得差不多了,才放他出宫。
“要我说,还不如辞官呢,咱们还回凌阳乡下去,你便是做个教书先生也是好的,好歹不必再受这份气了!成天吃力不讨好的,人么,又黄又瘦,头发么,一日日地掉,我和儿子都怕你哪天倒在书房里!”少年夫妻一起熬过来的,说起话来也没太多忌讳讲究。
毛氏也不喜欢京城,那些夫人们表面上与她交好,背地里常是笑话她一身土气,来京城这些年,连京话都学不像。
“我若都不做官了,便是去教书,那我教出来的学生又当何去何去?世人读书还有什么用处呢?”纪栋拍了拍妻子的手,安慰道:“你放心,凡事我心中有数。”
“你总说自己心中有数……当年做梦挖金子,墙都挖倒了一面,也说自己心中有数呢。”
听妻子提起往事,纪栋轻咳一声没好意思接话。
毛氏又压低了声音,不安地道:“不过……当真如那采花贼所说,大庆又要乱了?现在你不辞官,到时万一乱军攻入京城,咱们要跑,还来得及吗?”
纪栋不置可否,只是反问:“为什么要跑?”
“怎么?你还想留下当守城的大忠臣不成!”
“我就不能认降?”
“……”见丈夫一脸理所当然,毛氏嘴角抽了抽。
读书人的气节呢?
但见丈夫压根儿没有这玩意儿,她也就放心了。
纪栋还是一幅心中有数的模样。
反正辞官那是不可能的,他单方面宣布自己和京城府尹的椅子已经牢牢镶死了,谁也别想轻易把他们分开——毕竟倘若当真乱世将至,不更得趁着现在多挣两年俸禄银子傍身?
过日子,那可是要精打细算的。
至于坚守气节什么的——
那也是要分人的啊。
纪栋低头看了一眼青紫的膝盖。
哎,挣点养家银子不容易啊。
毛氏将布巾递过去,纪栋接过将脚擦干,上了床伸直了双腿养着骨头。
毛氏替他倒了盏热茶。
正是此时,窗外传来了脚步声。
旋即,房门便被叩响。
“老爷……”
听出是心腹家仆的声音,纪栋道了句“进来说话”。
仆从推门走了进来,道:“大人,定南王府的吴世孙来了。”
“吴世孙?”纪栋颇为意外:“可说明了来意为何?”
“说是想去牢里见一见那采花贼。”
纪栋一时更是疑惑了。
定南王世孙,大晚上的来见那采花贼作何?
家仆将原话大致转达:“吴世孙说,今日同这采花贼过招时,这贼人有两招出得极快,他一时没看清,翻来覆去睡不着,特意来找这采花贼探讨探讨,想请大人行个方便……”
纪栋讶然之余,不由“啧”了一声。
年轻人果然不能太闲啊。
但谁让人家是定南王世孙呢——所以这不能叫闲,而是叫钻研。
且人既然都亲自过来了,那这个方便,他还是要行的。
反正今日审也审完了,押也画了,就等着砍头了,随吴世孙怎么折腾去吧,只要别将人放跑了就行。
得了纪栋点头,仆从赶忙去了前头回话。
随后,一名衙役带着吴恙去了牢房。
“吴世孙,就是这间了。”
如此重要的犯人,自然是单独关押,衙役将人带到,把牢门打开之后,便十分识趣地退去了一旁守着。
小七守在牢门处,吴恙独自抬脚走了进去。
那双脚被锁着铁链的独臂男人靠坐在牢房一角,听到动静抬起头来,见得来人,眼底闪过意外之色:“吴世孙?”
面前的少年俊美异常,气质出众,叫人想认错都是难事。
“阁下认得我?”吴恙问。
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世孙莫不是糊涂了,今日在公堂之上才见过,还有幸得了世孙赐教了几招,在下岂会不记得?”
吴恙不置可否。
他说的认得,指得自然不是今日一见,方才那不过是随口一句试探而已。
但对方这般态度,便也不必多问多费口舌。
“阁下可曾察觉到自己身上丢了什么东西吗?”少年负手而立,语气随意地问道。
男人下意识地拿食指摩挲了一下空荡荡得大拇指。
“我还当是不慎丢了。”他看向少年,冷笑道:“原来是被吴世孙拿了去。”
怪不得此时会突然过来——
他就说嘛,堂堂定南王府世孙,总不能是特意来看他笑话的。
他承认得很是干脆,吴恙也不拐弯抹角:“那便说说,这扳指,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男人姿态懒散地倚在墙上,答道:“这个啊,是在下的一位好友所赠。”
“好友?”吴恙看着他:“敢问阁下的这位好友是何许人?”
第321章 端正君子
“我不知道。”男人似笑非笑地道:“萍水相逢,觉得投缘,便交个朋友,我未曾问过他的身份,他也不曾过问我姓甚名谁。”
这话说得倒是颇有些江湖气。
吴恙只信了两分,眼神若有所思地道:“对方将此贵重之物相赠,而阁下又将此物贴身戴在身上,可见确是十分投缘了。”
总觉得少年话中有话,男人抬了抬眼。
果然,就听那着苍色长袍的少年说道:“果真如此投缘的话,料想当是交心之谊,如此之下,倘若这位朋友对阁下说了些什么,较之旁人之言,其言必然更得阁下信服——”
男人微微眯了眯眼睛:“吴世孙到底想说什么?”
四目相对,少年缓声道:“我想说的是,阁下入京作恶,是否正是受了这位好友的指引——”
男人极快地皱了一下眉。
而后便是一声讽刺的笑:“哈。”
“吴世孙年纪轻轻,心思倒是够复杂的。单凭一个扳指,便能联想到这诸多阴谋之论。”
男人冷笑着道:“老子来京城,不曾受任何人指引!老子早就看狗朝廷和狗皇帝不顺眼了!京城乃大庆根本,我就是要让这城中的百姓知道,当今朝廷无能,当今皇帝昏庸!老子本想搅它个天翻地覆,谁知运气不佳,竟栽在了一个小丫头手里!”
吴恙看着神情讥诮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