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10
孙子不愿意跟着他也好,毕竟今日他也是为了打猎而来的。
而现在,他便要去找他的猎物了。
打定了主意要自力更生的许明时在离开了自家祖父之后,“靠自己”的计划却还是进展得不太顺利。
这一刻,看着将一只浑身是血半死不活的灰毛兔子叼到自己面前,还昂首挺胸做出一幅“看吧,我也不是吃白食的那种鸟”模样的天目,许明时的心情是复杂的。
见他没有动作,而那只兔子又挣扎着还想逃跑,大鸟一爪子将兔子捞了回来,朝着男孩子催促地叫了一声。
“……”怕越耽搁越引人注意,许明时唯有动作迟缓地搭上了一支箭。
由于离得足够近,兔子又几乎不能动弹,很没有悬念地便射中了。
许明时下马,神情艰难地将这本不属于自己的猎物拎起来丢到了马背侧的竹筐里。
而后,转头向大鸟正色道:“天目,下不为例……”
他可不是那种喜欢舞弊的人。
他的本意便是希望自己此行能够问心无愧。
虽然……在一箭射中那只兔子的时候,他就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脏了。
而接下来的情况则是让他在与问心无愧背道而驰的路上越走越远。
天目确实也不帮他抓猎物了。
但是,一旦有猎物出现,他这边追,天目就在另一边堵住不让跑……一次次愈发默契的配合之下,许明时只觉得自己仿佛是带着猎犬进山的猎户。
另一边,兵部尚书纪修对着一只觅食的花鼠搭上了箭。
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什么打猎的兴致了。
加之如今体力也不大能跟得上,平日里出入皆乘轿,马便也很少会骑了。
此番也并无要同年轻人抢风头的打算。
但来都来了若是空手而归,未免会让人觉得他这个昔日三大营统领已经没什么用了——近来正值夏廷贞病倒,正是他巩固笼络帝心与人心的好时候。
所以多多少少还是要带些东西回去的。
然而就在他手中的箭刚离弦时突然有一支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箭抢在了他的前面射中了那只大花鼠!
哪个不长眼的如此不讲规矩?
纪修皱眉转头看去却见缓缓驱马靠近此处的那发髻花白,身形却依旧魁梧挺拔,蓄着络腮胡之人正是镇国公无疑。
“竟然是许将军。”察觉到对方身上并不和善的气势纪修冷笑一声,道:“一只鼠类罢了,竟也值得许将军来抢吗?”
“抢?即便老夫不出箭你也未必能射得中吧!”
纪修闻言看向自己箭落之处确实同那被对方一箭牢牢钉死在原处的花鼠尚有些距离脸色不禁一阵红白交加。
再对上高坐于马上的镇国公那满含轻视与鄙夷的直白眼神他的眉越皱越深。
说句实心话天下未定之前当年寂寂无名的他,面对这位名震天下的许将军也是十分敬畏的,只是这份敬畏,早随着时间淡去了大半。
但这些年来,他只与夏廷贞明争暗斗自认同镇国公府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今次对方为何要突然挑衅于他?
且这种仿佛下一刻就要对他动手的眼神又是因何而起?
这个想法刚出现在纪修脑海中尚且来不及深思时镇国公就已经抽出了腰间的鞭子,挥了挥,在空中发出一声震耳脆响二话不说便朝着一人一马甩了过去!
他出手快而狠,长鞭挥过之处,鞭风卷落片片翠叶。
毫无防备的纪修瞳孔一阵剧烈收缩。
这道鞭来势汹汹,惊得他身下的马儿嘶叫起来,踏起前蹄欲要逃离。
而这间隙,那鞭子已经要来到了纪修身前。
他甚至觉得这一鞭子真落在自己身上,没准儿能将他拦腰扫成两截!
这种时候,除了保命之外,已经再不可能有其它念头。
纪修再顾不得任何,为躲开那夺命一鞭,往后仰倒而去,从马上滚落下来。
受惊的马儿失去了缰绳的牵制,当即撒蹄跑了。
跑之前,还不慎踩到了摔倒在地的纪修。
“许将军这是在干什么!不知纪某究竟何处得罪了将军,竟让许将军下此狠手!”
被马儿一蹄子踩到了脸上的纪修恼羞成怒,忍痛从地上爬坐起身,沉声质问道。
镇国公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冷着脸上前,依旧没急着说什么,只抬腿一脚将刚站起来的人再次踹翻在地。
他无意同这种鼠辈废话,反正他的目的就是打人,那就先打了再说。
纪修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疼得冷汗直落。
看着那打了大半辈子的仗,早已练就一身煞厉之气的老人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他开始畏惧地往后挪动着。
直到他的后背贴在了一棵粗壮的大树前,退无可退。
这一刻,在清楚地感受到了性命威胁的情形下,纪修心底的恐惧被放大到极点,脸上的怒气也几乎要挂不住:“许将军……纪某若哪里做得不对,还望直言……同朝为官,许将军如此鲁莽行事,恐怕对自身亦是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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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3章 重合
镇国公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又或是根本不在乎他说了什么,一脚踩在了他右手手掌之上。
“别同老夫说这些无用的废话!枉你还自称沙场出身,现在看来,却也不过只敢在背地里玩弄那些不入流的阴险手段罢了!你同夏廷贞之间如何斗,拿谁来斗,老夫管不着!”
镇国公凝声道:“今日只是个提醒——听好了,你若再敢将手伸到我孙女头上,拿我镇国公府当箭靶子的话,老夫便亲往你尚书府,拧断你的狗头!你该知道,老夫行事,一贯说到做到!”
今日他若真想取这狗东西的命,那一鞭子对方根本没机会躲开,他方才那一脚也不会只用了两成力气了!
他如今的脾气,已是不能再好了!
可这龟孙算计夏家,想利用夏廷贞的幺女搅黄夏家同新科状元的亲事,竟将他孙女也给捎带了进去,哪怕只是有惊无险,但那全是因为他家昭昭足够机警,而非是对方手段仁慈!
夏家那幺女,已经死了,姑且算是扯平。
可纪修给的这口气,不出也是不可能的!
此等欺软怕硬者,他见得多了,只要打上一顿,往往就能消停许多。
而若对方当真不长教训——他方才说要取对方狗头的话,也绝不止是说说而已!
他自进了京,做了这镇国公之后,也并非没有经历过憋屈之事,为了所谓大局轻重,能忍的也都忍了,但算计他可以,若敢算计欺负他家里的孩子,他许启唯绝不姑息!
——不管对方是谁!
打完警告完之后,镇国公半句解释也不听,更无求证之意,翻身上马便走了,他既已经打了,那就不会冤枉谁。
真冤枉了,那就算对方倒霉。
反正横竖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这种人活该倒霉。
镇国公这边前脚刚离去? 就有一人一骑从纪修身后的一片密林处冲了出来。
说是冲出来,实则速度也并不算快,只是因为那马上之上骑术不精? 偷看热闹却未能控制好身下的马儿? 这才意外出现在了纪修眼前。
马上是一位年轻人? 此时堪堪将马拉住,看向倒在地上狼狈不已的纪修,不禁面露尴尬之色:“纪尚书……”
四目相对一瞬? 纪修也有着一瞬的不自在。
毕竟被人看到他堂堂兵部尚书被镇国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也实在不是什么光彩事。
尤其是,这年轻人竟还是敬王世子——
想到方才镇国公那番话必然也被对方听到了,纪修觉得还是要解释一下? 是以苦笑一声道:“许将军不知是受了何人挑唆? 竟误会本官至此? 方才也未留给本官开口解释的机会……敬王世子见笑了。”
“纪尚书放心? 本世子什么都没看到!”
敬王世子说罢? 便立即驱马离开了此处。
看着连忙逃离的年轻人? 纪修的脸色无比复杂。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他被打成这样,扶都不扶一下的吗?
对于敬王世子而言,扶是坚决不可能扶的。
毕竟万一被许将军看到了,连他一块儿打怎么办!
——亲眼看到了堂堂兵部尚书被许将军打着玩儿的画面? 少年人此时对自家父王昨晚的话再生不出半点质疑来。
而镇国公驱马走出不远? 便见到了前方一株香樟树下? 有一名少年静坐于马上? 倒像是在等他。
见得他来,少年主动抬手见礼:“许将军。”
镇国公淡淡“嗯”了一声,看着那俊美无匹的少年直接问道:“方才吴世孙可是看到什么了?”
他既敢打? 鞭子又甩出响声来,便也不怕被谁瞧见。
反正丢人的又不是他。
“晚辈一直在此处,并没有看到什么。”吴恙实话实说道:“但大致听到了。”
“哦。”镇国公掀起眼皮看了少年一眼,问道:“那吴世孙觉得老夫的做法如何?”
吴恙思虑了一瞬,认真答道:“甚为妥当,晚辈受教了。”
或许是自幼接受的一切限制了他的眼界,如此简单好用的办法,先前他竟然都没有想到。
见少年一幅“学到了”的神态,镇国公倒有些意外了。
“听闻你可是吴竣那老家伙亲手教出来的,老夫本以为,他那股子迂腐虚伪劲儿,你多多少少也该沾了些——”
现下看来,这竟是典型的歹竹出好笋祖坟冒青烟了。
由于这话中有着对他家祖父不加遮掩的攻击之意,吴恙便没有接话。
迎着老人打量的目光,他尽量又将背挺得更直了些。
曾经,他很反感被人如此打量。
但现在,他只希望自己能让对方足够满意。
也是直到认识了许明意之后,他才逐渐意识到,原来为了娶媳妇,人是可以没有底线的。
镇国公微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