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10
庆明帝已是大步下了玉阶,皇后脸色凝重地紧随在后。
帝后刚一离去,殿内便哄然乱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
“太子怎会溺水!”
皇后寿辰宴上,竟闹出此等大事……!
夏廷贞许启唯等几位重臣为首离席而去,其余官员或紧步跟上,或选择留在殿内等候消息。
女眷中,跟去的人则少之又少。
“母亲,我去看看。”许明意低声向崔氏道。
崔氏下意识地想反对,太子乃是储君,事关国之大事,官员们跟过去无可厚非,后宅女眷还是避远些为好——
可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女孩子已经提着裙子快步离了席!
“昭昭——”
崔氏连忙出声唤,然而这一个还没能喊住,一旁的崔云薇竟也跑去了!
就像是没来得及关好栅栏,眼瞧着羊崽子一个个蹦跶着跑出去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崔氏与文氏互看一眼,唯有无奈追上去。
别的女眷得见这一幕,讶然了一瞬之后,纷纷跟上——这样的事情谁不想围上去看看,镇国公府里的世子夫人都去了,她们一同去瞧瞧也不过分吧?
福云池就在交泰殿后的园子里,一行人脚下匆匆,很快便到了。
已有几名太医赶了过来,此时正围着被救上来的太子设法施救。
“腹中积水颇多!”
“……快去殿中取长凳与绵被绵枕!快!”
“先施针……”
此处近交泰殿,所需之物很快便被侍卫太监们取来。
许明意在人群中看着那被抱上叠了绵被软枕的长凳上排积水的孩子,不觉间微微攥紧了袖中手指。
上一世,太子便是在今日溺亡的。
这不是一场偶然发生的意外,而是有人蓄意加害。
凶手是入京替皇后娘娘庆贺诞辰的敬王世子——
敬王世子因此被治了死罪,远在封地寒州的敬王则因当今陛下尚且顾及手足之情,只将其贬为了庶人。
失去了儿子又丢掉王位的敬王从此患上了疯癫症,据闻有一日披发奔到了大街之上,当众高呼一年前害死太子之事乃是镇国公的怂恿——
一个疯子的话,且又是从千里之外的寒州传过来,怎知真假,又怎能算作证据呢?
据说当今陛下半点不肯信。
可耐不过一道道要求彻查镇国公的折子递上去,皇上别无他法,为了安抚群臣百姓,也为了证明镇国公府的清白,唯有查个清楚。
结果这一查,就查出了镇国公府同敬王合谋的证据。
甚至不止如此,还有同敌国来往过密,泄露大庆机密的滔天大罪——
铁证如山之下,镇国公府被满门抄斩。
在扬州的那些年,她总是在想,镇国公府出事,同敬王父子谋害太子,究竟有无必然的关连?
这个问题,她之前一直没有答案,但自从得知了祖父有着交出兵权的想法之后,她便大致断定,应当是没有关连的。
因为即便没有太子溺亡之事,交出了兵权的镇国公府也都是待宰的羔羊——没有参与谋害太子,同样也有着私通敌国的罪责在等着他们镇国公府。
只是背后之人心思缜密,为了让事情看起来更加地顺理成章,极擅长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说白了,谋害太子的罪名,他们镇国公府那时大抵只是被捎带上了而已。
因此,她这几日在是否要插手此事的权衡上,更偏向了后者。
她今日入宫,为的只是能够更近一步地了解此事真相。
至于阻止太子被害,她也并非没有想过——
只是,即便此次她设法让太子免去一死,也无法保证今晚之后的事情。
因为不管幕后之人是谁,既然对太子起了杀心,若只是被人暗中打乱了这一次的计划,而非计谋被戳破败露无法再次下手,那么,对方必然还会再有动作。
而这是在宫里,她一个外臣之女行事极为不便,甚至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看在眼中。要害太子的人究竟是不是敬王世子,她无法确定,倘若贸然插手此事,保不保得住太子姑且不提,甚至极有可能会给自己招来不可估量的麻烦。
理智告诉她,她不该为了一件眼下暂时同镇国公府并无直接利害关系的事情,而那般冒险。
她确实也选择了听从理智。
这对她而言,本身也没什么好难以抉择的。
可此次此刻,她亲眼看着那个孩子,就这样生死不知地躺在那里,一个同明时差不多大小的孩子,至多三刻钟前,还眼睛发亮地对她说,十分钦佩许将军——
第039章 一试
这个孩子是当今太子。
上一世,在镇国公府的那一场惨剧里,当今皇上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是完全的决策者,还是被有心之人蒙蔽,亦或是顺水推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她无法确定。
但这一刻,她只是觉得这个孩子的遭遇同上一世的镇国公府并无太大区别,都是被他人夺去了活着的权力的人,一条鲜活无辜的性命。
这种体会,让她一颗心沉甸甸地,不受控制地往下坠。
太医们还在尽力施救,但脸色皆是愈发不安。
“是奴该死!”
太子的贴身太监被带了过来,跪伏在地,手中锦盒跌落在侧。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庆明帝声音不高,却冷得像是结了冰,“为何太子出事之时身边会无人看护照料——”
“……先前奴陪着太子殿下往交泰殿来,临近殿前才想到,忘记将殿下替皇后娘娘准备的诞辰礼带来……殿下催促奴才尽快回去将东西取来,奴才不敢有片刻耽搁,只认为眼前便是交泰殿,却不曾想到……竟会出这等差错!”
太监将额头都磕破,惊惧流涕:“……是奴才大意了!奴罪该万死!”
“即便你返回东宫去取东西,可殿下身边竟再无其他人了吗?”皇后目含审视地看着他:“殿下出东宫走动,身边何时竟只带一人服侍了——你们竟是怠慢至此吗!”
“回……回皇后娘娘,今日同奴一同侍奉在殿下身侧的还有小祥子……只是,只是中途在园中遇到了迷路的镇国公府许姑娘,殿下便差小祥子去替许姑娘几人引路了……是以才会使得殿下出事之时身边无人啊!”
此言一出,许明意立即察觉到有许多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
听出那太监口中的推卸责任之意,许明意眼神微冷了些许。
这倒是巧得很。
来日若真有人想借此事来拖镇国公府下水,倒是都不必借敬王之口了,大可将她今晚的经历直接说成与人里应外合,刻意支开太子身边的太监。
对上皇后的视线,女孩子语气坦然:“皇后娘娘,确有此事。”
皇后闻言只是点头,并未多说多问任何。
一旁的夏曦眼睛动了动,张口欲言,然察觉到四下气氛紧绷凝重,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她想借此给许明意找点麻烦,但也隐约感觉得到此事事关重大,此时不是她能贸然开口的时候。
那边数名汗流浃背的太医已将太子放平在地,朝着庆明帝的方向跪了下去。
为首的太医将头叩下,痛声道:“皇上……臣等无能,未能将殿下救回……”
“你说什么!”
庆明帝脸色沉极。
另一名太医颤声道:“陛下,太子已无气息脉搏啊……”
虽说溺水之后不见心跳气息者,也有被救回来的先例,夏日溺水,也比春冬之季便于施救,可偏偏太子本就体寒多病……
说得难听些,一场厉害些的风寒甚至都有可能要了太子的命,更何况是溺水!
他们施针之时,见太子仍无丝毫反应,便心知是救不回了,后来那些举动不过是尽最后一点力而已。
庆明帝脸上血色尽褪,高大的身躯晃了晃。
“陛下……”
皇后连忙将人扶住。
“还望陛下保重龙体!”
以夏廷贞为首的官员们纷纷跪地。
站得近些的女眷也朝那被平放在地的男孩子跪了下去,心软些的多是忍不住落了泪。
宫人们的低泣声响起,那名太子的贴身内监更是大哭着扑了过去,连连叩头不止:“奴罪该万死啊!”
跪在那里的崔云薇暗暗扯了扯许明意的裙角。
表姐性情张扬,她历来十分羡慕,可是……现下出了这等事,几乎所有人都跪下了,偏偏表姐还站着,这未免也张扬的太叫人胆战心惊了吧?
然下一瞬,却见站在那里的少女似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竟是快步出了人群,朝着帝后行礼,凝声道:“陛下,皇后娘娘,臣女幼时也曾同家中医仆习过些医理,医术虽是不精,却恰巧得知一种可救治溺水者的法子,还请陛下准许臣女尽力一试!”
她固然没有能力可以阻止太子被算计,但在太子溺水之后,她此时或许可以试一试做些什么!
皇后吃惊地看着她:“许姑娘懂得施救之法?”
众人亦是意外地看向那站出来的少女。
一个闺阁女儿家难道会比太医更懂得如何救人吗?
在场之人不乏心思机敏之人,此时看着那女孩子,不免就猜测——莫非是方才被太子的贴身内监提及借了太子的内监引路之事,心中不安,恐被猜疑,为了自证清白,慌张之下才有此举?
“是,时间紧迫,请娘娘让臣女试一试!”
皇后眼神犹豫了一瞬。
太子溺水之事真相未明,她私心里是不愿让许家牵扯进来的,可许家姑娘这般坚持……
“皇上……”她到底是看向了庆明帝:“不如就让许姑娘试一试罢?”
被宫人扶着在抬来的椅中坐下的庆明帝眼中已是一片死寂之色,看也未看许明意一眼,只显然不抱希望地点了点头。
得了准允,许明意立即朝着太子奔了过去,在太子身侧跪坐下去,动作极快地将对方的衣袍解开。
“这……”
官员们见状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