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10
他方才回到殿内,刚听说太子表弟出事的消息就赶忙跑了过来看热闹,可这热闹还没看明白呢,怎么就突然扯到自己身上来了?!
“你这狗东西,怎地张口便污蔑于我!”少年人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急怒之下向那内监破口骂道。
庆明帝看向内监,神情肃严:“你当时究竟可看清楚那人是谁了?”
“就是敬王世子,奴才亲眼所见……绝不会错!”
“你——”
敬王世子伸手指向对方,正要再言时,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道冷然的声音:“据老臣留意,尚未开宴之时,世子便一人独饮了半壶酒,而后离殿而去,再未见回来过——这段时间,恰便是太子殿下出事之时,不知这数刻钟之久,世子独自去了何处?”
敬王世子闻言身形一僵,回头望去。
开口之人年约五旬上下,着一品文官官袍,脸颊微凹,一双锐利的眼睛里透现出洞察之色。
这正是当朝首辅夏廷贞。
在那双眼睛的审视之下,敬王世子眼神闪躲了一瞬,“我……我当时腹中绞痛,这才临时离席而去……”
“可有宫人可以作证?”夏廷贞问。
“……我走得乃是小径,未曾遇到什么宫人!”
许明意暗暗皱眉。
难道是她猜错了,凶手莫非就是敬王世子?
毕竟对方这幅做贼心虚的模样实在有几分不打自招的意思。
而此时,她余光中忽见男孩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许明意的手指跟着颤了颤,心口处的巨石骤然落下,大松了一口气,眼底登时浮满了笑意。
同样察觉到了什么的吴恙恰于此时抬起了头,拿手背蹭了蹭薄唇,猝不及防之下,就对上了女孩子一双满是喜色的眼睛。
她的神情并无任何变化,只一双眼睛里,有着竭力压制着的、却又真真切切地欢喜和激动。
他知道,她并不是在对着他笑,那只是因挽救回了一条性命而发自内心的欢喜,而他恰巧此时就在她面前而已——可即便如此,四目相对之下,望着那一双如星子般的眼睛,他就像是莫名被勾进了她的情绪中,心底有了触动,眼里也沾了笑意。
“许姑娘,太子殿下他——”
吴恙刚开口,却见面前那双眼睛里的笑意一扫而光,与此同时,一只微凉的手按在了他的手指之上。
镇国公在替太子按压心口,而他需替太子渡气,便同许明意在同一侧,许明意为了便于施针一直蹲身在一旁,他亦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态,二人离得颇近,宽大衣袖遮掩之下,无人瞧得见她情急之下去碰他手指的动作。
吴恙怔然间,只见她微不可查地轻轻摇了摇头。
那按着他手指的柔软手掌,也微微用了些力。
已有人朝他们看了过来。
“看来太子殿下已无醒转的可能,许姑娘还是别再白费气力了,就让殿下走得体面些吧。”吴恙语气凝重地道。
虽然暂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人是她救的,且由她做主就是。
许明意满意地收回手指。
吴恙这才站起身。
此时只听女孩子叹了口气,对镇国公道:“祖父,算了吧。”
镇国公动作一顿,满眼遗憾地拍了拍孙女的手臂:“尽力了就好。”
他说的不止是孙女,更是自己。
实则他的双臂早已过分酸痛,让他咬牙坚持下去的并非是救人的决心,而是被众人围观之下逐渐岌岌可危的威名与尊严。
听得这些话,四下再次响起了低泣声。
果然啊,这许姑娘就是在胡闹而已。
更多的视线落则是在了敬王世子身上。
太子殿下的死,难道当真同敬王世子有关吗?
有许多官员的眼神也渐渐变了。
敬王世子对太子下手,听来固然太过胆大包天,但细细想来,也并非全无动机……
实则这几年随着朝臣对太子的不满意,不知从哪里就传出了一些说法来——
第042章 不同
譬如太子体弱活不了太久,陛下膝下无子,后宫嫔妃又多年无出,为了稳固朝局民心,日后理应要从宗室子弟当中过继一位担任储君之位……
而若论亲疏,敬王与当今陛下为一母所出,敬王世子或可成为人选之一。
这些固然是无法置于明面之上的说法,但也不是全无可能。
会不会是近来荣贵妃有孕的消息传出,让原本抱此希望的敬王世子情急醉酒之下失去理智,做出了冲动之事?
官员们心中这般想着,正当眼下太子猝然薨逝,又见敬王世子一副不安慌乱的模样,便有悲愤的文臣语含揣测地将想法说了出来。
敬王世子听得愈发慌了。
他承认……他曾经确实盼着太子能早些死了干净!
太子死了,他说不准真有机会取而代之……
可这种盼望,仅仅只限于在心中嘀咕几句而已,再大胆些,便是烧烧香之类……而从不曾想过要为此当真去谋害太子啊!
毕竟人活在世,谁还没个梦想呢?
就像是人人都盼着能捡金子,可当真捡不到,也总不能就想着去杀人去抢吧!
苍天可鉴,他当真就只是一个怀揣梦想、却并不打算为了这个梦想去冒险,只坚定地等着天上能掉馅饼下来,简称白日做梦的普通人而已啊——
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敬王世子言辞急乱地辩解着。
而此时,一名禁军快步行来。
“卑职在福云池边发现了这枚玉佩!”
李吉忙将玉佩接过,呈于庆明帝面前。
庆明帝只看一眼便变了脸色。
这玉佩的制样,是只有谢家宗室子弟才能用的——
庆明帝看向敬王世子空空如也的腰间,声音里有着克制的怒气:“省昌,你的玉佩呢?”
敬王世子下意识地探向自己腰间——
“陛……陛下!”
敬王世子脸上再无丝毫醉态与血色,扑通一声跪扑下去,惊惶无比地道:“陛下,这定是有人想要栽赃诬陷侄儿啊!”
事到如今,他便是再迟钝,也意识到了是有人为他设了局,要让他背上谋害太子的死罪!
“栽赃诬陷……”
庆明帝扶着椅把之上的浮雕,缓缓站起身来,抿紧了唇一刻,凝声道:“朕自然也希望是如此!”
“……还望陛下查清真相,还侄儿一个清白!”敬王世子仪态全无地哭喊着,口不择言地道:“入京之前,父王千叮咛万嘱咐要让侄儿安分守己,勿要给陛下添麻烦,侄儿一直谨记在心,又怎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又不敢再有丝毫隐瞒地道:“侄儿先前离席,不过是见那替侄儿斟酒的宫女生得貌美,又频频向侄儿暗送秋波……侄儿一时醉酒糊涂,才跟着那宫女去了园中……却根本不曾见到过殿下啊!”
眼下想来,那玉佩未必不是那宫女趁他不备偷去的!
起初他未有将此事说出,为的不过颜面名声而已,而今性命都要丢了,还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只是人证物证俱全之下,此时这话反倒像是狡辩的谎言。
庆明帝不知信了多少,看着他道:“不是你做的,朕绝不会容许有人污蔑挑拨,若是你做的,朕亦不会心软轻饶!来人,将敬王世子带下去严加看管,事情查明之前,不得离开宫中半步——”
许明意看着这一幕,眼神变幻着。
上一世敬王世子应当便是就此被严加看管了起来,而不消数日,便传出了对方对谋害太子之事供认不讳的消息……
既然已经‘亲口招认’,接下来的一切处置自然都是理所当然了。
然而眼下她却渐渐觉得,先前看似做贼心虚的敬王世子,不过是他人的替罪羊。
或者说,太子与敬王世子,皆是一早便在背后之人的算计当中。
若太子当真死了,这一切无疑皆会成为难解的谜团。
可眼下注定要不一样了——
许明意看似确实像是放弃了一般,将刺入男孩子身体中的银针一根根拔出。
在她拔下最后一根银针,片刻之后,男孩子眼睫轻颤,发出了一声极微弱的咳声。
有禁军上前要将敬王世子押下去,皆将注意力放于此处的众人并未留意到这细微的声音。
却耐不过镇国公惊诧地出声:“太子殿下?!”
众人立即将视线聚集而来。
太子艰难虚弱地睁开了眼睛,看着那凑上前的一张神情惊异的老脸,有着短暂的茫然。
“许……许将军?”
“殿下活了!”
镇国公激动地扯着嗓子喊道。
“什么……”
“太子醒过来了?!”
四下宫人官员皆震惊难当,庆明帝瞳孔紧缩,神情一振,大步走了过来。
“晟儿!”
几名太医不可置信地上前,谨慎小心地替太子重新探了脉象,将人慢慢扶着坐起。
“太子殿下!”
敬王世子从禁军手下挣脱,踉跄地扑了上来,看着‘死而复生’的太子喜极而泣。
太子看着哭得眼泪鼻涕一团糟的堂兄,再次陷入了茫然——他同堂兄的关系何时这般要好了?
此时那位堂兄激动而殷切地望着他道:“殿下,你既醒了,便快些同陛下说清楚吧,也好还我一个清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