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10
许明意将那没有署名的密信拆看罢,便去寻了祖父。
因怕自己的猜测都太过主观,且不够严谨,故而太子这封信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庆明帝与占云竹的谈话经过——
镇国公看罢,重重地冷笑了一声。
果然。
即便是确定了遗诏不在他手中,皇帝想收走他兵权的想法还是不会有半分更改。
“祖父打算如何应对此次试探?”许明意正色低声问道。
镇国公握着手中信纸,眼神比夜色更沉几分:“老夫可不管他什么试探不试探的,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便不可能会有更改。”
且不管这试探的结果如何,狗皇帝都不可能放过他们许家——这两头都是绝路的试探还能叫试探吗?分明是想问他打算怎么死。
看着老人刚毅的脸庞,许明意心中定了定。
没错,早已决定好的事情,如今要做的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但现下到了这一步,关于日后的退路,也必须要认真思虑一二了……
想到两三日后即将入京的燕王,许明意陷入了思索当中。
……
次日早朝过后,庆明帝单独留了镇国公与夏廷贞前往御书房议事。
“国公近来可好?”
前往御书房的路上,夏廷贞出声寒暄了一句。
“老夫好得很,倒是夏首辅,应有半月未上早朝了吧。”
夏廷贞平静答道:“半月有余了。”
前些时日突然病倒,也就是这几日方才得以好转。
“夏首辅若再不来,这朝堂之上,可真就要被纪尚书一手遮天了。”镇国公不咸不淡地说道。
夏廷贞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态。
倒也不愧是镇国公,用起激将法来,都比寻常人要直接浅显得多。
但有些事情,你明知是激将法,却也还是做不到心无波澜。
因为对方所说,乃是事实——
纪修如今重得皇上看重之势,是众人皆看在眼中的……
而他接连遭遇了一双孽障儿女作的孽债,官位虽看似毫未动摇,然而真正因此而失去的一些东西,乃是明面上所看不到的。
相较之下,纪修如今可称得上是春风得意了。
先是安插了一位术士国师入玄清殿——
如今又多了位所谓冒死救驾的中书舍人常伴皇帝左右。
且这位中书舍人,竟是那已被处死的占潜之子……
一个罪人之子,双亲先后离世,皇上恰借其父乃是罪人之身,而免了其为双亲守满孝期,直接让人入了中书省……
这是纪修的本事吗?
夏廷贞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同朝多年,纪修有几分本领,他再清楚不过。
真正有手段的,是这个名叫占云竹的年轻人……而其身上最高明的手段,恐怕就是揣摩圣意。
镇国公背着手神定气闲地往前走着。
他想除掉的人,夏廷贞恐怕要比他更加急着想要除掉——
接连的不顺,恐怕要让这位昔日冷静沉稳的首辅大人也要失去部分耐心了——被气得病倒,不就是个很好的开始吗?
接下来,就端看谁能咬得过谁了。
御书房很快到了。
“两位爱卿不必多礼。”
龙案后的庆明帝放下手中奏章,道:“都坐下说话吧。”
一左一右两把椅子已经备下,镇国公与夏廷贞相继落座。
御书房的门被内监从外面合上,殿内留下伺候的内监包括李吉之内也不过三人而已。
夏廷贞察觉到了不寻常来,面上却不露声色。
“不知两位爱卿可听闻东面丽族扰我边境之事了?”
夏廷贞垂眸道:“臣近日来在家中休养,消息闭塞,倒是不曾耳闻——”
庆明帝便看向镇国公。
镇国公坦然道:“此事臣略有听闻。”
庆明帝放在龙案上的右手食指轻叩了两下,道:“丽族人嚣张猖狂,伤我大庆百姓性命,朕有意出兵征讨——”
“出兵征讨?”
“不错。”庆明帝看向镇国公:“莫非国公认为不应当吗?”
“臣以为,战事之前,没有应当与否,而是需要因时制宜。”镇国公正色道:“边境摩擦时有发生,而大庆近年来大小战事不断,正是需要休养生息之时,依臣之见,当下只需加强边防军力,待日后时机相对适宜时,再一举拿下丽族领地——”
他虽是武将,却并非主张事事皆以战事作为解决之法。
他从不打无准备的仗,也从不打无必要的仗。
在他看来,此次征讨丽族,弊大于利。
“还有呢?”庆明帝的神情看不出喜怒。
“加之太后寿辰将至,今年既是要办寿,便是普天同乐的喜事——臣以为此时不宜开战,以免使民心不稳。”
他说这些话,固然有着自己的谋算在,却也是实打实的真心话。
但庆明帝显然并不这样认为。
“朕倒觉得,丽族人选在此时作乱,正是有意要坏我朝太后寿辰之喜。”庆明帝声音缓慢却透着不容置喙:“朕若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大国威严何在?且这损的亦是母后的体面,朕可不能在此时扫了她老人家的兴——”
镇国公听得沉默了。
这番言论,听似颇为热血,实则完全是过家家的水平,不能再多了。
他甚至一时有些分不清,皇帝究竟是真的好面子想打仗,还是纯粹想借此次战事来分夺他手中的兵力,以此来达到自己集权的目的——
若是后者的话,那这个皇帝,算是真的不能要了。
谋权无可厚非,但若要以天下安定大局作为手段,全然分不清孰轻孰重的话——
第377章 臣意已决
那便只能是在自取灭亡了。
镇国公心下已经明白不可能劝得动,此时便未再多言。
夏廷贞则是附和着道:“陛下所言在理,臣亦认为,此战不可免。”
听着这句话,镇国公在心底冷笑出声。
如此君主,如此首辅,现下还多了一个占云竹——
这三个人别说是凑在一处了,便是单独拎出来一个,随便放在哪里,那都是亡国的好苗子——若能送到敌国去该多好?还愁大庆不能早日完成一统诸国霸业?
思及此,镇国公发自内心为此感到惋惜。
听庆明帝又大说特说了一番此战的所谓必要性,以及夏廷贞不时的附和之辞,镇国公唯有开了口。
“既然陛下主意已定,那臣唯有听命行事。”
听他松口,庆明帝语气缓和许多:“朕知道,国公亦是心系天下。归根结底,同朕一样皆是在为大庆思虑。”
说着,看向那身穿纻丝绯袍,腰环玉带的老人:“且正如国公方才所言,近年来大小战事不断,现下朝廷于兵力调度之上,多少有些吃力——这也是朕今日召国公来此的理由。”
镇国公应道:“若有能用得上臣的地方,陛下只管吩咐便是。”
“朕想同国公借许家军一用——”庆明帝含笑道:“让刘升将军带兵征讨丽族。”
闻得此言,夏廷贞眼神微变。
原来皇上的目的在此……
刘升是他的人,是早年他拿来分散纪修手中兵力的心腹——
而若论起现下朝中除镇国公之外可有的武将,于皇上而言,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
想到此事若是能成从而会带来的益处,夏廷贞凝神等待着镇国公的回答。
“陛下想让许家军出战,臣无丝毫异议。”镇国公语气爽快干脆地道:“但臣认为不必如此麻烦,此战由臣来领兵便是——”
庆明帝宽大袖下的手指微微收拢起,含笑道:“许将军心系战事,朕却不能将事事都压在许将军一人肩上。况且,母后寿诞在即,怎能少了许将军?”
——太后寿诞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是领舞的舞姬不成?
镇国公拿理应如此的语气说道:“事有轻重缓急,身为武将,打仗才是头等正事,这一点臣姑且还是分得清的。”
听他如此坚持,庆明帝唇角的笑意淡了淡。
夏廷贞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道:“怎么,国公莫不是不舍得借兵给刘将军?”
‘不舍得’三字可谓用得极妙,端看如何理解了——
看向话里藏刀的夏廷贞,镇国公的面色依旧无更改:“夏大人误会了,老夫只是觉得许家军有别于刘将军手下的三大营士兵,恐他用起来会不顺手罢了——就如同骑马,不是自己的马,若无磨合便上去骑,多半是要摔跟头的。”
夏廷贞似笑非笑地道:“行军作战,百变不离其宗,将帅领兵时有所调度乃是常事,怎到了许将军口中,竟是兵不可易将帅了?”
“夏大人领过兵打过仗吗?”镇国公言简意赅——没打过在这说个屁呢?
夏廷贞脸色微滞一瞬:“我虽未曾领过兵,但所见皆如此——”
“夏大人,纸上谈兵可断不可取。”镇国公肃容道:“况且论起攻打丽族,十年前老夫便曾将他们打得求过合,没人比老夫更懂他们的地形与作战习惯——”
说着,转回头看向了庆明帝,道:“行兵之事非是儿戏,讲求的乃是知己知彼,在尽量降低我方伤耗的同时速战速决。否则时日一久,拖的是兵马粮草,现下我大庆国力已经不起如此耗时日久的恶战,想必那也并非是陛下乐见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