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10
夏廷贞微一颔首,视线扫过年轻人的脸,不由又想起了近来的几件事。
几番他同此人被皇上召至御前议事时,此人都会附和他的提议,且态度诚恳,叫人看不出半分敌对之感,甚至若换了不知情的人,怕是还要以为这是他夏廷贞的人……
他一时猜不准此人的用意与企图。
但显而易见的是,这样沉得住气且心机深重的人,纪修根本是拿不住的,不被反吞下恐怕都是幸事了。
“今日召两位爱卿前来,是为了六日之后的祭祖之事。”庆明帝的目光落在了占云竹的身上,道:“占爱卿,到时也随朕一同前往吧。”
而那时,国师也会过去。
占云竹不疑有它地应下。
“还有镇国公之事……”庆明帝端起手边的茶盏,语气极淡地道:“两位爱卿的提议,朕近日来仔细思虑了一番——”
占云竹恭谨地垂下眼睛,凝神听着。
看来,皇上已经有决定了……
庆明帝吃了口茶,正欲往下说时,忽听得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传入耳中。
一旁垂手侍立的李吉也听到了,循着声音看去,顿时瞪大了眼睛。
一只足有猫崽子大小的老鼠正快速地爬来……!
且那老鼠边爬边发出吱吱叫声,半点没有身为老鼠行事需低调避人耳目的自觉,众目睽睽之下,竟就这么爬进了殿内。
“快将这东西赶出去……”李吉立即低声吩咐身侧的小太监。
小太监应下,快步走去。
然而却见那老鼠直冲着一个方向而去——
硕大的老鼠钻到了占云竹的脚下,顺着他的袍角便往上爬!
占云竹脸色微变,立即抬手甩动衣袍,想要将老鼠甩脱下去。
然而那老鼠的四只爪子却抓得极紧,任他如何甩动,只叽叽吱吱地叫着在他身上爬走着,竟像是在寻觅着什么东西似的。
庆明帝看得大为皱眉。
真是怪事……他还从未见过老鼠会追着人,往人身上爬的!
小太监从角落中抓了把扫帚,才要帮着将那老鼠打落,就见不知从何处又有两只老鼠爬了过来,这次它们的目标显然还是占云竹的方向。
小太监又恶心又害怕——这位占大人莫不是捅了老鼠窝,同老鼠们结下了什么杀妻杀母灭门之仇不成!
这下沉稳如夏廷贞都看不下去了,自椅上起身,微皱着眉躲远了些。
李吉见状唯有喊了殿外的内监进来帮忙驱赶。
一番混乱的驱赶之后,几只老鼠终于各自散开,不知钻去了哪里。
占云竹勉强维持着镇定从容的神态,拂袖整理衣袍,垂首退至一侧。
“御书房中怎会有这些脏东西?”
龙案后的庆明帝,脸色微有些发沉地问道。
“……回陛下,除鼠虫之事,向来未敢大意,这些东西想来或是从侧殿后的杂物间里跑出来的。”李吉说着,自己也觉得古怪。
即便如此,大白天的,这些东西又怎么敢往人多的地方跑?
且一下子还冒出了三只来!
“来处不明的老鼠,身上恐会不干净,还是尽快都找出来,再将殿中仔细擦洗一番为好——”站在那里的夏廷贞开口讲道。
李吉点头应“是”。
占云竹则会意地抬手行礼:“那微臣先行下去更衣。”
庆明帝“嗯”了一声,看着年轻人退了出去。
投河自尽而未亡……
是谓水劫。
身缠不祥邪物,祸及身边之人,初归来便遇丧母之事……
这些难道都只是偶然吗?
还是说,是有人要刻意陷害这个年轻人?
庆明帝脑海中闪过玄清道人的身影,不禁在心底摇头。
犹记得,曾有大臣向他有意无意地透露,称国师乃是纪修安排的人……
而若果真如此,国师又岂会想方设法地去陷害同一立场的占云竹?
更何况,国师到底同寻常道士不同。
奉天殿内那场无法解释的雷火,让他永远都无法去质疑国师的道行与能力。同样的话,由国师说出来,他不得不多信几分。
而就在当晚,玉秀宫中传来了一个消息。
第413章 翎山祭祖
——静妃小产了。
庆明帝听罢之后,并未有多言,只交待了一句要静妃好生养着身体。
心灰意冷之下,只等到了这么一句话,而未见庆明帝前来的静妃,躺在床榻之上紧紧拥着锦被,却仍觉得周身冷极,仿佛坠入了冰窖之中。
没能保住这个龙子……今后她是不是要彻底被陛下厌弃了?
庆明帝未曾过来,皇后身为六宫之主,却是很快带着婢女来了玉秀宫。
皇后坐在床沿边,轻声询问了一番静妃的身体状况。
靠坐在床头的静妃听着听着便落了泪,一个没忍住,抱着皇后便哭了起来。
“姐姐,你说臣妾的命怎竟这般苦!”
对于对方有孕皇后娘娘,无孕便喊姐姐的流畅转变,皇后也只能叹息一声。
但不管怎么说,对于女子而言,失去腹中的孩子,的的确确都是一件十分不好受的事情。
皇后轻轻拍着静妃的背安慰了几句。
“都是臣妾的错,当初便不该随陛下出宫去泉河山,若不然岂会招来什么邪物……”静妃悔恨难当地哽咽着道。
皇后轻叹一声:“这不是你的错。”
也不是什么邪物的错,人家邪物也不是什么黑锅都背的。
说到底,怪只能怪皇帝造孽太多。
见静妃哭得止不住,皇后只能又劝道:“现下当务之急,是将身子养好。你还这般年轻,养好了身子,往后还怕没有机会吗?”
静妃哭声一顿,抬起头来,拿泪眼看向端庄温柔的皇后娘娘,心中的防备不自觉便消散了:“臣妾当真还有机会吗?”
陛下当真不会因此冷落于她吗?
况且——
“纵然臣妾还有机会,可下一次,还会是个皇子吗?”
这只想怀上皇子站上人生巅峰的话,不可谓不直白,皇后听在耳中,估摸着这位应当是真的受大刺激了,若不好好安抚,只怕发疯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这般想着,皇后的声音愈发轻了:“放心,这孩子只是暂时回去了而已,很快便还会再回来的。”
却不料这话一出,静妃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皇后娘娘不说这话她都险些忘了——
“那日国师还说要超渡臣妾腹中的孩子,现如今这孩子指不定早就跑远了……”
皇后有些讶然。
这……
不过她倒觉着,即便国师不给超渡,这孩子八成也得头也不回地赶紧跑吧,跑去哪家不比给这皇帝当儿子强?
“姐姐……”静妃抓住皇后一只衣袖,泪眼朦胧地问道:“过些时日的皇陵祭祀,臣妾是不是也去不得了?”
“此事你且就先不要再想了。”皇后看着她:“方才说了,养好身子才是最紧要的。”
一旁的陪嫁嬷嬷也心疼地道:“是啊,小月子也要坐足一月才好,娘娘就先安心养着吧。”
身为女子,若连自己都不知爱惜自己的身子,难道还要指望男人替你爱惜不成?
心知此番确是没办法跟去了,静妃满眼失落地点了头。
另一边,永福宫中的荣贵妃靠在贵妃榻内由宫女按着肩,听宫娥说罢静妃小产的消息,殷红水润的嘴唇里发出一声讽刺的轻笑。
“刚从泉河行宫回来那几日,还想着同本宫耀武扬威呢,可真是笑话。”
在这宫中,单单只是怀上龙嗣又算得上什么能耐,能平安生下来那才是真正的福气呢。
荣贵妃看向一旁的小床上刚被乳母哄睡的孩子,眼底浮现了淡淡笑意。
她抬了抬手,示意身后的宫女不必再按了,施施然站起了身来。
屏风后,几名宫女正在准备皇陵祭祀时要带上的衣物首饰。
虽说六日后方能动身,但为保细致无遗漏,自然还需提早备妥。
“这件也带上。”
荣贵妃纤纤细指指向檀木雕灵芝衣架上的一件银红色绣白梅对襟玉扣披风。
宫婢瞧了一眼,轻声提醒道:“娘娘此番是随陛下前去祭祖,着如此鲜亮之色,恐会被那些御史们拿来做文章……”
“祭祀时自是要穿祭服,本宫私下常服怎么穿,难道他们也要管吗?”荣贵妃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本宫就要带这件。”
见宫婢应下,仔细折叠放进了箱笼中,荣贵妃眼中隐隐有笑意闪现。
他啊,最喜欢看她穿银红了。
转眼便到了前往翎山皇陵祭祀之日。
今日天色有些阴沉,却好在并未落雨,恰也叫随行护卫们免遭了一场烈日灼人之苦。
一行车驾内,玉风郡主的马车中,混进了一个本不该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