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10
但这些皆是她结合上一世的结果所总结出的片面道理——
此时此刻她眼前的燕王和吴恙,是不知道最终的结果是怎样的。
事实上只有赢了之后,得胜者才能分出心神去权衡那些利弊,赢字乃是一切的前提——
可吴恙与燕王此时更多的思虑,仍是在出于为大庆安稳与无辜百姓而考虑。
在一个未知的结果之前,毫不犹豫做出如此选择,这无疑是可敬的。
诸事大致商定后,燕王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举目看了一眼那轮明月,语气愉悦地道:“今晚月色颇好。”
月色下,这满园无人打理的荒草野花,此时在他眼中亦是格外的鲜活与蓬勃。
他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的景象了。
或者说,是许久不曾拥有过如眼下这般鲜活的心境了。
燕王笑望着眼前的一对少年少女。
吴家替他养了个好儿子,镇国公替他养了个好儿媳。
他这根本就是坐享其成嘛。
所以说,老天待他还是不薄的!
吴恙也抬头看了一眼夜空,视线收回时,在身侧的女孩子身上停留了一瞬,道:“的确如此。”
有昭昭在的时候,月色总是极好。
将少年的眼神收入眼底,燕王突然觉得这月色美则美矣,此时却唯独有一点美中不足之处——他似乎不应该在这儿碍眼。
顿觉自己实在多余的燕王殿下站起了身来,对儿子说道:“先大致这么定了,咱们一前一后回去,以免招人留意。”
吴恙没有意见地点头。
那他还可以再同昭昭在此处多坐片刻。
然而下一瞬,却见身侧的女孩子也站起了身。
吴恙不由看向她。
只见女孩子反倒有些不解地看着坐着一动不动的他,并好心提醒道:“先出去再分头先后离开便是,不然你一个人在这院中坐着,岂不瘆得慌?”
吴恙默了默:……因为他本想着应是两个人在这坐着的。
但见她要走,他也只好跟着起身。
燕王悄悄看了一眼,不禁觉得儿子略惨了些。
见天目不知何时睡了去,许明意欲弯身将鸟抱起。
吴恙仿佛预料到了她的动作,快她一步将大鸟拎——本准备是要拎起来的,但察觉到来自女孩子的注视,少年默默将拎着鸟翅膀的手移到了大鸟圆鼓鼓热乎乎的肚子下,将鸟托了起来,抱在了怀里。
实在是怪沉的,如果非要抱的话,还是让他来吧。
偷偷看着这一幕的燕王殿下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面色平静地往前走着,脑海中却正呈现着一幅画面——他大概知道以后家里抱孩子的人是谁了。
……
次日一早,众人随圣驾一同离开了翎山行宫,往京城的方向赶回而去。
回城的路同来时的是一条,中间停留歇息的驿馆亦别无二样,但众人间的气氛却全然没有了来时的轻松,取而代之的是异样的沉重与紧绷。
孙太妃企图毒害太后之事真相未有查明,官员们对此各有思索——他们之中,有人在意的不止是此事的真相,更有此事后续会带来的诸多恶劣影响。
几位王爷十余年不曾回京祭祖,这好不容易祭了一回,却还闹出了这样糟心的事情……
先不说别的影响了,单说紫星教这会子怕是正拍手称快,连夜撸了袖子奋笔赶着编童谣呢——如此新鲜的素材,还愁没灵感吗?恐怕已经定下了小目标,先写它个一百首出来!
是以,回京之后的第一个早朝,下朝之后,先前提议此番祭祖事宜的礼部尚书章禹便被几位老文臣和明御史给围住了。
——为何非要提议祭什么祖?
——究竟是怎么挑的日子?
——怎能让敬王世子在祭台前摔了跤?
——这下好了吧!
面对几位老前辈的连番责问,章尚书一肚子委屈,险些就要冒出一句——“怎不说是皇上自己不干人事触怒了上天呢”。
这句话他是没敢说,但向来以头铁著称的明御史却有些跃跃欲试了。
“此事在民间被传扬得极轰动,诸多说法层出不穷……再这么下去,民心怕是岌岌可危,更不必提近来大小天灾与暴乱四起,百姓对此早已议论纷纷。”明御史正色提议道:“按说理应让陛下写一封罪己诏,思过些时日,以安稳民心。”
几位文臣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只是叹气。
这叹气里仿佛饱含着四个字——可得了吧。
今日这早朝都只上了一半皇上就撑不住了,眼看着那太阳穴都快揉出洞来了,先不说这罪己诏的提议说出来,皇上会不会当场气出个好歹来,单说一条——皇上若思过去了,这些烫手的紧急政事要找谁处理去?是他们这些老骨头还是只会趁机把控朝政的夏廷贞那奸诈之货?
且你一条罪己诏发出来,人紫星教成十上百首作品等着往百姓们耳朵里钻呢,街头巷尾,茶馆酒肆,论覆盖面之广,谁能拼得过?
这民心能安稳下来才怪了!
第447章 革职
是以,这场谈话最终也没能谈出个一二三来,大家摊摊手叹叹气摇摇头,各自散了。
……
孙太妃与纪修被关押在了大理寺等候审讯,都察院的人随同缉事卫,于次日便进了纪府搜查。
前堂内,身穿淡紫色袄裙的少女正独自一人面对着一众面色冷漠肃然的缉事卫与都察院官员。
韩岩手持缉事卫令牌,语气冷然地道:“此番公务在身,奉命前来搜查贵府是否有可疑之物,还望纪姑娘能够配合我等办差——”
纪婉悠强忍着心底的忐忑与恐惧,尽量平静地道:“这是自然。”
说着,微微转头向一旁的管家交待道:“吩咐下去,使人分别替诸位大人带路,务必要贴身跟随左右,以供诸位大人随时差遣。”
在这些不速之客赶来之前,她便已经再三交待过了府中上下人等,务必要严防紧盯,这些人搜归搜,却绝别想着在搜查的过程中,再将不属于他们纪家的东西夹带进去!
至于这位统领大人,她理应要亲自带路。
纪婉悠上前一步:“韩统领,请吧——”
韩岩看了她一眼,转身出了前堂。
……
纪家被搜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许明意耳中。
纪婉悠也让人给她传了信,信上说缉事卫此行并未拿到什么所谓物证,眼下只担心会有旁的手段。
许明意将信交给阿葵:“拿去烧了。”
旁的手段……
定是会有的。
如今所有人都在盯着这件案子,料想皇帝不可能让此事拖延太久。
但湘王那边如今还没有什么进展和线索。
从行宫回京这一路,湘王私下都不曾有过任何异常举动,一时叫人摸不清是出于谨慎,不敢在此关头有动作,还是另有打算。
而现下能做的就只有耐心等待。
许明意看向院中的银杏树,夏日时节,小扇般的叶子精巧嫩绿,在树干上紧密堆叠着,日光透过其间,漏下一地碎金,风一吹,便粼粼而动。
同处于一片日光下的御书房,紫柱金梁,飞檐雕龙攀附其上,层叠的琉璃瓦亦闪烁着耀目金光。
身穿青色官袍的占云竹正于御书房外求见。
纪修一案尚未了结,他此次献策而来,他有信心这次的主意必然可以万无一失……只等皇上宣见他,他必然可以凭借此次献策将功折罪。
占云竹在心底默念着这句话,以让自己保持足够的镇定与从容。
回京这一路,他再未能见过皇上一面,此番或是他最后的机会……
这时,他听到御书房的殿门被打开——
走出来的除了方才进去传话的那名小太监之外,还有一位他十分眼熟的内监,这是李吉的义子,统管御书房内外事宜。
占云竹不由心中一动——这是皇上答应要见他了?
可视线中,却见那一贯笑脸迎人的内监此时面上神色淡漠,看向他的眼神里透出几分异样的疏离。
占云竹心底当即涌现出剧烈的不安。
紧接着,便听那内监的声音在四下传开——
“陛下口谕——中书舍人占云竹乃兵部尚书纪修所荐,经御史弹劾,其二人私下往来甚密不曾间断。而此番纪修有欲图毒害太后娘娘之嫌,此前于宫中孙太妃屡传密信,恐有内应在。经查,中书舍人亦大有嫌疑,故现下予革职察看,如若查明与此案无关,之后再行复职,钦此。”
“……”占云竹缓缓矮身跪地,声音僵硬地道:“臣……遵旨。”
内监看也未看他一眼,转身回了殿中。
殿门被重新合上,占云竹跪在原处,久久未能起身。
革职察看……
若查明于此案无关,再行复职?
占云竹在心中一遍遍默念着,最终自微颤的齿缝间溢出了一声冷笑来。
怎么可能还会复职?!
他是否与此案有关,皇上又岂会不清楚!
不过是随口找了一个说法,想要罢他的官罢了……!
皇帝不想再用他,他又焉能再等到所谓官复原职之日?
占云竹眼神阴沉颤动,缓缓起了身来。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背后,显然是有人在算计着他……
想着昨日进城之前,中途歇息时,他在玉风郡主的马车旁所瞥见的那道背影,占云竹的神态复杂地变幻着,隐隐透着狰狞之色——昭昭,是你吗?
如此费尽心思想要让他从皇帝身边离开,昭昭是害怕他会对镇国公府不利吗?
思及此,占云竹眼底突然浮现一抹怪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