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10
湘王通敌之事败露,当务之急是该派人前往滇州重新收编湘王封地驻兵,整顿封地事务,消除湘王可能留下的隐患——
至于洞乌,没了湘王里应外合,他们此时必然不敢大肆进攻,即便有心要生事,也该清楚眼下并不是什么好时机,而这间隙,已足够朝廷在滇州建立起相对牢固的防线。
相较之下,此时出兵攻打洞乌,只会让局面更加混乱,滇州那个烂摊子还没收拾,贸然出兵,吃败仗甚至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皇帝此举,说是意气用事也不为过。
这显然是被气昏了头了。
吴恙道:“此举弊远大于利,想来大臣们定会劝说阻拦。”
燕王点头。
阻拦是必然的。
但拦不拦得住就不好说了。
果不其然,两日后的早朝之上,庆明帝便提起了攻打洞乌之事。
不少官员先后站了出来,陈明此举弊端与有可能带来的后果。
庆明帝眼底一片沉冷之色:“洞乌勾结我朝藩王,欲乱我大庆根本,朕若就此轻轻放下,我大庆颜面何在?朕又有何脸面去向险遭其暗害的母后交待?”
大臣们听得脸色各异。
怎么还把太后拉出来了!
什么颜面、脸面的……皇上难道还没能看清现实吗?
且万一打了败仗,岂不更没脸面?
大臣们竭力劝说之际,一直没表态的夏廷贞站了出来。
“臣认为陛下所言在理,洞乌若不及时铲除,日后必然是一大祸患。”
不单是威慑,竟直接还铲除上了?
后面的几名武官听得直瞪眼——说得轻松,当是铲大粪呢!一铲子下去说除就给除没了?
而见夏廷贞发了话,相继又有几人站了出来附议。
双方官员争执不下。
然而这都抵不过庆明帝决心已定。
最终还是敲定了出兵征讨洞乌之事,点了刘升为主帅。
见刘升站了出来领旨,同夏廷贞对立的几名文臣顿时脸色更为难看了。
怪不得昧着良心赞成皇上出兵的提议……
这怕是打着想让刘升借机收编湘王兵马的算盘!
但凡长了眼睛的,谁不知道刘升是他夏廷贞的人?
看破了这一点,几位大臣既气愤又悲哀,甚至颇感失望。
皇上虽说一贯也说不上有什么大智慧,少了些真正的格局,且大家对此心里也都有数,但以往好在皇上还算听劝,知道顾及他们的想法,现下倒好,俨然就跟那离了绳的驴似的——拉不住了!
离开金銮殿后,不少官员叹气拂袖而去。
“江太傅请留步……”
今日特地入宫禀事的纪栋,快步追上了前头一名须发皆白,眉眼间颇有几分威严之色的老者。
这是当朝资历最老的太傅大人,江裴。
至于这资历老到什么地步呢——此乃前朝最后一名状元,大庆立国后,被先皇所赏识,起初入了礼部。
“纪府尹何事?”江裴看着走过来的纪栋问道。
“下官不才,有一事想要请教大人……”纪栋长施一礼。
江裴眼中含笑捋了捋银白胡须,他一贯喜欢知礼的后生,且这位纪府尹为官清正,他素有耳闻,是为语气颇为和缓:“请讲——”
( 明智屋中文 没有弹窗,更新及时 )
第466章 头发就是这么没的
纪栋便又往前一步,微微倾身,低声问道:“下官冒昧想请教请教太傅大人……当年前朝败落之后,不知太傅大人是如何得了陛下青眼?”
两朝交替之际,究竟是如何做到如此完美的过渡的呢?
对于太傅大人这无空窗无缝隙做官的经历,他实在很钦佩羡慕。
江太傅听得眉毛一抖,险些认为对方是在讽刺他,可一抬眼,却见面前的后生眼神真挚,倒确实是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纪府尹问这个作何?”江太傅一脸肃然。
“下官只是想同太傅探讨一二……”
探讨?
这难道还是什么博大精深的学术不成?
江太傅的脸色变幻了一瞬,那双眼睛仿佛在说——年轻人,你的思想很危险!
纪栋轻咳一声。
思想超前者,往往确实是有些危险的,且一个人走极容易走岔路……
所以他这不就找上作为过来人的江太傅了吗?
毕竟皇上近来的作为实在叫人不安。
前有征讨丽族,如今又是洞乌……打仗难道不要银子的吗?自家国库什么情况心里没数?
以往他竟没看出来,皇上还是个败家子。
哎,他平生最看不惯的便是谁败家。
一想到这里,纪栋便觉得心痛至极——再这么下去,发不出俸禄指日可待。
而一旦真到了那等地步,朝廷所面临的危机又岂会单单只是国库亏空……
“……”隐隐被面前后生的悲观情绪所感染,江太傅也下意识地往身后金銮殿的方向看了一眼。
结合现下之局面来看,及他这十八年来的观察,不可否认的是,现如今大庆的这位君主,是他带过最差的一届。
即便是前朝最后一位皇帝,在亡国上面的造诣,比之这位恐怕尚要逊色几分——
毕竟前朝尚有气数已尽的客观事实存在,而当今这位,却是凭借自身的真本领,将局面生生给作成了如今这般境地……
倒也不是说对方存心而为之,而是有些人的心性与能力摆在那里,便注定是担不起大任的。
想当年,大庆初立,皇子纷争初显端倪时,这位打着的乃是“仁德”的名号。
然而日久方能见人心,谁又能想得到对方这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优点,竟然还是包装出来的假象呢。
想着这些,江太傅说不忧心是不可能的。
他已是一把年纪了,黄土差不多已经埋到脖子处了,按那些豁达些的说法,该是早已看淡了生死的。
可他实在是看不淡啊。
他本打算明年便辞官来着,家里儿孙一大堆在等着他打着玩儿——这谁舍得死?
且即便抛开自身生死,他总也得替家中后辈谋划一二才行。
朝代更替时的凶险,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稍不留意可能便会摔个粉身碎骨。
但嘴上自然只能道:“这种事,讲求的乃是顺其自然……”
纪栋忙应道:“下官明白……”
就像他当年考中时,不少人同他请教经验,读书时便已将头发给读稀了的他,也皆是拿淡然从容的语气回答——顺其自然。
所以,但凡是成功些的,谁的人生中还没几回顺其自然了?
见他很是上道,江太傅缓声说道:“纪府尹晚间倘若得空,倒不如随本官去平清馆坐一坐。”
纪修赶忙施礼:“下官定不失约。”
江太傅含笑点头。
他虽有丰厚经验,但却未必适用于眼下局面,有时还是要听一听年轻人的想法的,取长补短,方能成事嘛。
二人一前一后走远。
看着江太傅略显老态蹒跚的步伐,走在后面的年轻御史宋典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江太傅尚且健在,可这天下却似乎又要再一次陷入乱局了……
转头看向身侧之人,只见老师眉眼间亦有忧色。
今日早朝一议,实在使人心中不安……
“学生打算回书院转一转,老师可要一同前去?”宋典开口说道。
他初入官场不过数年,而今光景不盛,难免会有茫然不得志之时,每当心中迷茫时,便习惯回一桐书院内走一走。或同学子们说一说话,或单独于藏书楼内翻一翻先人留下的旧籍,亦或是即便只是在竹林中走一走,心中便总会安宁许多。
“我便不去了。”
明效之负手而行,语气里有一丝叹息。
出了内宫门,上了官轿,轿帘一经垂下,不多时便叫人觉得闷热起来。
今日早朝上议事繁杂,分歧颇多,难免拖久了时辰,午时的骄阳悬在头顶,正当炎炎之时。
“落轿吧。”
官轿穿过一条长街后,明御史出声道。
“大人,还没到呢。”
“无妨,本官想下来走一走。”明御史自轿中弯身行出,抬眼观四下,前方不远处便是熟悉的高墙华府。
这条路他每日都要乘轿走上一个来回,走了已快二十年了,故而即便只是坐在轿中,也知是到了此处。
明效之缓缓走着,在经过那一堵熟悉的后墙时,不由停下了脚步。
他抬头看着那院墙内伸展出来的枣树枝叶,叶薄而翠绿,其间青黄花朵细碎。
随从看着自家大人张望枣树的模样,不禁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