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10
而勉强恢复清醒的一瞬间,他即是脸色一紧,双手支撑在侧,费力地坐起身来,边急声道:“可有人在?!”
这般陡然开口,嗓中便仿佛如被刀子割裂般疼痛难忍。
他自认扬高了声音说出的话,实则分外低哑,但还是很快有人走了进来:“……云守备,您醒了?”
云六早年曾身担许家军东营守备之职,纵然这些年南征北战,行军过程中虽也未必司其本职,东营守备也已有其他人暂代,而云六则多半是同秦五一样跟随镇国公左右行事,哪里需要便往哪儿搬,但守备这一称呼早已被熟悉之人叫顺了口,一直也无太多拘泥。
听出了这道声音,云六看向那捧着盏灯走进来的人:“赵俞?”
“是属下。”赵俞将灯放下,屋内已被暖黄灯光填满。
“您可算是醒了。”赵俞很是松了口气的模样,“秦副将不放心其他人,便将属下从营中调拨了过来照料云守备——对了,您定该饿了吧?”
云六也不知有无在听他的话,只径直问道:“将军现下如何了?”
此时他脑子里只装着这一件事情——
“将军……”提到这个,年轻的士兵将自己所知道出:“将军病了有一段时日了,秦副将早前便命人守住将军的院子不得外人打搅,说是需要静养。”
至于其它消息,那都是小道听来的,自是不宜在云守备跟前胡说八道。
云六听得下意识地微一皱眉,心中已经了然。
看来就连赵俞也并不知情……
秦五这回办事倒还算中用,这般局面之下,竟还能将将军中毒的消息瞒得如此严实——如若不然,军中恐怕早已大乱。
“秦五在何处?”眼下他便只能道:“叫他立即来见我。”
“秦副将此时应当在将军院中,属下这就使人去请。”赵俞应下,继而关切地道:“可您昏迷了两日两夜余,现下可需属下先让人准备些饭菜送来?”
云六想也不想就摇了头,只催促道:“先将秦五找来再说。”
他眼下根本没有半点胃口——
见他坚持,赵俞也只好让人赶紧去找秦五。
人很快来了。
秦五大步走进内间,见云六靠在床头,脸色登时一缓:“醒了就好,可觉得哪里不适?”
当日云六突然昏迷,经裘神医看罢,方知是力竭所致,若换作寻常人,能否活着醒来都且是个问题。
而若当真换了其他人,恐怕也无法及时将解药送到……
这两日每每想到这一点,秦五便觉得既后怕又万幸,激动到恨不能好好地抱一抱云六才好。
“先别问我的事。”云六一瞬不瞬地盯着秦五:“将军怎么样了?”
他端看秦五这模样,心中已安定不少,但还是需要一句准话做定心丸之用。
屋内的士兵已经被秦五赶出去了,他此时来到床边,道:“放心,将军已经服下解药,只是身体损伤过重,如今尚未能醒来——但大夫说了,当下已无性命之碍。”
云六紧绷的身体霎时间放松下来,因连日赶路而格外干燥粗糙,且蜡黄虚弱的脸上也露出一个略显迟缓的大大的笑容来。
那就好!
下一刻,就见同样咧着嘴的秦五一屁股在他床边上坐了下来。
这在云六眼中过于亲密且不怎么爷们的动作叫他立即皱眉——旁边不是有凳子吗?这妇人婆子坐在床头说闲话般的架势算什么?
秦五却是抬手握住了他的肩膀,那张蓄着络腮胡子的大黑脸又凑近许多——
眼中情绪热切,眼眶却红了红:“此番多亏你来得及时,否则只怕……不吉利的话就不说了,总之——云六,这回你可是立了大功,帮了大忙了!”
对上对方“我都想叫你爹”这孝子贤孙一般的眼神,云六皱皱眉,嫌弃无比地欲拿下对方铁钳般的手,却碍于力气不够,而只能道:“你弄疼老子了……!”
秦五忙将手收回,半点不见生气,反而是一幅言出必行的豪爽模样:“老子就老子,我秦五在心里发过誓,谁要能送来解药,我今后就把谁当老子一样供着!”
云六听得脸颊一阵抽搐——他可生不出这等模样的老儿子!
“行了,别说这没用的废话了。”云六作势要下床:“我得去看一看将军。”
“将军还昏迷着,不着急去看。”秦五将人拦下:“你先吃点东西再去也不迟,否则怕是连出这道门的力气都没有。”
云六也觉身体格外虚弱使不上力,便也未有一再坚持。
秦五喊了人进来,吩咐道:“……多炒几个菜!提半桶米饭来!对了,还有厨房里那些补品,甭管什么燕窝人参灵芝,尽管多炖上几样儿!”
云六听得眉心直跳——老儿子孝顺是好事,但这么个孝顺法儿……他只怕自己没这命消受!
第519章 老实听话吧
然秦五这般吩咐归吩咐,厨房却也不敢真的就乱炖一通送过来,还是叫人询问了大夫之后,方才谨遵医嘱地炖了些清补之物。
但半桶饭倒是一点儿都不少地提来了。
云六自个儿倒是没这么大的饭量,秦五也并非就是真的将人当牛来喂的——这半桶饭不是给云六一个人准备的,他也还没吃晚饭。
自将军中毒以来,他便不曾睡过一个好觉,吃过一顿好饭,纵然是吃那也是恐没力气替将军跑前跑后办事,只得逼着自己往肚子里塞,是咸淡好坏吃不出、塞少了不知饿塞多了也不知撑的那一种。
而现下将军脱险,好兄弟也醒了,总算是能吃一顿像样儿的了!
秦五端起满满一大碗堆尖儿的米饭,同云六手里的那碗碰了碰:“今日咱俩好好吃一顿庆祝庆祝!”
干饭庆祝?
云六皱眉看他一眼——这儿子不单老,还傻。
秦五大口扒着饭,吃得那叫一个高兴痛快,一碗饭很快见了底,又叫人满上一碗。
云六看得再次皱眉:“你就不能吃慢些?”
便是把头割下来直接往里倒只怕都没他吃得快!
一旁帮忙盛饭的赵俞看得眨了眨眼。
他怎么觉得……自从云守备经历过男扮女装那一遭过后,身上的气质也莫名跟着有了改变呢?
譬如现下这一幕,他怎么瞧怎么觉得有一种……饭桌上当娘的管着儿子别吃太快怕孩子噎着的感觉!
正瞪着秦五的云六可不是这么想的——
他不过才喝了半碗汤,这货一桌子菜都快要给他拱没咯!
……
一顿饭吃罢,云六觉得身上的力气恢复了不少,便由秦五扶着去了镇国公处。
“云六叔,您醒了。”
见得云六,阿葵眼睛微亮,福身行礼。
云六点头,看向床榻上的镇国公:“我来看看将军……”
声音放得很轻,恐惊扰到昏睡中的老人。
“方才婢子喂着老太爷喝了碗补汤。”阿葵在旁说道:“虽是咽一半洒一半,但也比昨日里好许多了。”
秦五听得露出笑容:“那就好!”
这便说明将军已经在慢慢恢复了。
云六走到床边,看着消瘦到两颊凹陷的老人,鼻子当即一酸——将军受苦了。
“怎不见王爷?”秦五压低声音向阿葵问道。
“方才有一名王府近随来寻,王爷应是去隔壁书房了。”
这些天,燕王除了交待下属外出办事之外,多半时间也是守在镇国公左右,而为防被人盯上,从不曾离开过议事馆半步。
云六听得一愣:“王爷?哪位王爷在此?”
他一路上可半点风声都没听到过。
而秦五这模样,可见对方在此多半是不为人知的——
“方才忘记同你说了,半月前燕王殿下便秘密来了东元。”秦五这才想到与好友说起:“将军中毒昏迷的这些时日,多亏了王爷……”
他将燕王如何帮忙如何时刻提醒他该如何应对局面的事情都大致说了。
云六听得既意外又恍然。
意外的是燕王为何会来此?
燕王的为人他算大致知晓,而对方的谨慎他也是看在眼中的,若说是察觉到了什么,想提醒他家将军,只需派了亲随送信即可,按说本不必亲自行此冒险之事……
恍然的则是——
他就知道秦五没这本事可以将局面把控得这般安稳,合着是燕王在背后拿主意。
但无论燕王此行是何目的,现下帮了忙便是友非敌——
在秦五的陪同下,云六前去求见了燕王,并道谢。
“这谢字倒不必了。”燕王坐于书案后,目色坦然:“本王也并未帮得上什么忙。若说救下将军的功劳,无疑应是云守备的。”
“功劳二字在下当不起,不过是奉命跑腿罢了。”
秦五听到这里,便随口问道:“我正想问你来着,这灵樗芝究竟是从何处寻得的?”
他为了找这玩意儿可是急得头发都薅掉不知多少把了。
云六不知灵樗芝为何物,但猜也猜到是拿来替将军解毒的解药,只道:“解药皆是姑娘所寻,我不曾经过手。”
但他隐隐约约知道此事吴世孙似乎也有参与——
而这样的话,自是不宜当着外人的面多说的。
现下局势未明,他们姑娘和定南王府吴世孙的关系当然也不好让燕王知晓。
“想来许姑娘定是费心颇多,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提到儿媳妇,燕王便忍不住目露欣赏欣慰之色。
此番将军得以脱险,归根结底还是解药送的足够及时,将军被救下,小姑娘所行便是力挽狂澜之功。
但余下之事,还需小心应对……
“想来将军‘重病’的消息,必然已经传入了京中。”燕王看着秦五云六,笃定地道:“于情于理于谋,皇上都必会派遣钦差前来东元。”
这网是皇帝洒下的,在皇帝眼中,现下必然已到了收网之日,借着探看病重功臣的由头前来,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
提到皇上二字,秦五便觉恨得牙根发痒。
这时听燕王问道:“若钦差抵达之后,将军仍未能转醒的话,不知二位打算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