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10
一则可见此事必然要紧,二来则是不欲被太多人知晓……
眼前闪过前脚刚被抬走的那口木箱,小晨子忽而捂住腹部,忍耐着低声道:“小圆子,我肚子实在疼得厉害,还有半刻钟便有人来同咱们换值了,你替我看着些……”
他一贯擅与人交际,那被唤作小圆子的内监看一眼左右,遂点点头,小声说道:“快去吧,当心吉公刚出去,别被他给撞见了……”
是人都有三急,这点小忙不算什么,更何况小晨子也常帮他。
小晨子连连道谢罢,放轻脚步躬着身子垂首疾步去了。
待溜出了养心殿,便顺着无人小径快步跑了起来。
半刻钟不算久——
但若当真有性命之危,一眨眼的工夫那都是关乎着人命的!
小晨子一路跑到了玉坤宫,守在通往花园后门处的门房是个早年犯了错被发落在此看门的老太监,此时正在门房内扯着呼,听得门被人晃响,遂惊醒过来,忙披衣起身,趿拉着鞋子出了屋子。
“谁?”
老太监隔着门板试探地问道。
“窦爷爷,是我!”
“小晨子?”老太监略略一惊,忙掏出腰间挂着的钥匙将门打开:“怎这个时辰过来了!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娘娘先前叫我盯着的事有动静了,便还需立即同娘娘禀明……”小晨子气喘吁吁。
“这个时辰娘娘早歇下了……”那老太监皱着眉,思索着道:“你等着,我想法子告诉阿姜一声!”
小晨子是个知轻重的,断不会为了小事大半夜前来。
知他口中的阿姜便是娘娘身边的姜嬷嬷,小晨子忙不迭点头——窦爷爷甚至还同他私下说过,等来日局面允许了,他和姜嬷嬷便收他作义子,一家三口一起过日子……只是这说法似乎只是窦爷爷一厢情愿,姜嬷嬷看样子并不搭腔,甚至还想叫窦爷爷滚。
老太监快步去了,小晨子心焦不已地等在原处。
好在皇后很快便到了。
今晚身边守夜的是可信之人,否则此这般时辰起身外出也是不易之事。
“……最先是来了个报信的黑衣人,似乎是从东边回来的,不知是带回了什么消息,皇上为此颇为震怒,立时请了夏首辅进宫……”
小晨子将今夜养心殿内发生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包括宣郑太医前去,及那口可疑的箱子。
皇后因思索而紧紧皱起的眉,却又突然舒展开。
东边带回来的消息,惹了狗皇帝震怒?又连夜召了夏廷贞进宫?
想来那必然是国公化险为夷了!
国公既已无碍,他定然也是安全的……
如此她便可以放心了。
但乔必应那边……
皇后的眼神一时间反复着。
若国公脱险,依狗皇帝的德性即便不去疑心乔必应,定也会因此迁怒……盛怒之下发起疯来,只怕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这种可能,早在之前阿渊送进宫中的那封密信里,便已经提到过了,故而她才会让小晨子务必多盯着些。
而真到了这一步,救是不救,却仍旧是个问题……
人既是被送回到了暗庭中,那么依皇帝的作风,定不会拖延太久,多半就是要在暗庭里下手了——一个被囚于暗庭内整整十八年的人,若就此隐秘地死去,甚至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皇后十指拢起,脑海中闪过种种利弊。
就在小晨子欲出声询问该怎么做时,只听皇后开口道:“姜嬷嬷,挑几名好手前去暗庭随机应变!”
姜嬷嬷不由一惊。
“娘娘……”这是要直接抢人不成?
皇后打断了她的话:“我自有分寸,此事不可耽搁,快去安排,无论如何务必要保住乔必应的性命!”
乔必应不能死——
此人身上的秘密恐怕不止是阿姐之死的真相……
如此至关重要、甚至是仅存的唯一线索,她若眼睁睁看着被皇帝毁去,而什么都不做,那她这些年在宫中的百般忍耐究竟有何意义?——她若只是为了保命而已,当初便也不会选择进宫了!
若蛰伏的意义不在于有朝一日干点什么有用的事,那试问她还累死累活蛰伏个什么劲儿啊?
姜嬷嬷虽心中百般不赞成,但仍是奉命去安排了。
“暗庭里的那个小杰子,可还算靠得住吗?”皇后转而向小晨子问道。
小晨子同小杰子一直暗中保持着联络这一点她是知道的。
动用侍卫去救人乃是迫不得己的下策,也是最冒险的,若有其它选择,那前者她便只打算做个备用之策——
一点险都不冒是不可能的,但还需尽量降低。
“小杰子……”小晨子眼睛转了转,似乎是明白了皇后的用意,当即点头道:“靠得住!”
“那好,你按我交待的去办,到暗庭后,先同姜嬷嬷安排的人碰面,再去寻小杰子……”
小晨子认真听完之后,片刻没有耽搁地离开了玉坤宫。
这是他第一次对娘娘撒谎。
小杰子虽打听消息很用心,但不外乎是被喂熟了且想继续被喂着而已,若说靠谱于否,那显然是不靠谱的——这厮做事固然可以,有股子小聪明和机灵劲儿,但若一旦被抓住了,两鞭子下去恐怕就全招了。
但小杰子纵然招认,也只会招出他来,而不知他究竟是在替谁办事——换而言之,小杰子虽不靠谱,但他靠谱就行!他靠谱,那娘娘这法子就能用!
他知道是他擅作主张了,但他同姜嬷嬷一样,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愿叫娘娘动用那些侍卫去冒险。
那些人同他不一样,关键时刻可是能保娘娘性命的!
第534章 不想死
小晨子脚下跑得飞快,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
乔必应被送回暗庭时,暗室中已有人在等着他。
他有些费力地支撑着身体在矮榻上坐下,看着摆在面前小几上的饭菜,问道:“这个时辰送的什么饭?”
那给他送了整整十八年的饭的老太监此时坐在他对面,有些叹息地笑了笑:“本是不允的,塞了些银子过去,便也给了我几分薄面……”
说话间,抬手提起酒壶,将酒杯斟满。
他斟了两杯酒。
乔必应垂眸看去,只见碗筷亦有两副。
小几上搁着的是老太监提来的风灯,火光将暗室映照得影影绰绰。
乔必应取出火折子,点燃了手边的油灯。
老太监看了一眼,没有在意。
“十八年了,这好像还是咱们俩头一回一起吃顿饭,只可惜我也拿不出什么像样儿的好酒来……”老太监握起酒杯,声音低低像是自语:“等下回,咱们去宫外吃酒去,听说有个叫状元楼的去处甚好,酒好菜也好……”
下回——
乔必应也拿起酒杯。
是下辈子吧。
“状元楼我去过的。”他说道:“酒菜的确颇好,乃是京中一绝。”
“这么多年了,还记得?”
乔必应点头“嗯”了一声。
“你既是路熟,那你带着我去……”老太监举起酒杯,哑声道:“来,饮下此酒,好好睡一觉……”
乔必应看着杯中酒,却是微微摇头:“可我还不想死。”
尤其是近来,在同外界有了接触与交汇之下,他渐渐有些贪生了。
再有便是今晚在养心殿里的那张药方——
他恐皇帝蓄意试探,不愿暴露镇国公之事,怕牵连到添儿与皇后,这才临时选择改了药方中几处关键的用药,而若他妻子当真身中此毒,那他更加不能于此时死去……
老太监微叹了口气:“这可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且饮下吧,往后也不必再受此煎熬了。”
“不,我与你不同。”乔必应搁下酒杯,道:“我还有事情未做完。”
见他放下酒杯,老太监眼底闪过一丝悲凉的无奈之色:“你我也算相伴一场,何必非要如此……”
说话间,亦将酒盏放回,却是自一旁的食盒下摸出了一物——
刀刃微弯的短刀闪着锋利的寒光。
老太监看似年迈,动作却灵敏,握着短刀起身之际,已倾身隔着窄几伸手将乔必应按在了矮榻之上。
乔必应却未有挣扎。
论起力气,他残废之身自是无反抗的余地。
但老太监却未能从其眼中看到一丝坐以待毙、亦或是恐惧之色。
老太监暗暗觉得有些异样,而为了消除心中隐隐升起的不安,唯有立即举刀欲刺去——这一刀轻易便可割破对方的喉咙,对方解脱了,他从此也解脱了!
然而手中短刀刚举起过眉眼的位置,老太监的动作却倏地一顿。
再待下一瞬,只觉得那麻痹无力之感迅速蔓延至全身,短刀自手中掉落,人也扑在了面前的窄几之上,大口而艰难地喘息起来。
“……你……你下了毒……”老太监瞪大双眼直直地盯着支撑着起身的乔必应,他想不通自己是何时中的毒!
乔必应看了一眼闪动的油灯火苗。
今日突然要被带去面圣,他便已经有所预料——
既是抱定了主意想活,不事先做些防备怎么行?
老太监挣扎着还要去摸那短刀,大口喘息的声音像极了破旧的窗棂于阴雨夜里为狂风拍打翕动时发出的刺耳声响。
他是因为对方才落下这差事落到这境地,怎能他死了,对方却活着!不,他不能孤零零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