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10
女孩子说话间竟是抬起双手挽住他了的脖子,随着这个动作,他眼前与鼻间已俱是她身上的幽幽冷香而再也容不下其它了,但此时他显然更疑惑于她话中之意:“何时?”
他怎么不知道?
按说这关乎娶媳妇大业的话他岂会漏听?
“去年在宁阳,温泉庄子上,你吃醉酒那一晚。”
说来那晚她还险些没忍住想要占他便宜来着……
吴恙听得将信将疑。
而不必他再多想,就听面前的女孩子声音轻而清晰地说道:“吴恙,我也很喜欢你。有你在我身边,我总觉得很安定。我时常在想,能遇上你,我实在是很幸运,若是下辈子找不到你了该怎么办?”
她没有什么太多风花雪月的话想说,但这些却皆是她真真切切的感受。
“放心,不会找不到的。”少年看着她,像是在做出尤为郑重的允诺:“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只要你不嫌烦。”
许明意听得笑了一声,摇摇头:“不嫌烦。”
见她笑,吴恙也跟着笑了,抬起手动作轻缓地揉着她脑后柔软的发。
四目相接间,他微微倾身,朝她靠近着。
他微凉的唇落在了女孩子额间。
她依旧挽着他的脖颈,他的右手仍旧捧在她脑后,小心翼翼像是在护着什么稀世珍宝。
少年的薄唇自额间离开,缓缓下移。
女孩子的气息清甜带着淡淡酒香,唇瓣软若春水。
起初他只是浅尝,试探之后,却不自觉地想要加深这个印记。
许明意搭在他脖颈后的手中提着的酒壶一个没拿稳,顺着屋檐骨碌碌滚了下去。
“啪”地一声响,酒壶坠地碎裂开,酒水四溅,定格之间如玉坠碧湖。
“谁!”
后院房中的一名伙计听到响动戒备地要冲出去,却被小七一把抓住并捂住了嘴。
一个劈柴的,瞎操心什么呢!
哎,但这眼色,怕也只能在这儿劈一辈子的柴了。
屋外,漫天星辰之下,月映花影婆娑,夏风轻摇,正是人间好景。
但放眼京中,此时此刻真正可做到这般宁静的,亦只有存于天地之间这些千古不改的景致了——
近来本就惶惶不安的人心,因次日城中缉事卫大肆搜找刺客之举,而愈发高高悬起。
“又是哪里来的刺客……除了紫星教之外,竟还有其他人要行刺圣上?”
“如今这世道已是彻底乱了……”
“听说许将军的病愈发重了,应是回不来了……”已有抱着孩子的妇人泣声道:“这样下去,也不知还能有几日的安稳,前夜家中遭了贼,虽是报了官却也至今没个结果……”
现如今京中偷盗之事尤为猖獗,官府甚至也管不过来了。
世道一乱,人心与恶念也就没了约束——
或者说,礼法崩坏,便是国力皇权衰退的体现、乱世将至的先兆。
京衙书房中,纪栋看着面前厚厚一叠状纸,满面愁容地叹了口气。
现如今京中这光景,便是十个他也不够使,再这么下去,只怕养家糊口的活儿没丢,自己就先把命给赔进去了——
偏是这时,又有击鼓声响起。
听着这道声音,纪大人头疼得厉害,只觉得自己仿佛成了只妖精,这击鼓声便是专拿来折磨他的佛咒,再多听一声儿,便可以叫人替他盖块白布给抬出去了。
击鼓声仍在响着,纪大人硬着头皮往前堂去。
公堂之外较往常安静许多,连昔日最爱看热闹的那些熟面孔都少了大半。
而此时,一阵急促马蹄声从衙门外经过,见有百姓挡路,为首之人高声呵斥道:“缉事卫办案,速速回避!”
百姓们躲避到一旁,眼神中俱是不安。
缉事卫怎么成天办不完的案?
那行人马冲过长街,引起一阵骚乱,有百姓仓皇躲闪间,手里吃了一半的包子掉在了脚下。
一个衣着褴褛光着脚的孩子见状连忙跑上前去,弯身将那包子捡起。
“滚开!”
汹汹人马已来至眼前。
而这时,一道月白色的清瘦身影突然冲了过去,一把抱起了那个孩子。
但他的动作到底没有那么灵敏,高大的枣红马从他身侧擦过,将他连同那孩子一同带倒在地。少年似也料到自己或会躲不开,故而姿势一直是将那孩子护在身前。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狗玩意儿!”
那缉事卫堪堪勒马,马蹄高高扬起又落下,或是连日来差事不顺,见得有人阻道更是怒火中烧,当即就要去摸挂在腰侧的长鞭。
“怎么,撞了我的人,竟还不知死活地想要动手不成?”
第545章 一家之主的忧虑
这道声音夹带着倨傲的冷意,那缉事卫循声看去,恰对上一双满含怒气的清冷凤眸,脸色当即一变。
他赶忙翻身下马。
“小人有眼无珠,竟未曾瞧见玉风郡主在此!还望郡主恕罪!”
赔罪间,看了一眼那被扶起的身穿月白长衫的少年,见那少年样貌俊美,当即便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正要再赔不是时,玉风郡主已皱着眉不耐地道:“滚吧。”
她如今瞧见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便觉得恶心得紧。
都什么时候了,还净想着欺压百姓!
但昭昭说得对,便是将这些人尽杀了也无用,根本源头并非是出在他们身上,杀了一个便还会再有千百个顶上。
“是,多谢郡主……!”那缉事卫忙不迭应下离去。
“如何?可受伤了?”看着被扶到跟前的少年阿淮,玉风郡主微皱着眉问。
“小人无碍……”阿淮看了一眼那个已经跑远的孩子,道:“方才小人看到那孩子,一时想到了幼弟,这才失了分寸……”
说着,朝玉风郡主施礼:“阿淮行为冒失,还请郡主责罚。”
想到他当年因灾荒而失去家人的经历,玉风郡主怪责的话便没说出口,只道:“下回当心些便是。”
但她的心情当真是坏透了。
举目看向街边那三五名无人问津,骨瘦如柴的乞丐,玉风郡主三两下将手上的红宝石赤金镯子褪下,又摘了耳上一对玉玦,并一支珊瑚珍珠钗,塞到施施手里,道:“让他们拿去换些吃的,并你身上的银子也一并在这条街上分出去。”
她行事没有什么讲究,想到什么做什么,施施虽觉得有些不妥,但还是依言去办了。
但办归办,这些首饰到底不能就这么给出去,否则救人不成怕还要惹来麻烦,还是需折成碎银多分些人。
“回府。”
玉风郡主转身上了马车。
阿淮赶忙跟上,在车内低声问:“郡主不去宝华楼看首饰了?”
“不去了。”玉风郡主声音闷闷地道。
出门便皆是百姓苦态,她哪里还有什么心思看首饰。
阿淮不知她想法,只当她是被自己坏了心情,遂低着头不敢再言语。
将他的反应看在眼中,玉风郡主在心底叹了口气——阿淮固然心地良善,但到底自幼生长在乡野间,少了开阔的眼界,自是不懂她在为何事而心烦。
或者说,她此时更多的是担心。
待回到长公主府,玉风郡主下意识地先去了敬容长公主的居院。
“怎这么快便回来了?”长公主披着鹅黄色细绸薄衫,半散着发,正窝在榻中看描着各类动物的画本子,见她进来,忙扭过身问道:“我的糖葫芦呢?”
“没找着卖糖葫芦的。”
玉风郡主在她身侧坐下,靠在榻中随口敷衍道。
敬容长公主不满地皱眉:“……你是闭着眼找的吗?”
玉风郡主似没力气同她斗嘴,闻言只当没听见。
敬容长公主气哼了一声,旋即皱眉:“你身上的首饰呢?去哪儿了?”
“给那些乞丐了。”玉风郡主侧靠在榻中,白皙纤手拄着太阳穴,微叹了口气,自语般道:“你是不知如今外面是怎样一番景象,我从未见过这样多的灾民和乞丐。”
而这些定还不是全部,甚至城外只会更多。
敬容长公主看着她:“平日里没瞧出来,你倒是挺忧国忧民的嘛。”
“我忧的是咱们自己啊。”玉风郡主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长公主的额头:“你也不用你这缩成了瓜子仁儿大小的脑子想想,京城乱成这样,咱们长公主府这一隅之地又还能有几时安稳?”
说着,又叹口气,靠在榻上望着上方:“同你说你也不懂,只想着吃糖葫芦的小孩子又怎知一家之主的忧虑。”
长公主撇了撇嘴,“嘁”了一声。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位兄长也当真是有本领,大庆建朝不过区区二十载出头,竟就被他败坏至此……这败家子当的,叫人说点儿什么好。”玉风郡主眼神无望地喃喃道:“这一败不当紧,连带着咱们也要跟着遭殃。”
“……”长公主没有接话,拿起桌上的苹果轻轻咬了一口,垂眸掩去眼底的波动。
再抬眼时,望向窗外,绿了一整个夏日的芭蕉叶已经泛了黄。
秋日悄然已至。
很快冬天便也要来了。
而冬日真正来临之时,天地万物皆无可躲避……
长公主慢慢地吃着苹果,实则不过味同嚼蜡。
……
又是两日过去,玉坤宫外的禁军仍未撤去,拿皇帝的话来说,刺客一日未曾抓到,他便一日无法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