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10
往年这些东西,除了没有署名的那份儿,姑娘根本都懒得去细看的,只会叫她们仔细整理了礼单以便来日回礼而已。
许明意放下了手中的匣子,眼神涌动着。
果然都一样——
其它的生辰礼她或许没什么印象,但有两份她绝不会记错。
皎皎送来的是整整一匣子大小相仿且晕彩极好的南珠,据说是攒了一整年的,送给她穿珠帘用。
吴皇后送来的是一套宝石头面首饰,另还有一柄做工精细的团扇。
许明意拿起那柄绫绢扇,扇柄坠着平安结,扇面上以卓绝的苏绣勾出了一幅燕飞图,一旁又有一行小字:终温且惠,淑慎其身。
一套宝石头面,对镇国公府的姑娘来说称不上稀奇,然身为中宫皇后,这般送礼称得上中规中矩。
至于这柄扇子……
夏日里正是能用到的时候,又系了一枚平安结在,于病中的许明意来说,送得也正是合情理。
先前许明意便是这般想的。
但兴许是后来经历了太多事情,眼下她事事总爱过分多去留意思索。
尤其是同吴许两家有关的。
她正盯着那柄扇子瞧,只听得丫鬟来禀,说是:“柳姑娘到了。”
“叫她进来吧。”
柳宜走了进来。
“听说昭昭今日醒的早,我便去厨房给你煮了一碗长寿面来。”她手中端着托盘,笑着道:“还有几样小点心,都是以往你爱吃的。”
许明意微微点了点头:“有劳你了。只是我刚用罢早饭,且先放着吧。”
“那便尝一口好了,图个吉利嘛。”
柳宜在她身边坐下,将碗碟放在二人中间的小几上,递了筷子到许明意面前。
“我当真不饿。”
许明意晃着手中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柳宜笑着点头,好脾气地顺着她:“那就先不吃。”
许明意一向娇惯,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可从来不管别人的颜面好不好看——可谁叫人家是镇国公府的嫡女呢?
“昭昭这扇子倒是精巧得很,瞧着像是宫里的东西。”她好奇地问起。
许明意淡淡地“嗯”了一声。
柳宜也不在意她的冷淡,只认为是因病中心情不妙。
目光扫过许明意手中团扇,又看向那些琳琅满目的锦盒匣子和帖子,她喟叹了一声:“这般比较之下,我备下的生辰礼,倒是寒酸地拿不出手了。”
这话倒不难接。
一句“心意到了即可”,也就和和气气地揭过了,可偏偏听那靠在椅子里的许明意兴致阑珊地道:“不送也没什么。”
眼下她一刻也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同无关紧要的人说废话这上头。
当然,若是面前的人当真如表面看来这般和善,她也不会这般。
柳宜的脸色终于有些挂不住了。
“自还是要送的,只是希望昭昭别嫌弃就好。”她勉强笑着说完这一句,就起了身道:“你好好歇着,我去厨房瞧瞧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夫人说了,晚间咱们自家人还是要庆贺一番的。”
阿葵暗暗嫌弃地拧眉。
什么自家人啊,她又不姓许。
脸皮这么厚,莫不是脸同脚底板长反了吗?
“阿葵,送柳姑娘。”许明意道。
阿葵应了声“是”,顺便端起了一旁盛放着药碗的托盘。
柳宜来不及去细想许明意今日的态度,就看到了那碗中不曾动过的药。
“昭昭还是不肯吃药?”
出了前堂,她低声问阿葵:“这怎能由着她任性呢……你和阿珠该是好好劝一劝的。”
“这药本也无甚作用,姑娘不愿喝就先不喝了。”
柳宜叹气道:“不喝药病怎么能好呢?”
阿葵脚下未停,看着前方,似自语般说道:“未必就是病呢……”
“什么?”柳宜愣了愣。
阿葵摇摇头没说什么。
柳宜又道:“昭昭这病马虎不得——”
“这是自然。只是这些郎中太医都不顶用,我正想着待今晚老爷回来之后,同老爷问一问,能不能请些江湖郎中来给瞧瞧。”阿葵喃喃着,眼底似有思索。
“江湖郎中?”柳宜忧心忡忡地道:“我以前常听人说,有些江湖郎中用药极不讲究,看着是有奇效,实则极伤身子……昭昭身子金贵,怎能叫江湖郎中来看?你便是同老爷说了,他只怕也是不会同意的。”
阿葵似犹豫了一瞬。
却还是道:“万一有人能医得好姑娘呢,总要试试吧。”
柳宜欲言又止,然阿葵疾走几步,已将她甩在了身后。
屋内,许明意又沉沉睡了去。
解毒非一日之事,昨日才换的药方,她这一睡便睡到了临近傍晚。
醒来时,还是觉得没睡够似得,仍是困得厉害。
“姑娘醒了。”阿珠撩开了纱帐。
随后便是阿葵的声音。
“姑娘醒啦?”
相比阿珠的沉稳淡然,她显得激动得多,走到床边道:“姑娘,老太爷回来了!”
思绪尚且朦胧的许明意顿时精神一振。
祖父回来了?!
是,她记得,祖父就是在她生辰这一日抵京的!
等等——
她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第006章 那个少年
许明意紧张地转过头看向面色激动又隐隐透着怪异的阿葵。
接下来该不会是……
“老太爷还带回来了一位公子呢,说是给姑娘冲喜用的……”阿葵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说道。
自古以来,她只听说过女子冲喜,眼下姑娘这事还怪新奇的呢,是话本子上都没有见过的。
“……”
许明意彻底不困了。
确切来说,这四五日间,她从未如此时这般清醒过。
……
镇国公府前院客房中,此时隐隐有些嘈杂。
房中的床榻上躺着一名样貌俊朗的少年,浓密的睫毛下一双眼睛紧闭着,薄唇微有些发白。
“长得倒是难得一见的好看……”
披着靛蓝长衫,面上胡须杂乱的中年男子双手拢在袖中,仔细打量了床上的少年片刻,又上前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胸膛和手臂,满意地点头道:“看着单薄,实则不然。”
一旁的许明时面色复杂。
二叔这种验看货物一般的架势是怎么回事?
“我带回来的人,还能差了?”一旁刚换下盔甲的许老将军捋着花白的胡须道:“姚先生说了,拿他来给昭昭冲喜,昭昭的病定能好转痊愈。”
“祖父……”许明时到底没忍住开口,“姐姐的病固然要紧,但是嫁娶之事事关女子终生,如此就轻易决定,会不会太轻率了些?”
他知道祖父疼爱许明意,可女儿家嫁人是最重要的事情,嫁错了人,耽误的可是一辈子。
他虽才十岁,生在这等权贵之家,自也懂得这个道理。
“这有什么?”许启唯大手一挥,浑不在意地道:“不过一个男子而已,冲喜过后,若昭昭不喜欢,休夫就是了!”
病好了,想再挑什么样的没有?
至于再嫁会惹人非议?
非议是能当饭吃,还是能抵他孙女的命?
若日后昭昭实在不想再嫁,留在镇国公府享一辈子清福就是了!左右嫁人图得就是一个归宿和舒心!
“……”许明时沉默了。
或者说,他被说服了。
且他突然觉得,女子嫁人这种事情好像还挺随意的?
没人留意到床上的少年额角跳了跳。
活到十七岁,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时这般廉价过。
“父亲这想法固然可行……”二老爷许昀思索着道:“可我瞧着这少年,气度亦是不凡,绝非是寻常人家出身啊。婚姻之事,总归还需两家点头同意……”
“放心,这点小事,办法有得是。”
许老将军胸有成竹。
“那昭昭那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