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10
“明御史倒果真了解先皇。”许明意道:“先皇的确极有可能暗中留有一道遗诏在——”
明御史眼神一震:……遗诏?!
“此物之前多半就在敬容长公主手中,长公主殿下也因此招来过杀身之祸。当初行刺殿下的那名面首,便是皇帝安插在殿下身边的眼线。”许明意大致将因果说明。
明御史却因震惊而猛地站起了身来。
“你是说……他想杀定宁?!”
许明意愕然而困惑。
定……定宁?
就,还挺亲近的?
一直只坐在那里喝茶盘核桃的镇国公,也撩起眼皮看向了站起身的明御史——方才听到皇帝弑君时,也没见他有这么大反应?
明御史自觉失态,遂又坐了回去,但心中和眼底的狂澜却压制不住,声音亦起伏波动着:“许姑娘此言可有证据吗?”
“明御史若不信,来日时机成熟时,可以同长公主殿下亲自求证。”
毕竟听着这称呼,似乎是熟人来着。
又道:“若非如此,殿下也不至于长久以来皆以失忆痴傻示人了。且那道遗诏也已被殿下借机交给皇帝了,否则怕是还不足以保全长公主府。”
明御史脑中一阵轰鸣。
“许姑娘之意……”
是指殿下并非是患了失忆症吗?!
都是装出来的?!
那……
那她还拿苹果砸他,还坐在墙头同他闲谈,还给他葡萄吃!
还叮嘱他要多长头发呢!
既是清醒的,那她这是……
明御史很快制止了这些不合时宜的想法。
这些都不是当下最重要的!
“还有起先燕王离京之际曾遭刺杀之事,明御史当真相信那些人是紫星教众吗?紫星教恨不得大庆越乱越好,为何反倒要替皇帝除去燕王这颗眼中钉?”
明御史沉默着。
这件事,他心中早有分辨在。
“一个弑君弑父,残害手足,于社稷无用的昏聩之人,若继续坐在那个位置上,才真正是天下之祸,其身侧追随之人则无异助纣为虐。”女孩子最后说道。
岂止……
岂止是不配继续坐在那个位置上——
若这些皆是实情,这般残暴不仁的昏君,简直死不足惜!
明御史自心底最深处泛起寒意。
他身为言官,本就有纠君王之过之职。
可如此过错,当真还能纠正吗?又当真还有纠正的必要吗?
这要是他自家人,干脆打死为算!
而皇帝暗中所为,这些年来他若说一无所查那必是骗人的。
制衡各方势力,暗中对付燕王,一些手段他都知道,可帝王之术,有时是难论对错的——从前他一直这样认为!
可当下看来,他所见识到的,不过只是微末罢了!
这哪里还是什么帝王之术?
根本就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第633章 媳妇要不要(谢盟主渃清涵加更)
明御史面沉如水。
可在心中骂了一通之后,却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目下这一切,都且只是这小姑娘一人之言,他不能不信,却也不能全信。
毕竟许家如今的立场摆在这里,他少不了还要留一份警惕之心。
若是许家人说什么他便信什么,没有一丝自己的判断,那岂非就成了另一种盲从?
见他一时未语,许明意也不着急,而是道:“突然听到这些,明御史或还需时间来分辨思量,一时拿不定主意也无妨,御史可在临元城多住几日,慢慢地想。”
明御史不禁皱眉。
前半句听来还算通情达理,可后半句算什么?
“若明某最终也不肯答应呢?”
“那也不打紧,我们再另想办法就是。”许明意道:“但就要委屈明御史在此多留一段时日了,毕竟明御史听了这么多秘密,又得知了我们的计划——”说到后面,语气颇为无奈。
明御史听得心中发堵。
是他主动要听的吗?
他在祁城待得好好的,非叫他来!
“明御史纵然不肯帮忙,却也不能将计划泄露出去,得罪之处,还请见谅了。”镇国公转着手中核桃,语气还算和缓。
明御史一颗心就像那被镇国公攥在手里的核桃,七上八下乱糟糟的。
干脆起身拂袖出了书房而去。
镇国公随口喊了两名手下:“送明御史去下榻处歇息。”
明御史听得脚下一顿——住处都提前给他备好了?
再看那两名跟上来的士兵,哪个都比他高大半头,生得体壮膘肥,腰间还都佩着刀……摆明了是,既能送他歇息,也能送他归西的配置!
“此事急不得,且给他几日时间考虑,真行不通也不能强逼。”书房中,镇国公正同孙女说道。
许明意点头。
倒也不是说他们许家如何厚道,而是这种事的确逼不得。
她若与对方一同入城,便需对方务必坚定立场,对方稍有动摇,她的计划便无法顺利进行。
给燕王和吴恙的信也才刚写罢,待送到他们各自手中,再敲定余下计划,也还需要一段时日。
她倒也不是很着急。
也不怕明御史慢慢考虑——明御史此人心思缜密,谎言会在聪明人的用心分辨下原形毕露,而实情只会让人越细思越信服。
明御史被那两名士兵“请”去了府衙内院。
“范兄,该你了……”
行经一条小径,明御史隐隐听得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下意识地抬眼去看,只见前侧方一座凉亭内,有两人正在对弈。
其中一个,单看那过于宽厚的背影便可知是许家大老爷许缙无疑。
而另一人……
明御史又往前走了走,定睛瞧了瞧,这才有了分辨。
这不是临元城原先的知府范应吗?
跟他是同年,他且认得!
亭中二人听到脚步声也朝他看过来,见了他,许缙立时出了凉亭,上前来笑着施礼:“原是明御史,实在有失远迎。”
范应也走了过来,却只是施礼。
明御史目含审视地盯着他瞧。
传闻中,这位临元知府誓死不降,许家军临城之际,还要从城楼上跳下来以表此志,堪称忠正典范……
可这又是在干什么?
察觉到御史大人的目光,范知府的眼神惭愧而屈辱,他微微别过头去,抿紧了唇,身侧紧攥着的拳则彰显出了内心的痛苦挣扎——他被幽禁在此,每日非但要被逼着陪吃陪喝,还要陪人下棋,身为朝廷命官的尊严都被剥夺干净了,真真是生不如死。
明御史看得眼角一抽。
倒一时不知该怎么骂了……!
这一夜,明御史彻夜未眠。
他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即便是为了头发着想。
可当真睡不着啊。
一闭眼,皆是民不聊生之象。
还有她……
若都是真的,她怕是无一日不在担惊受怕。
表面看着跟个孩子似得,笑着闹着……
明御史叹了口气,坐起了身来穿衣。
很快有人送来了早食,用到一半时,许缙过来了。
这一日,许缙带着明御史在临元城中转了一圈儿。
明御史吃了街边的酥饼,去了戏楼,又在一座私塾中旁听了半日,学子们读书声郎朗,在他听来这是最叫人安心的声音。
有许缙陪在他身边,他走到何处,皆得人施礼,敬让。
他看得出来,这整座城的百姓,待许家人都十分敬重,甚至是感激。
而反观许缙对待这些百姓的姿态,他隐隐懂得了许家的治城之法,除了礼法约束之外,许家人所秉承的,乃是人心换人心之道。
回府衙的路上,许缙笑着问他——“若以治理此一城之法,来治一国,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