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10
好吧,他想了想,似乎是有点好笑。
二人并未和往常一样在二楼落座,而是从另一处通往后院的楼梯去了大堂后的内院。
至于为何方才不直接从前堂穿过去,自是因为不想让茶客察觉到异样。
“公子——”
一名身着灰青色长衫的中年男人从内堂行出,迎了上来。
吴恙微一点头:“莫先生。”
这是雪声茶楼明面上的掌柜,也是他祖父的心腹,约是七八年前被派来了京城,负责雪声茶楼里里外外的事宜。
亦算得上他幼时的棋艺启蒙老师。
见许明意向自己施礼,莫先生连忙还了一礼。
公子将茶楼的秘密告知了这位姑娘,此事他早已经知道了。而这位姑娘的身份,他亦是再清楚不过。
虽说许吴两家不合,但是怎么个不合法儿,可能是与外人所知道的有些不同。
是以,对待徐老将军的孙女,他也并无半分成见。
“有劳莫先生帮我取一样东西来——夏廷贞府上的宅院图。”吴恙在堂中坐下,直接说明来意。
“是,还请公子与许姑娘稍坐片刻。”
莫先生行礼退下,带着两名手下去了内间密室。
半柱香后,方才折返回来,手中捧着一幅稍显厚重的卷轴。
“公子请过目。”
吴恙接过在面前展开。
许明意微微将头歪向他,看着那卷轴上所绘之精细程度,估摸着这幅图从查证到绘制,怎么也要花上数月方能完成。
且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这样的宅院图,在雪声茶楼的密室中,只怕也有他们镇国公府的一份吧?
但此等事也无可避免。
“此处应当便是夏晗的居院。”少年人修长好看的手指点在卷轴所绘一处宅院之上。
许明意点头。
细看片刻,不由地道:“这一处怎像是有过修改的痕迹?”
莫先生闻言走了过来,看了一眼,语气欣赏地笑着道:“许姑娘果真心细,此处确是做过些许修改——”
只是他们并未推翻重画,而是选择在原先的基础上作了添改,遮掩时也花了心思,按说轻易不会被人察觉看出才对。
徐老将军竟有个心细如发的孙女,倒也真是叫人意想不到。
“我记得这处修改大约在两三年前,那时夏家二公子的亲事定下之后,打通了临近的一座别院,将两处院子合为了一处,有小半边被修成了园子。”莫先生回忆着道。
许明意心中微震。
“两三年前?”
三年前徐苏失踪,两年前吕氏嫁入夏家——
如此说来,夏晗居院的扩建大改,是在这两件事情中间……
她前日才听祖父说过,祖父暗下试探查实过,夏廷贞对夏晗暗中所为,所知并不多,是以当日将徐英从别院中救出,才会那般顺利。
也就是说,夏晗从一开始便瞒住了所有人,包括自己的父亲。
若徐苏的尸骨当真就在夏家,要在不惊动夏廷贞的情况下,去请了道士上门施法布阵,那便需要一个不会令人生疑的名目作为遮掩——
宅院扩建,便是个契机!
徐苏的尸身,十之八九便是在那时被夏晗悄悄安置了……
所以,那具尸骨,极有可能就在夏晗院中!
许明意重新将视线放回到那处宅院之上。
绘制宅院图的目的,终归只是为了了解各处院落所在的位置,这张图精确到每一间卧房书房,乃至冰窖水井等,已是十分罕见了。
但若想借此来看阵法布置,显然还远远不够。
起先她已将姚先生所言说与了吴恙听,此时吴恙一眼看穿她所想,不及她开口,便向莫先生道:“还需更为精细些,大可将夏晗院中一草一木皆绘制清晰——楼中可有擅隐藏行迹,又擅绘图之人?”
若是没有入京途中的那场凶险变故,岁山还在的话,这份差事本该由他来办。
莫先生想了想,道:“小七倒是合适。”
吴恙神情微滞。
为何觉得但凡有许姑娘的地方,总会听到小七这个名字?
且怎么哪儿都能显着他?
“小七擅画?”他质疑道。
分明是暗卫出身,学得倒还挺杂。
莫先生笑着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小七在被编入暗卫之前,自幼便是被收养在这茶楼之中的。因在作画之上很有几分天赋,人也勤快好学,此前也曾负责过替楼中绘制图文等物,次次皆完成的极出色——公子手中这幅图,当初便是小七同属下一同所绘。”
吴恙看一眼手中卷轴,只觉得完全不想再听下去了。
见莫先生似乎还要再夸,他忙在前面开口道:“……那就他吧。”
余光得见许明意又重新打量起了他手中的图,少年面无表情地将东西卷起,递还给了莫先生。
边交待道:“此事不必与父亲提起。”
莫先生会意地笑了笑。
这个根本是不必公子特意交待的。
同许姑娘有关的事情,都不必与世子细说——他懂的。
二人一起离开茶楼时,天色已经暗下。
西边不见晚霞踪迹,反而隐隐堆砌起了一层层灰云。
……
“二爷,二少奶奶今日从吕府回来之后,忽然腹痛难当,郎中来看过,说是受了颠簸惊吓之故……”
夏晗自翰林院回来,刚进得家中,便从心腹小厮口中听得了一个叫他心情不好的消息。
第117章 恐惧
可有大碍?”夏晗问。
小厮答道:“那郎中说,少奶奶前不久刚跌下石阶,便已经动了胎元根本……若再不肯好生休养,恐怕会有大麻烦。”
夏晗抿紧唇一刻,提步回了居院。
吕氏此时靠坐在床头,刚喝罢安胎药,眼神有些涣散地由丫鬟拿帕子替她擦拭着嘴角的药渍。
“少奶奶,二爷回来了。”
一名丫鬟入内禀道。
原本正在出神的吕氏脸色蓦地一变,身子绷紧了几分,双手紧紧抓住湖蓝色的锦被。
身上还穿着官服的夏晗走了进来。
吕氏尽量让自己足够平静地看向他。
朝她走来的男人身形颀长,面若冠玉,身上有着读书人特有的温润之气,再联想到他年纪轻轻便进了翰林院……无疑是从出身,到样貌,再到才学与前程,皆为万里挑一的好夫婿。
嫁给他,曾是她最骄傲自得的事情。
可如今……
面前的丈夫看似毫无变化,却又仿佛处处皆像是变了一个人……
叫她觉得陌生且恐惧。
“二爷回来了。”脸色苍白的吕氏嘴角扯出一丝无力的笑意。
“可还疼得厉害?”
夏晗在床边坐下,握住她一只手,神色关切地问。
他的手很凉,吕氏只觉得像是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牢牢缠附住,甚至叫她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寒颤。
“刚喝了药,已经好多了……”吕氏强忍住想要将手抽离的动作。
“那就好。”
夏晗看着她,转而问道:“话说回来,今日怎么突然想要回吕家了?”
吕氏勉强笑着道:“有些想母亲了,便回去看看……”
“是吗?”夏晗眼底有一丝叫人难以揣摩的情绪在浮动,语气依旧温柔耐心:“可是瑶儿,昨日我不是才同你说过,要好生在家中休养吗?你何时竟变得这般不知轻重了?”
吕氏身形微僵,同那双稍显冰冷的眼睛对视着,语调有些迟缓地道:“是……是我大意了。”
夏晗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进她满是忐忑之色的眼睛里。
片刻后,他突然有些好奇地问道:“瑶儿,你如今似乎很怕我?这是为何?”
“岂会……!”
吕氏赶忙挤出笑容,而后又有些黯然地道:“我……只是害怕腹中的孩儿会出什么差池……”
换作往常,她这般讲,得来的一定是丈夫的安慰。
吕氏眼下也下意识地这样认为着。
下一瞬,却见男人的眼神似乎又寒了几分,注视着她,缓声道:“瑶儿,我不希望再从你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这个孩子,不可以有任何差池,你明白吗?”
近日来父亲对他的态度看似没有变化,但心中必然已经存了不满。
而父亲对吕氏腹中的孩子是十分看重的,这极可能会是他们夏家的嫡长孙。
“……”吕氏几乎连呼吸都滞住,怔怔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