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乌龙雪
虽然这点疼痛与他先前中过的鹤青相差万里,那到底那下毒是他自己算计的宫变。
眼前的受伤却在她铺子里,也是给她做事受伤,心里的感觉,终究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太一样。
她低着头,翻了翻药箱里并没有预备棉布,毕竟是铺子里的备用药箱,又不是武馆镖局,哪里想到会这就用上了呢。
四顾看看,实在没有旁的东西,索性便将自己的帕子剪成了条子,轻轻地给萧熠包扎上。
“多,多,多谢。”萧熠望着她,虽然口中多少是带着点戏谑结巴着,目光里却满是专注。
两人因为坐得实在不远,贺云樱便再次没忍住,抬手戳了戳他的额角:“你,给我小心些!”
第50章 资质 难道又要去见识什么风月场……
萧熠看着贺云樱眼光里的那点抱怨与嫌弃, 唇边的笑意忍都忍不住。
已经到了嘴边的话斟酌再三,最终还是换了一句低低的温顺应声:“是。东家。”
两人重新到前头, 蒋际鸿已经与聂正几人一起将柜子画架重新摆好,又将书卷一一整理。
到了这个情况,贺云樱自己当然不能继续在后头做功课了,而是与众人一齐动手整理。
蒋际鸿再次向贺云樱称赞萧熠:“柏兄眼光很好,刚才我们几个对于什么书摆在中间还争了几句,柏兄一下便指出了解决之道。”
贺云樱都已经有些怕听蒋际鸿再提到萧熠,几乎每开口必夸。
她心里全是鄙夷,可是又不能当着众人显出对这位“柏相公”特别苛刻的样子,只好微笑颔首,转向萧熠:“辛苦了。”
萧熠目光里全是谦恭, 甚至还有点害羞似的:“过,过,过,过奖。应——应该的。”
到得下午, 铺子的前头书柜都整理好了, 茶座的屏风画架桌椅也都擦洗摆设完毕, 终于看着是随时可以开张的样子。
贺云樱已经事先预备了几件文房四宝,送给师兄们作为谢礼,随后才跟萧熠、剑兰等人一起回了荣业大街的宅子。
眼看萧熠还想拉着她再说点什么, 贺云樱已经很无语了,直接瞪了他一眼:“柏相公今日辛苦了。先前我选的书就麻烦你了, 请好好抄吧,若再需要什么,只管写条子拿给安叔。”
言罢,直接就跟剑兰回了自己院子。
一方面是她得先赶紧去顾着功课, 不然三日后到了文渊书院见荀先生,就未必能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再者就是她有些后悔今日叫萧熠到铺子里去,他明明都已经扮成结巴不善言辞,还做足一副忠顺老实的样子,却已经能在数人之中最为出彩显眼,这实在是太烦人了!
萧熠当着安叔与剑兰当然不能再多纠缠,只好拱手一礼,黯然回去。
随后两日,贺云樱彻底关起门专心预备功课,店里因为书卷基本齐备,剩下的只有茶点和店里的杂事要准备。
铃兰厨艺上佳,剑兰略差一些但也不错,两人便互相帮衬着预备点心,安叔那边则是找来了一对看着很是忠厚老实的李姓叔侄,给店里做掌柜和活计,直接安排住在铺子的后院厢房里。
几人各有各忙,两天里连饭都吃得匆匆忙忙。
第三日一早,贺云樱整理好了自己预备的功课,便直接往文渊书院过去,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出门时便习惯性地朝萧熠落脚的院子看了一眼。
大门紧闭,毫无动静。
她本想就这样过去,但也不知怎么就冒出个念头,示意甘兰过去叫门。
笃笃叩了两声,便听里头脚步匆匆,萧熠仍旧穿着那件他数日前抵京时那一件陈旧的青布长衣,面具倒是很齐整,丝毫没有破绽。
站在门口一拱手:“东,东,东家。”
从大门往里看,院子里几只书箱敞开,条案上也都铺展着满满的书,应当是在晾书。
萧熠左手上还有些墨痕,好像是正在抄写。
贺云樱心里也说不清什么滋味,甚至觉得有些不大真实,他们前世纠葛也好,今生孽缘也罢,萧熠怎么就这样成了她铺子里的抄书秀才了呢。
“我今日去书院见老师,下午回来看看你抄得如何。”
贺云樱似乎是公事公办地说了一句。
然而她与萧熠都知道,这是句废话。
那她为什么要将他叫出来呢?就是看看他在干什么?
贺云樱心头也在问自己,下一瞬又跟自己摇摇头,便要转身走了。
萧熠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面上露出腼腆微笑,拱手欠身:“恭,恭,恭送,东,东家。”
贺云樱由甘兰扶着上了马车,走出了一段之后,又从车窗往回看了一眼。
萧熠果然还站在门口,目送着她的马车。
就像她以前站在蘅园门外送他出门一样。
贺云樱的唇角不自觉地勾了勾,不过再低头看看手中拿着的功课,心思就又转了。
很快到了书院,荀先生的书斋,贺云樱心中的担忧与侥幸盼望都有了答案。
荀先生果然不太满意。
不过万幸的是,也不算太过不满。
且因着到底入门时间短,先生还是手下留情了,只打了她手心三下,虽然痛,却还不至于痛十天。
随后的授课也没有更加严厉,反而是更加细致与耐心,也在之后的功课布置上谆谆叮嘱,温言鼓励。
所以下午贺云樱离开书院的时候,满心皆是今日所学,以及荀先生对她治学态度的叮咛教导,若不是扶门框的时候掌心一痛,都忘了前头还挨了小惩。
从书院回自宅,途中经过了一处成衣铺子,贺云樱心头一动。
安叔是与她商量过给李掌柜和跑堂的李石头叔侄俩做两套新衣裳,剑兰和铃兰若也在前堂支应,最好也做同色的围裙。
那萧熠呢?
他来的时候是一脸贫困秀才的模样,不知道哪来搞来的青布长衫虽然是松江棉布却很陈旧了,只是浆洗干干净而已。
看那包袱行囊,便知里头总共也没几件衣裳。
那是不是还要给他也做衣裳?真的也用粗布么?
贺云樱不由撇了撇嘴,心想养外室确实是太花钱了。
正想着,忽然听到天空中雷声隐隐,随即便有雨丝随风飘落。
贺云樱登时心头发急,赶紧催促安叔:“快回去,柏衡那边还晒着书呢!”
然而马车当真到了自宅,她又想起来另一件事:“甘兰,你去院子里将先前剑兰他们晒的花都收了,安叔,你去店里,那边也晾了书!这边我自己料理。”
因着贺云樱已经到家,又想着左院有柏秀才在,安叔与甘兰自然是不担心她的,立刻按着吩咐分头去忙。
她自己过去拍门,想都没想就用了左手,结果一下将泪花都要疼出来。
萧熠开门倒快,见她神色先是一惊:“怎么了?”
随即才飞速扫了一眼她身后并无旁人,暗叫侥幸。
贺云樱哪里顾得上解释,直接往里走:“快收书!”
萧熠其实已经收了四分之一,但没收完,因为他刚才去了隔壁院子批公文,刚一听到雷声时并没反应过来,但再一刻就想起来了,匆匆赶回来开始收。
贺云樱此时当然不会计较他手脚快慢,赶紧动手收多少是多少。
两人一通忙乱,书案上平摊的已经都抱了进屋,剩下便是四只书箱,虽然萧熠已经合了盖子一时没有被淋,但也得赶紧拿进去才是。
那箱子足有三尺长二尺宽,来的时候便是两人抬进来的,拿进去当然还是要二人动手,贺云樱单手的力气不够,但双手一起用,左掌心再次碰到,又是疼得哎呦一声。
“你受伤了?”萧熠赶紧过来拉起她的手查看,果然是微微红肿,心疼不已,“受伤就别逞强了,你刚还说不是么。这是被先生打了?”
贺云樱此刻鬓发都湿了,心里着急手又疼,登时扁了嘴:“不逞强怎么办,你自己搬得动?我又不是你,没那么多钱那么多人,只能自己努力呗。”
萧熠拉着她先到廊下,随手扯了条干净巾子给她大略按了按头发:“没那么多钱,那东家就看着小的给你多拿几趟就是了。”
又进屋拿了伞递给贺云樱:“有劳东家撑一下,不用遮我,遮书就好。”
贺云樱倒也明白他的意思,既然书箱抬不了,那就干脆将书分批拿进来,之后再拎空箱子就是。
此时的雨虽然密,却还不算暴雨,书箱一开一合之间尽量拿伞遮着些,倒也进不了太多水。
每次抱一大叠书出来拿油布抱上,再有上头雨伞护着,从院子里到房里,并没有太远的。
事不宜迟,两人当下一趟趟地来回折腾,大约跑了十来次,贺云樱的裙摆全湿了,萧熠则是整个人都快湿透,唯有前胸护着书,反倒干燥。
眼见所有的书都搬进了堂屋,萧熠又冒雨出去将那四只空箱子拎到了廊下斜斜倚在墙边,散散水汽,等天晴了再拿出去晒。
贺云樱这才松了一口气,眼见萧熠进门,多少也有点觉得刚才不该抱怨他的。
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直接去他的衣箱里翻了翻,想套干净的内外衣出来先让他换上,结果打开便见另一件陈旧的青布长衫下头压着两条帕子。
或说是一条半帕子。
一条是她用过的,但先前落在了如意轩里。贺云樱倒是记得但是也没急着回去拿,毕竟有时还是会去探望义母霍宁玉,或许还会留宿如意轩。
另一条,就是她前日剪开之后给萧熠包扎在手腕上的那条,已经剪成了两半,上头还带着点血渍,但也叠得整整齐齐,压在衣衫之中。
“我到外头换衣裳罢。”萧熠看见贺云樱开了衣箱,知道她的意思,但见她似乎怔了怔,便也走了过来。
“你为什么总做这些无聊的事情?”贺云樱将那替换的青布长衫塞到萧熠手里,再次质问他。
萧熠缓缓舒了一口气,接了衣裳,同时也伸手再次拉过贺云樱的左手看了看:“还疼么?”
贺云樱撇了撇嘴:“当然了。这还是先生手下留情了,看着我初入门庭,资质又不高。”
“不过是杂事分了心而已,先生知道的。”萧熠笑了笑,再次拿起刚才那条巾子,揉了揉贺云樱的额发,“你是荀先生亲选的弟子,天下资质最好的学生。”
他的眼光里满是温柔与诚挚,贺云樱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
再次怔了几息,她勉强干咳了一声转开目光:“那什么,不用……这样安慰。我自己斤两自己知道。劳烦你,将书整理一下。我现在过去跟甘兰煮些姜汤。”
说完便匆匆走了,脚步之快,就跟逃跑似的。
回到自己院子,刚好甘兰已经将先前铃兰和剑兰晾晒的干果干花都收好了,贺云樱便吩咐她去煮上一大锅浓姜汤,回头全家都要喝。
她自己则去更衣盥洗,将自己好好整理了一番。
待得姜汤煮好,贺云樱也没有自己过去,就叫甘兰送了一大碗给萧熠,另外再提两壶热水送过去。
她想了想,萧熠这人太有手段,要是想三个月之后将他赶走,她还是得跟他少接触些才行。
可这心思还没生出多久,晚上她就听到了隔壁隐隐约约传来的咳嗽声,犹豫再三,还是让安叔过去看了看。
不过安叔的回话很轻松:“小姐不用担心,我看柏秀才身体挺好,应该不用请郎中。”
贺云樱这才略略放心。
转日天就放晴了,她叫甘兰过去帮忙重新晾书,自己还是专心功课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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