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小聂
第144章 144
那黑暗的雨夜,雾气又是那样子的浓重，带着一缕勾入骨子里的寒意。那风中的血腥气，那可怖的杀戮，令人为之而心悸。这些都是嘉碧记忆深处的噩梦,却让林茉随随便便给说出来。
她,她居然胆敢肆无忌惮的议论神圣家族的丑事。如果是当年,那时候贵族荣光还在,就凭着林茉这样子的言语，她已经犯下了不知天高地厚的重罪。
可是如今呢,林茉却这般肆无忌惮，她怎敢说出这样子的言语？是因为林茉如今身份不一样了吗？
这固然是其中一个原因,可是,也是因为时代变了吧。
嘉碧没吱声，将发抖的女儿抱得更紧一些。
她在人前光鲜靓丽,别人都羡慕她的好运气,嘉碧也是个温柔善良的贵妇人。可唯独面对林茉，对方还是像是一把锋锐的剑,轻轻的将她假面具这样子的挑破。
嘉碧虽然并非高阶武者，不过神圣家族却是自然会寻觅一些手段为她保养,让嘉碧仍然是娇媚秀丽。
这十数年间,嘉碧应该过得很幸福吧。
虽然当年艾威利失意时候,嘉碧过上一段稍稍委屈的日子，可是很快，她的快乐日子就已经到来了。
艾威利正式掌控了神圣家族,让嘉碧这个平民之女也成为了帝国第一夫人。而艾威利在这十几年间,已经是突破了七道神纹,达到人类体能的巅峰。虽然如此能力在林茉面前也不算什么,却也让艾威利在人类中具有更多的声望，更让艾威利顺利将神圣家族加以掌控。
一些谄媚之辈，甚至将艾威利跟当年的米莱尔相提并论。可开启七道神纹，并不代表艾威利就能等同米莱尔。林茉虽然对米莱尔充满了仇恨，却也觉得艾威利远远不配。
米莱尔不但是人类武力值巅峰，还具有巫术上的精神造诣，他的眼界和手段也是艾威利绝不能碰瓷的。
不过就算如此，艾威利也是人类社会极具权势之辈。
她的长子捷斯今年十七岁，是帝国少年之中最出色的一颗明珠，天资更是非凡。这个孩子年纪轻轻，就已经突破五道神纹，和当初的艾威利一样出色。以后这个孩子的前程，更是无可限量。
捷斯的老师，是帝国维利亚伯爵。对方不但有六道神纹的修为，而且以人品高洁著称，是为受人尊重的绅士。就像当初艾威利的老师波本鲁夫一样，神圣公爵继承人总是可以得到最好的。
最好的朋友，最好的老师，最好的资源，然后顺理成章成为人类最具有权势的存在。一个人生下来，这一切都是注定了的。
更不提这么些年，公爵夫妇感情一向极好。在这个贵族男子习惯性出轨找情妇的时代，艾威利却是洁身自好，并没有什么情人。
由于良好的夫妻感情，几年之后两人又有了二女儿奈蒂。
这个女儿虽然胆小怯弱，可是艾威利并并不在意，反而十分宠爱，让她待遇远胜皇族公主。
毕竟艾威利对女性审美就是那么回事，女儿娇柔腼腆，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如今夫妻二人儿女双全，在帝国身居高位，日子可以说是十分幸福。
林茉心里竟有几分开心，人生总是有许多遗憾的，比如米莱尔早逝。在自己等待的岁月中，老公爵居然也是已然过世，这实在是人生很大的遗憾。
可是现在，艾威利和嘉碧日子是如此的幸福与美满，这使得林茉也是心生欣悦。
现在嘉碧含着泪水，仿佛受着天大的委屈搂着女儿。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一个人如果太幸福了，小小的委屈也是会生出难受。
林茉轻轻的微笑：“亲爱的嘉碧，其实看到你如此的幸福，我是油然而生一抹欣悦的。”
哈，林茉再轻笑一声，身影消失于白翡皇宫花园的转角。
嘉碧手掌紧紧的攥住了自己的蓬蓬裙，手背紧紧的绷紧，手掌心也浮起了一层潮润的汗水。
林茉并没有做什么举动，可是嘉碧却好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因为，因为林茉不应该好生生存在于现实中的，她应该死了的。
事已至此，嘉碧只盼望这场噩梦早些过去。那么宴会过后，和谈过去，林茉就会伴随布伽使者离开王都吧？
那么离开远些，如果看不见林茉，自己的日子也会如从前一般平静美好。
然则事与愿违，和谈缔造了暂时性的和平，双方会互遣使者，设立使馆。
驻王都的大使是布伽共和国中年轻的奥尔丁，是位机智聪慧的青年人，为人风趣幽默，曾从师赛缪尔，剑术和学识都颇具造诣。也就是说，大使馆日常事务是由他负责，与帝国高层打交道。
林茉作为布伽副使，也将会长期性留在了王都。
作为副使，林茉可以比较自由的分配时间，干一些她自己愿意干的事情。
这简直像是将狼放在羔羊身侧，不免令羔羊精神上受到一些伤害。
林茉那双明亮的眸子在嘉碧脑海里面挥之不去，让嘉碧在暗夜中生出惊恐。
在半夜里，艾威利归来时候，嘉碧柔软的手臂攀附上丈夫的身躯。就像是一个落水之人，紧紧缠住了那块落水浮木一般。
艾威利手臂紧紧的扣住嘉碧的肩膀，在嘉碧的耳边低语：“我的嘉碧，不会有事的。”
黑暗中，艾威利的嗓音好似魔鬼一样窃窃私语：“那个女人，就会像当年一样，被我狼狈不堪的赶出王都。而且这一次，她不会再活命。”
泪水一点点的湿润了嘉碧的脸颊，使得她隐匿于柔软内心深处的恶魔被勾起，使得嘉碧重重一点头。
那就是，如果林茉真的已经死了，那可有多好。
那么如此一来，自己的生命只有美好的阳光，而自己也无需再惊恐。
不错，当年的事情艾威利是有一点错。虽然嘉碧深深爱着艾威利，却也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点儿。毕竟那个雨夜，实在是太过于残酷了。可是，那毕竟是老路易斯安排的不是吗？
艾威利，本来也不过是想要砍掉林茉的手指头而已。还有，之前是林茉太不知趣了，羞辱自己，介绍卡琳娜，还害死波本鲁夫。
自己为了家人，也可以那么不善良一点儿，嘉碧如此的想。
此刻布伽的使馆之中，林茉也和其他使团成员一样，投身于打扫工作。
虽然是名声显赫的林院长，林茉却也是没有什么偶像包袱，连带着死缠烂打留下的小梅瑟尔一起干活。
对于小梅瑟尔这样的女孩儿，她不喜欢安稳宁静的环境，喜欢危机四伏的王都。这一切，对于她而言是一场充满刺激的冒险。
故而离去之时，小梅瑟尔抱着林茉大腿哭泣，让阿曼达无可奈何。
为期一年的滞留期就这样子说定，林茉可没打算对自己义女手下留情，准备好好训一训。
现在小梅瑟尔也活泼的帮衬打扫卫生，将漂亮的肥皂泡泡搓得到处都是。那些肥皂泡泡在阳光下折射出漂亮的光辉，伴随着小梅瑟尔欢快的笑声。
那些曾经令林茉想起阴暗岁月的皂水味儿，却在这个时候增加了明媚的颜色。
林茉的唇角浮起了浅淡的微笑，她眼里一半明媚一半阴暗，手指上的金属手指头散发出冷冰冰的光泽。
接下来一段时间，伴随战争平息，一切似乎走上了正轨。
茉莉.卡莱恩这个名字一开始是引起一些骚动，伴随对往昔狗血故事的回忆。可传说一旦变得日常，似乎也没那么神秘了。
这位林院长正大光明现身人前，也开始一些在王都的社交活动，显得并不具有杀伤力。林茉本人平静恬淡的笑容，也让人无法将其跟想象中地狱里恶鬼联想起来。
无论如何，战争毕竟也是结束了，不是吗？
嘉碧最开始因为受到惊吓，甚至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她生病期间，丈夫频繁的回家看顾，女儿贴心的在身边依赖，长子也对母亲关怀备至。
在温暖感情的安慰下，嘉碧身体也日益好转，精神上恐惧也淡了。
也许，自己是太过于介于过去了？
那个女人，大约也没那么可怕，也未必有多厉害。就算，现在林茉是个有身份的人，也要顾及两国局势不是？
作为副使，大局容不得这个女人胡来，更不能毁坏自己美好幸福得生活。她也还记得艾威利在自己耳边血腥冰冷的保证，这个秘密藏在嘉碧的心里面，让嘉碧其实内心升起一抹期待。
等她身体痊愈，春日的温暖给王都吹来了生机，嘉碧也想逐步恢复自己的生活。
她携带女儿，前去王都的修尔顿修女院，这里是王都贵妇人们常去社交地方。里面修女许多都出自王都权贵，有些是性格上忧郁，有些是婚姻不幸福，故而选择成为一位修女。
这十数年间，大陆动荡，自然也缔造了一些流民。修女院也会收养一些孩子，给这些可怜孩童一个居住地，让他们可以受到教育，并且有食物果腹。
而这，也成为王都贵妇们常去做慈善的场所。
慈善，也是一种社交。
嘉碧的手指间也泄出了好几笔捐款，总是一脸虔诚，盼望可以帮到需要帮助的可怜儿童，并且从中得到一些满足。
她会带上奈蒂，一脸温柔亲切，和里面女童一起做些手工活，制作肥皂或者缝制鞋子什么的。如此，也可以从中得到心灵上某种洗涤。
嘉碧其实也从中得到了许多的安慰。
这一日，嘉碧的马车停在了修女院跟前，带着羞涩的奈蒂跃下马车。
麦多夫人快速的迎上去，亲亲嘉碧脸颊，拥抱久病初愈的嘉碧。
这位麦多夫人年近五十，精神不错，衣饰也称得上华美。可她粗大的手脚，暗示她不怎么体面的身份。
然而她的身份对于嘉碧是极微妙的，那就是她是嘉碧亲生母亲。
嘉碧和自己原生家庭曾经经历过微妙的岁月，最后却终于选择了和解。她和麦多夫人的关系，如今也是心照不宣。
当然这些，也得益于如今社会风气的变化。
如果不是贵族阶级没有以前的耀眼，可能麦多夫人也不可能如此亲密跟自己女儿如此相处。
如果是十多年前，嘉碧是不可能有这份肆意的。
她不愿意承认，是成立了布伽共和国后，思想对帝国产生了影响。
当初艾威利失势时，温斯莱家族对她这个假女儿很是刻薄，这让嘉碧意识到眼前女人方才是自己唯一的真实的母亲。
至于温斯莱家族，不过是提供了一个贵族头衔。
如今嘉碧也有了儿子女儿，反而对原生家庭生出了一抹牵挂。
只不过悲哀仍然存在于这对母女之间，那就是嘉碧生病时候，所享受到的亲情却没有一点来至于亲生父母。
她原来的家人是禁止踏足路易斯的庄园的，嘉碧只能让侍女一日日告知自己身体的状况。
现在麦多夫人也松了口气，抱够了女儿后，又搂住了羞涩腼腆的小孙女。
嘉碧一双儿女，儿子可是很看不起这个不怎么上得了台面的祖母，总是不耐的样子。不过羞涩的奈蒂就十分柔顺了，不会拒绝祖母的亲热。
奈蒂看着十分温顺，可没人看见地方，这个胆小的小女孩儿脸上却不觉流通一抹不耐。
麦多夫人略一犹豫，轻轻说道：“你生病期间，那位古怪的林院长，可是时常来到修女院。不止如此，似乎她还颇受欢迎。”
从去年冬天开始，林茉就开始频繁来到这处修女院。
虽然林茉一开始让这些贵妇人有些微妙忌惮和尴尬，可林茉是个很有手段的女性。就像圣者说的那样，作为一个领导者，必须要有对人心微妙观察。要处理许多俗事，才能让岚院显得脱俗。
况且作为一个高阶女巫，林茉虽不能读心，却能对别人情绪上变化了如指掌。
渐渐的，林茉也让人忘记她是曾经的黑女巫，如今还是布伽一柄锋锐的刀。
这些贵妇人很多都没有离开王都，林茉把自己经历美化过后当作有趣故事来讲，满足她们的一些幻想。
这一切，让麦多夫人生出不安，她可是记得林茉是跟自己女儿不和。
如今，麦多夫人将这段日子的变化娓娓道来，让嘉碧生出一股子不真实的感觉。
这是自己认识的茉莉.卡莱恩吗？记得神院时候，茉莉不过是个极度古怪的女巫，连一次舞会都没有参加过。
林茉，居然还会社交？
刚刚病好的嘉碧，一瞬间呼吸微微有些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