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小聂
这么说着时候，嘉碧已经忘记自己卑微出身了，打心眼儿里认同出身论。
捷斯面色却透出几分阴郁：“那些无聊的人，仗着高贵的人不会跟他们计较，这实在令人生气。不过我是不会放任这些卑劣之辈，让这些人得意。母亲，这些人将我成就说成老师的提携。甚至父亲今日也是缺席，生怕别人太过于关注我这位神圣家族继承人身份。这些，都是出于卑鄙的嫉妒。”
可实则捷斯固然优秀，如果没有神圣家族和维利亚伯爵学生身份加持，是绝不可能如此年纪占据副会长的位置。
捷斯心高气傲，却一点儿也不能容忍。
他甚至不觉冷笑：“我现在不过十七岁，已经开启了五道神纹，和父亲一样优秀，根本没有同龄人可以比得上我。我只是比那位帝国之狐米莱尔稍稍逊色一些。可我以后，终将超越这位帝国之狐，甚至战胜那些具有神之力的人类。那位水晶面具，还有黑——”
嘉碧赶紧捂住了儿子的唇瓣，一颗心砰砰的跳。
还有那位黑公爵，这位是神爵留下了的遗产，实力不知深浅。对于沾染了神之力的凡人，也是要学会敬畏的。
这一刻，嘉碧也是微微有些恍惚，这个孩子和他的父亲太相似了。
不过比起艾威利，捷斯似乎更加偏激一些。艾威利当年是自负的，好似一抹明媚的阳光，一下子俘虏了自己的心。
现在的捷斯，似乎更像是被林茉影响后的艾威利。
捷斯将剩下的话咽回去，随手揉揉奈蒂的脑袋。
今日的王都骑士会，也有新人加入。
菲尔大公的孩子佐治.白翡，就即将成为骑士会中成员。加入骑士会除了一封有分量的推荐信，还需要成员开启二道神纹。开启二道神纹时间越早，说明这位武者天资越出色。
佐治颇具天分，不过八岁，已经开启了两道神纹。
他显然没有生父菲尔的聪慧，可却有着菲尔没有的习武天分。
文书员登记了佐治的资料，也不觉透出了惊喜：“佐治少爷，你开启两道神纹的时间，可是只逊色于曾经的米莱尔大人，甚至比捷斯少爷要快两个月。”
听到米莱尔的名字，林茉眼中闪过了一抹光辉。
佐治却是沾沾自喜：“果然，本少爷是这方面的天才。”
然而这些话，却让某人停住了脚步。
那些话语传入了捷斯耳中，使得捷斯面色渲染了一抹阴郁冰冷，一双眸子闪闪发光。
捷斯是个胜负心极重的人。
此刻的佐治不过是个八岁的男孩，成人的剑对于他而言都稍长一些。可是这个可笑的孩子，却打破了他的记录。
米莱尔只是一个死人，代表过去。现在佐治还小，可十年二十年的时间会过得很快。那么那时候这个小孩子会阻碍自己的道路。
那种阴冷的情绪让林茉捕捉到，让林茉唇角扬起了一抹不屑的冷笑。
有其父必有其子，捷斯养成这种性格也一点儿都不奇怪。
每个人都有嫉妒之心，包括青春期的林茉。可是艾威利却将嫉妒付诸行动，对敌人进行栽赃陷害。
有人把嫉妒化为正面动力，有人却将嫉妒化为腐蛆用以腐蚀自己的心灵。
比之林茉当年那点儿小小的阴郁情绪，艾威利可是称之为堕落了。
捷斯会是什么样的人，不在于一时的个人情绪，而在于他做的事情。
不过无论如何，对一个八岁的孩子起这种情绪，也未免太过了？
林茉眼底流淌一抹审视。
登记完佐治，文书员作为一个小人物，也感慨这些帝国天才们的耀眼与传奇。他给自己泡了杯热茶，用以点缀上午的工作时光。
此刻神圣家族的侍从前来，低低垂头，邀约眼前文书员前去相见。这等邀请，令眼前的小雇员受宠若惊。他虽然在王都骑士会打一份工，实则是个不打紧的小人物，只不过与王都大贵族有一些曲折的亲戚关系。
走廊的阴影下，传来细碎的呜呜声，像极了小动物的呜咽。
男人嘴被堵上，发不出求救的声音。
方才衣冠楚楚的文书员已经被打倒在地，半边脸颊肿起，一片手掌已经被踩踏变形。
捷斯怀中抱剑，冷冰冰的靠着柱子，眉宇间一派森然。
就像他跟嘉碧说的那样，他是不会容许那些“小人物”肆无忌惮的诋毁贵族。当然母亲是个单纯温柔的女性，妹妹又乖巧可爱，这些脏事也没必要让她们看见。
自己跟父亲的看法一样，家中的女眷是不需要沾染这些污秽事情。
等自己侍从将对方打个半死，捷斯才施施然走过去。他抬起自己的皮靴，咔擦踩了下去，干脆利落踩断几根肋骨。
捷斯凉丝丝冷笑：“刚才你讲话的声音真的很大，是故意让所有人知道，菲尔大公的儿子比我更早开启二道神纹？其实你不过是个小人物，根本连我皮鞋上灰尘都不如。可是你呢，似乎可以通过称赞别人，以此嘲笑我？”
他看着文书员痛苦扭曲的脸，缓缓收回了自己的脚。
今天捷斯的皮靴擦得干干净净，闪闪发光，现在他足底轻轻蹭了地面，将鞋底的血污擦干净。
“本来像我这样身份的人，是无需搭理你这样子的人。不过我是一个喜欢较真的人，所以你应该明白谨慎自己的言辞。”
倒也没打算杀人，这个文书员会被捷斯侍从隐秘的送回家中。对方若是知趣，就应该学会紧紧的闭紧自己的嘴巴。
这些隐秘的血腥，就像是隐晦的雾气，悄然藏匿于光线背后。
自从和谈之后，菲尔还是第一次跟林茉私下相处。
王城的探子太过于无孔不入了，林茉和菲尔曾经也是好友，必要的避嫌也是必须的。不过菲尔应该会猜到自己要陪小梅瑟尔，那么他想来也是会跟自己谈一谈？
佐治轻轻拉住了小梅瑟尔的手游荡，林茉则与菲尔散步聊天。
岁月让菲尔那张张扬英俊的面容变得沉稳深邃，让他看上去更像一个成熟可靠的男人。
林茉轻轻侧头，嗓音忽而变得温柔起来：“久别重逢，菲尔，我一直没有来得及跟你说一句谢谢。谢谢你当年为我奔走，你为我牺牲了许多，被我连累——”
林茉嗓音微微一顿：“那时候，你让人暗中保护我。可是那些侍卫，都死于追杀我的黑骑士之手。我知道，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为人又很真诚。那些死去的侍卫既是你的下属，也是你的朋友。如果不是他们拖延时间，我可能已经死了。”
她眼中微微有些泪光，这样子凝视着菲尔。
其实想一想，林茉都知道菲尔当年经历了何等的痛苦。现在对方坚毅的面容下，又隐匿了多少当初的心酸呢？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应该对你说一声迟来的，谢谢。”
“谢谢你菲尔，谢谢你当初为我所做的一切。”
菲尔垂下头，轻轻的说道：“你现在，是布伽的岚院院长，我们有不同的立场，也会坚持自己的立场。埃里克因为这样很痛苦，所以故意避而不见。想一想，也许已经物是人非——”
这些，都是真实的。
林茉泪水顺着脸颊流淌，怔怔的认真看着他。
“可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菲尔忽而微微一笑，轻轻侧头看向林茉。这一瞬间，他又像当年拿着大宝剑嚷嚷要当游侠的张狂少年。
不再是帝国的权臣，不是极具威严的菲尔大公，而是当年一起游历的少年郎。
“因为茉莉，你是我的朋友啊。”
这样说着时候，泪水顺着菲尔的脸颊，轻轻的划过了他的唇角。
不知不觉，菲尔大公也是已经泪流满面。
第148章 148
两人脸颊泪水已经轻轻擦去了。
无论如何,此刻的林院长和菲尔大公都已然是成熟的人。他们心中有数，并没有在和谈之初重叙旧情，不过如今既已经缔结了合约,两者间也并不是那么剑拔弩张。
情绪平复之后,两人之间气氛也和缓许多。
当年菲尔初涉权力,还那样年轻,追随菲尔的都是一些年轻的骑士,年轻也使得他们显得干净和真诚。然而他们年轻的生命，都陨落于那个雨夜。是那些属于神圣家族的黑骑士进行的杀戮。
林茉当然会记得,她不但记得艾琳的死,还会记得当年别的牺牲者。
那些黑骑士,没一个是无辜。
这些人摘下了面具,仍然是光鲜靓丽的贵族,谁也不知道他们戴上假面展露的卑劣。
林茉冷声：“当年的牺牲者，仍然是被帝国贵族阶级庇护,践踏了少年人的血肉，维护他们腐朽的利益。菲尔,在这种情况下，身处帝国一员,是很难与之对抗的。”
林茉也施展“岚”的传统技能，决意挖挖墙角。
她脸上的义愤填膺之色并无虚假,却也有属于自己的私心,那就是盼望朋友能跟自己同一立场。
菲尔无奈比起了手指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低声：“茉莉,此仇我绝对没有忘记,请你相信我内心的热血并未消失。不过,我并不打算借用帝国之对手力量。”
林茉不要趁机传道。
林茉无奈耸耸肩膀，她承认自己口才不算顶尖，远不及当年的西弗恩。当年的西弗恩，可是挖人小能手。
菲尔眼中闪烁光彩：“更何况，这十数年间，帝国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前教育资源垄断，可现在帝国境内也推行了一些平民学院，并且颇有口碑。就连民众对机械的接受度也开始增加，一些学员也开始对科技、工业之类产生了兴趣。这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我也愿意，让一切变得变得更好。”
林茉唇角浮起了浅浅微笑：“是，这十数年的变化确实变化很大。菲尔，我知道你也推行了许多政策，让帝国平民教育、思想上发生许多的改变。我知道你既具有远大的理想，也有务实的能力。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何这十数年间，可以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当年白弥耶何尝不是想要拓阔平民上升渠道，可他至多提拔了一些巫师，神院中其他平民学员不过是摆设。那么现在，是因为你比白弥耶更具有能力吗？这其中，当然也有神权没落原因，然而最根本的助力是因为我们的存在！”
“因为‘岚’让这里的人类看到另外一种生活方式，让贵族畏惧，让人心动摇。如果帝国不加以改变就会被新的思想吞噬，所以你们开始妥协，让出利益，贵族阶级也生出恐惧，想要挽留人才。”
“不流血，不反抗，帝国高层怎会愿意妥协！”
林茉慷慨激昂，我们布伽共和国才是人类社会进化后的归宿！
搞得菲尔十分被动，犹豫要不要做出生气样子以彰显自己对帝国忠诚。
“茉莉，千年来的文化又岂能随便改变？如今帝国需要的是适应时代的变革，而并不是任由其被别的国家吞噬。”
菲尔的唇瓣棱角分明，透出了他内心的坚决，也绝不会轻易被林茉言语动摇。
“我这样想，并非贪婪皇族尊荣，而是想以较为和平的方式对我的国家进行转变。我想要的，是恢复帝国历史上曾经短暂出现的议会制，以议会制定的法律限制王族、贵族的权力，并且提供议员位置给平民精英。我赞同你的话，无论是皇族还是贵族，获得过分权力都是对帝国的阻碍。”
“可这种方式，可以和缓一些。创造议会制度，慢慢令皇族和贵族体面退出权力舞台，成为某种精神上象征。就像是，神会一样。与此同时，他们也暂可保留较为物资上的富裕。我认为，这才是适合永恒帝国的改变。”
而这些年，菲尔也为这个目的努力。
在林茉看来，菲尔作为白翡皇族，这也是他做到的极限了。
菲尔显然不会接受共和国，君主议会制是菲尔的底线，他也要保证自己亲人体面的退场。
就像菲尔曾经跟埃里克说过那样，神会是可以存在的，不过更多是精神上的象征，仍具有一定荣耀。
话已至此，双方交流了自己的思想，也无需再对政治上的话题进行更深入的研究。
林茉也禁不住跟菲尔拉拉家常。
“佐治年纪轻轻，有着非同一般的习武天分，不过说到智慧，可是远远不及你这个父亲了。”
菲尔也微微一笑，眼底透出了几分温柔：“我知道，可这又有什么不好？能作为一个纯粹的武者生活，而不像我一样陷入政治，这很好。如果有一天，他实现了我的梦想成为一位游侠，那么我将会为之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