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小聂
艾威利蓦然放下捂儿子嘴唇的手,猛然转身，面对恶魔。
“大人,我们有计划的，有计划，是啊——”
艾威利嗓音如同哀求。
他面颊苍白，倒也没像少年时候那样抛下雅瑟格离开。
这也许是因为他成熟了,也许,雅瑟格其实本没那么重要。终究不过是,区区一个朋友而已。
现在艾威利手心染满了冷汗，他身躯绷紧，他嗓音语无伦次：“一个女人而已，我会为你找许多女人，比她美丽、温柔，也可以很单纯善良，对了，我替你找善良的姑娘。会找到和这个女孩儿很像的孩子，把她教导得一模一样。”
他忽而厉声：“你现在在做什么，我们要一起完成这个计划。你可以没有我吗？如果我儿子死了，我就什么也不会替你干。就算你折磨我，残忍的杀死我，我也不会答应帮你。你难道想被女巫和黑公爵追杀？恶魔大人，你要的是整个世界，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值得如此吗？”
艾威利说着连自己也不相信的话：“更何况，你跟我也认识很多年，我们也是具有一定感情的，对不对？这相识的日子，也不比这个女孩儿短。更何况，这个女孩儿终究会先你一步离开，在你长长的，千年万年的人生中——”
他可能还想说，恶魔只差一步就可以成为世界之主，没必要为了一个安妮薇破坏大局。
然而这个时候，艾威利的舌头忽而就僵住了。他的身躯忽而不能动弹，被一根须须提到一边备用。艾威利话倒是说得没错，他倒也确实具有一些不可代替的价值。
恶魔并没有很认真的听他说话，或者不如说他从来没真正在意艾威利的话。
“一个人折磨杀死另外一个人，需要的不是生存，而是享乐、发泄。那么我好像突然懂了一点，你们人类真的教会我许多东西。”
从前的恶魔只是纯粹的野兽，手段残忍，想法倒也简单粗暴。
可是现在，他逐渐懂了许多事情，他懂得爱情，懂了嫉妒，了解了贪婪，现在他又学会了折磨人，因为他懂得了仇恨。
安妮薇并不是最漂亮的，也不是最温柔，这个世界也有其他的善良女孩子。可是恶魔最喜欢的安妮薇，只有一个呢。
他忽而又懂得了岁月里的唯一，其实，他终究是懂了爱情了。
爱情是苦的，就像是舌尖上泪水味道。
那么现在，恶魔眼中就闪烁着冷冰冰的残忍，他从前不会用这种带有情绪化眼神看着人类，因为那只是纯粹的猎取食物。
他杀了周围侍从，只断了捷斯一双腿，这并不是因为顾及艾威利，而是为了留下对方发泄仇恨。
擦咔一下，恶魔手臂化为触手，飞快捏碎了捷斯的下巴。他要一点一点，将捷斯撕碎。
“要扯下你的舌头吗？”
恶魔想了想：“还是不要了，我不大会医治，你要是真这么快死了，会让我觉得没意思的。而且，你叫出来声音，也是很好听的。”
艾威利一动不能动，眼睁睁的看着恶魔如此。
这一天，终于到了夜晚。
穆恩领扣上插着一朵小小的玫瑰，温柔的等待着安妮薇从皇宫中出来。而在兄妹二人家里，约隆和爱尔莎在家等着女儿。
只不过他们都不知道，安妮薇再也不会现身。
作为神圣家中侍从，约隆内心也不觉浮起了一些不安。这些年，伴随约隆结婚后的懈怠，他也没那么受重用。可就算这样，约隆也隐隐嗅道了几分不安的气息。
不过约隆想象力有限，也不过觉得公爵大人想要在茜丽儿公主结婚时候发动政变而已。
安妮薇是个负责任的孩子，她决定做满这个月，交接好手里工作。不过约隆呢，却有了早日离开的心思。
柯西已经不在，他不想自己女儿出事情。现在想想，安妮薇早日去布伽，说不定还会更加安全一点。这件事情他跟爱尔莎商量过，也有此打算。
这个时候，门口传来咚咚的敲门声，爱尔莎前去敲门，然后发出一声惊讶的尖叫。
他们失踪多日的儿子柯西已经站在门口！不过爱尔莎内心却并无丝毫喜悦之情，神会说柯西已经被邪神吞噬，那么眼前孩子未必就是他们真正孩子。
恶魔唇角却微微一扬，浮起甚至可以算得上爽朗的笑意：“母亲。”
然后爱尔莎的身躯就飘飞起来，轻轻的让开一条道路，让恶魔肆无忌惮的踏足房中。
闻声而来的约隆下意识扣住了剑，然而他的手臂却蓦然僵住。他们两个人就像是傀儡一样，一动不能动。
恶魔手指化为细丝，好像傀儡一样操纵自己的“父母”。
他第一次很认真的凝视自己的居所，这个“家”似乎也是对自己有些意义的。
自己作为这家人的儿子，生活了短暂的时光，这样经历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安妮薇”也踏入了这个家，这是恶魔制造的一个化身，就像他之前制造的那些小恶魔一样。这个“安妮薇”也只是恶魔自己，并非真正的妹妹。
餐桌上没有面包和水果，没有清晨的阳光，没有大声爽朗的说话声。
从前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小宅男倒是出场，他举起刀，切下带血的生肉。
恶魔一口口的咀嚼，让苍白的嘴巴也是沾上血污，他咽下肉，轻轻掏出手帕擦拭。
约隆、爱尔莎、“安妮薇”都在，加上自己，就像是一家团聚。
约隆和爱尔莎眼珠子都瞪得大大的，显然十分惊恐。
恶魔擦干净嘴唇，然后才平静说道：“怎么说呢，要从当年，人类顺从白弥耶的旨意针对我开始。我那时候身受重伤，很虚弱，所以，我吃掉你肚子里其中一个孩子。所以我以柯西的身份，成为这个家庭一份子。父亲，母亲，你们还会爱我吗？还会对我那么好吗？”
其实恶魔不用问，他自然也是知道的。人类永远不会喜欢恶魔，只会想要诛杀恶魔。
泪水顺着爱尔莎眼里淌落，约隆眼里充满了愤怒。他们对没有什么用的古怪儿子十分宽容，具有耐心，可是那是因为他们以为这个孩子是命定的家人。
可恶魔并不是，他不过啃食了原本应该诞生于这个家庭的孩子，代替对方出现。而且做这些事情时候，他一点抱歉都没有。那些关爱也并不属于恶魔，就连安妮薇，也以为自己是她哥哥才会亲近自己吧。
恶魔慢慢的放下了手帕，缓缓说道：“我不会羡慕成为一个孱弱的人类的，也不会渴望血脉上的牵绊。”
他想，我很难受，心里也很痛。这种前所未有的痛苦，是因为自己具有人类的感情，所以才会因为失去安妮薇而痛苦。
人类的感情真是某种讨厌的东西，恶魔想要亲手斩断，结束这种痛苦。
对于这个家，他终于承认，自己是产生某种牵绊的，被里面一些东西所吸引。
可是现在，这样古怪的晚宴，恶魔吞着生肉，“安妮薇”面无表情，约隆和爱尔莎痛苦且仇恨。
他轻轻的打了个响指，“安妮薇”化为一条触脚，让约隆和爱尔莎这样消失了。
恶魔内心疼痛并没有消失，不过他觉得，伴随漫长岁月终究是会好的。
他静静坐了良久，等待这个夜晚过去，等待阳光的亲吻。
这一次恶魔离开了这儿，他再也不会回来，因为这里已经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艾威利还等着他，他们还要搞个大计划，统治整个人类。
艾威利面色很平静，可不久之前，他可不是这样子的。
恶魔当着艾威利的面，折磨他的爱子，他一点点的，将捷斯撕碎，让捷斯死得很慢很慢。
因为这不是进食，而是为了复仇。
捷斯最开始含糊不清辱骂，到后来却求饶起来，可这求饶的声音也渐渐低了。
艾威利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却无法动弹。等恶魔做完这一切，他还抬头看看艾威利。
那是一张愤怒痛苦到极点的父亲面容，艾威利内心的厌憎、仇恨，已经攀升到顶点。
不过现在，艾威利什么都不记得了。恶魔轻而易举的抹去了他的记忆，继续驱使艾威利做事。一切如常，和之前一样。艾威利根本不记得眼前恶魔是自己杀子仇人，而自己又如何刻骨铭心的仇恨他。对于恶魔而言，也不存在什么事业于复仇二选一。
人类，就是如此可以随意摆布的生物啊，恶魔冷冰冰的想着。
不值得尊重，只配使用、食用。
艾威利触及恶魔苍白面孔，蓦然打了个寒颤。不知怎的，他竟生出一股毛骨悚然之意。
这个可怕的种子，是当年艾威利带入了神圣家族。他将这个凶残怪物以血食供养，现在恶魔终于被催熟了。
而这样子的恶魔，却渴望控制整个人类。
很快茜丽儿公主的婚礼日到了，这是王都许久没有过的集体盛会。
第171章 171（二更）
因为今日盛会,小梅瑟尔也打扮得非常漂亮。她像淑女一样，穿上漂亮裙子,表情也变得十分乖巧。
正在这个时候，一道身影踏入房间中。对方还未摘下面具，小梅瑟尔也飞快跑过去，伸手揭开对方的伪装。阿曼达秀美的面孔顿时露出了，她似乎要对女儿板起脸生气，却也绷不住笑出来。
小梅瑟尔凑过去，在母亲面颊上亲了几口,乖乖巧巧撒娇。
林茉也轻轻将茶杯放回碟子里，微笑：“阿曼达，你乖巧的女儿,已经想你了。”
小梅瑟尔搂住母亲的脖子,甜甜撒娇：“母亲,我想你了,也想家里了。”
林茉啧啧：“虽然王都什么都新鲜，可似乎还是回家最好啊。”
阿曼达温和揉揉女儿的头：“我的小梅瑟尔,今天不去婚礼了。”
小梅瑟尔虽然面露失望之色,可她很是聪明,也乖顺点点头。
阿曼达潜入王都，自然是有一些事情了。
林茉眼眸微微有些幽深，神圣家族叛乱也许可以控制,可要抓住恶魔,就不那么容易了。
恶魔现在是很孱弱，可是若让他逃走,那么事情就会变得没那么简单。他终有一日,会超越自己和黑公爵,像一片乌云一样降临人世间。
恶魔善于逃脱，如果他选择离开王都，这显然会是整个世界的灾难。
茜丽儿的婚礼，是如今可以想到的最好机会。
如果恶魔需要进食，至少他会现身。
林茉这样想着时候，手指沾染了一点面脂，轻轻的涂在了面颊。
王都的街道之上，此刻已经涌动了火热的气息，欢乐的气氛蠢蠢欲动，拥挤的人流涌上了街道。王都很多年没有这么热闹而快乐了，毕竟连年战乱，这些的百姓也失去了对生活的热情。
部分平民被允许观礼，他们得到特有的邀请函，可以向四邻炫耀，踏足神宫内部。
将近中午时分，茜丽儿公主的花车终于从皇宫离开，经过一圈迅游后，最后到达神宫。
这位美丽的公主号称王都第一美人儿，不过今日脸颊却按照帝国习俗描绘花纹。那些面脂中添了一些宝石、贝壳粉末，涂画在了面颊之上。公主衣饰极为华美，蓬蓬裙上点缀了彩羽和宝石。当她花车行驶而至时，侍卫会先行竭力将人群分开一道通路。
谁又知晓这份欢乐下隐匿的杀意呢？
人群之中，一些漆黑的人影在窜动，他们身形游走飞快，却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这样的欢乐之意映入艾威利的眼中，可他也并没有太多的感触。一开始，公爵可能犹豫过。然而事到如今，他的良心已经是随风而逝，变为了铁石心肠。
一道身影轻轻落在了街边的梧桐树上，一片手掌轻轻揭开了披风，黑公爵露出了他那张俊美的面颊。
他蓦然抬起头，凝视着天空。
天空又高又远，无比的寂寞。
现在这具身躯，自然也还差了些。不过他是神爵时，就能看到天边一道猩红的裂痕。那是神明的杰作，众神合力，在两个空间之间划破一道小小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