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气薰人欲破禅
她也是心疼的,想想小小的弘历和弘昼,只能缩在一边,惊恐地看着奴才被抽的浑身是血,她心疼的现在还觉得心在发颤打哆嗦。
宋嘉书拉着耿氏一起向外走,路过多宝阁,宋嘉书指着上头摆的最高的一套精美的红珊瑚雕的童子送春:“咱们只有一个儿子,你看他是这样放在最上头的宝贝,世上其余人都是比不过的。”
两个人走出门,夏日的阳光有些刺眼,两个人都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宋嘉书带耿氏来看兔子。
白宁等人也不知道两个格格怎么也不在屋里说话,忽然跑出来看兔子了,也只能在后面等着。
好在入了夏,怕热着这些兔子祖宗们,小白菜和小萝卜请示了格格,给兔子篱笆上搭了一个棚子,也方便阿哥们来看兔子,不能顶着大日头。
白宁倒也不担心晒坏了两位主子。
宋嘉书指着挤在阴凉里的兔子们。
“但对福晋来说,府里的小阿哥们,不过都是一样的兔子。”
宋嘉书指给耿氏看:“这塞北兔长得快,脾气也不好,经常抢别的兔子的粮食。那又怎么样呢?我又怎么会在乎呢?”
“对我来说,算什么大事吗?”
耿氏眼圈又要发红。
在她眼里,她的儿子是宝贝,三阿哥欺负弘昼她忍不了。
可在福晋那里,所有的都是她的庶子,三阿哥还是更高级一点的庶子。若是三阿哥打的是弘昼本人,没的说福晋一定得管。但不过是哥哥管教弟弟不许贪玩,打了几个下人罢了,福晋顶多说两句三阿哥,更甚至于各打五十大板。
管庶子之间鸡毛蒜皮的小事,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以福晋的为人,是绝不会做的。
而三阿哥,若是被福晋斥责两句,只怕会更记在心里,为难弘历和弘昼。
宋嘉书苦笑:没想到到了古代,她还要解决孩子遇到校园暴力的问题。
耿氏则是怔怔发恨:真是的,她儿子怎么不是那只胖兔子呢,咬哭三阿哥才好呢。
有时候一门心思的能恨能瞪眼,能哭能闹比伤心好。耿氏昨儿是恼恨,还痛快些,今日被宋嘉书拉着,站在酷暑中看了会兔子,心酸的哭都哭不出来了。
“姐姐,四爷又不在府里,他心里只有年侧福晋,两个人在圆明园逍遥度日,眼里哪里还有别人?若不告诉福晋,难道咱们只能忍着?”
宋嘉书弯腰,拿草叶逗了一只狮子兔过来,摸了摸它颤巍巍的耳朵。
“不,我要赌一把,四爷会知道这件事情。”
宋嘉书直起身来,觉得白灿灿的日光映的人眼发花:“但我们不能主动去告三阿哥的状,咱们得先赌一把,四爷会不会自己知道这件事。”
人是种很奇怪的生物。
天生有点逆反似的,被人灌输到耳朵里的观点总不以为然,自己发现的事实才深信不疑。
宋嘉书跟自己的赌局,她压四爷九成会知道府里发生的一切。
雍正帝是什么脾气。
是信不过朝臣,信不过原有的监察体系,自己建立血滴子的人。
宋嘉书想起自己刚穿过来的时候,四爷回府,并没有去福晋处,而是直接到了凝心院。
说明还未进府前,他对后宅发生的事儿就门清,知道钮祜禄氏的病情,知道一切的前因后果。
后宅之事都这般了如指掌,何况前院,何况他仅有的三个儿子发生了冲突。
三阿哥打了下人,下人就必要领药养伤,四爷带走的是苏培盛,留下的是前院大管家张有德。
他是四爷留下的耳朵和眼睛。
她赌四爷会知道,会有所动作。
——
宋嘉书想:未知的等待真是件熬人的事情,尤其是盛夏更让人心浮气躁。宋嘉书甚至开始泡莲芯儿喝了。
听说耿氏那里更是,连早膳都让人上炸兔丁吃,一副化悲痛为食欲,要把府里兔子吃绝似的。
等到了第四日,四爷回府了。
宋嘉书无声的舒了口气。
四爷一早从圆明园回来,就考较了三位阿哥的功课,然后罕见的中午就给他们放了假,让他们去陪陪各自的额娘。
宋嘉书站在门口,看到弘历小小的身影走回来,身后还跟着撑伞的太监。
弘历见额娘站在门口,紧着走了两步。
弘历一进门,就看到桌子上放着他没见过的玩意儿:一个木头的圆盘,里面还有两个铜做的小陀螺。
他回头看额娘。
宋嘉书微笑:“我让工匠做了可以在盘子里玩的小陀螺,以后你跟弘昼可以在屋里玩这个,这个动静不大,没关系的。”
这是她想起当年看盗梦空间的小金属陀螺,就画了样子让工匠做的。
她先转了一下:“看,要用巧劲儿,要是玩得好,能转很久。”
弘历低头拨弄了一下另外一个陀螺:“额娘,你都知道了?耿额娘告诉你的吗?”
宋嘉书点头:“弘昼吓坏了,半夜都吓醒了一回。你耿额娘坐在这里哭来着。”
弘历抬起头来,眼睛里带上了明显的情绪:“三哥没抽我们身边的贴身人,是抽了给我们院里洒扫的两个小太监,抽的他们满地打滚。于是这两日前院再没有杂役敢陪着我们玩了,都躲着我们走。”
宋嘉书摸了摸他的头。
白宁白南都没跟进来,屋里只有母子两个,铜制陀螺在木盘上转动的轻微响声。
弘历低下头把倒下的陀螺重新转起来:“我不想额娘为了我,被李侧福晋为难。三哥是这样惯了的,只是这次打下人见了血,才吓坏了弘昼。”
他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黑黢黢的,如同墨丸:“我不怕血。阿玛带我看过猎狗咬死兔子。”
宋嘉书无声的叹了口气:把孩子逼的不像孩子,才能活下去,这是没法子的皇室生存之道。
她笑了笑“你阿玛特意放了你们半天假,下午叫弘昼来一起玩吧。额娘还让人给你做了新的蹴鞠,还有竹蜻蜓,陶响球。还特意做了十来个竹圈,你们可以扔出去套兔子玩。”
弘历忽然抬起头:“额娘是觉得,阿玛下午会来吗?”他没等宋嘉书回答就点头道:“那额娘放心,我会带着弘昼好好玩的。”
宋嘉书:……你是六岁啊,就算按照这里的算法,也才七岁,怎么这么聪明呢。
——
四爷到的时候,并没有令人通报。
他就是为了儿子赶回来的。
兄弟阋墙四个字,没有人比四爷体会的更深,别说整个大清,再往前的朝代数,也没人跟雍正爷一样,拥有这么质量凶残且数量足够多的兄弟。
当年他上头三位哥哥乱成一团:三阿哥在第一次废太子后,告发大阿哥魇镇太子与诸皇子。①
作为老四,看着三个哥哥都牵扯进去的泼天大案,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这是不同母的兄弟争斗。而同父同母的十四,对四爷的态度,给他留下了另一个阴影。
双重阴影的四爷,对兄弟二字,认识很深。
他不是那种傻爹:自己跟兄弟们掐的你死我活,还双标的相信儿子们之间只是打打闹闹,手足至亲,大家都是和和美美一家人。
他一向是防着自己府里也出现兄弟相残苗子的。
当年福晋的弘晖还在,他也特意让嫡长子照顾下面的几个弟弟。对弘时自然也是这样教导的。
于是三阿哥此举,真是戳他的心窝子!
尤其是三阿哥往日当着他的面,对两个弟弟那是春风化雨百般关照,转眼趁自己不在府里,去疾言厉色教训弟弟,更让四爷介怀。虽说长兄如父,寻常人家哥哥责骂弟弟两句都正常,但凡三阿哥平日也当个严厉负责的哥哥呢,四爷也不会这么膈应。
尤其是他作为老子还在闷不吭声憋着不敢明争皇位,三阿哥竟然一副自己就是未来世子的模样,跟李氏一起,计划着在皇上跟前露面出头了。
四爷当时要气死了:你爹我还没在皇上跟前混出头来呢!
先是违背阿玛的意思,再是欺压两个弟弟。
三爷对三阿哥的不满到达了顶峰。
但四爷也是个多疑的人。
知道耿氏带着儿子也去了凝心院,他就起意要走一趟。弘时有错但也是兄长,希望这两个妇道人家别凑在一起,教坏了他的儿子们,让弘历和弘昼对兄长生出憎恨怨怼来。
他回来后一句也没提那日的事儿,他倒想先看看钮祜禄氏和耿氏的态度。
一进门儿,他就看到弘历和弘昼正头对头趴在桌上,耿氏和钮祜禄氏就坐在旁边笑吟吟的打着扇子。
四爷是喜欢见到母子其乐融融的场面的。
这对他来说,永远是个治愈的场景。
“做什么呢?”
惊得四个人连忙起身请安。
他走过来看,木头盘上摆了两个小小的陀螺。四爷打出生起就没见过这么小的陀螺,也不用抽打,就摆在一个简单到寒酸的木头盘子上,在屋里就能玩。
四爷叹了口气:这只怕是……叫弘时吓得不敢在前院再玩抽陀螺了。可怜两个孩子,头都要碰在一起了,挤在这里玩这样小的陀螺。
再回头看弘历弘昼,各自跟在自己额娘后面,脸上都是忐忑,一言不敢发。
还是钮祜禄氏先白着脸开口道:“爷别怪罪,不敢让他们贪玩的,玩一会儿就收了。”
四爷上前,摸了摸弘历和弘昼的脑门:“晌午功课答得还好,去西侧间玩去吧。”
两个孩子这才露出笑容来,弘历一手抱着木盘,弘昼一手抓着两个陀螺,剩下的两只小胖爪牵着,一起往西侧间跑去。
到了西侧间,弘昼左右手同时转两个陀螺,弘历也不跟他抢,就坐在旁边看着。弘昼玩了一会儿,绕着桌子来到弘历边上,趴在他耳朵边:“四哥,额娘不让我告三哥的状。”
弘历点头:“阿玛不喜欢听人告状。”
弘昼脸涨的通红:“四哥,那咱们以后只能躲在屋里玩这个吗?”弘历伸出手,拿过两个磨得光润的铜陀螺。
“弘昼,等咱们长大就好了。”
弘历想起几天前的清晨,他没有告诉额娘,连她给自己做的竹蜻蜓都被扔到湖里去了,也没有告诉额娘他院子里的小太监被打了。
他只是有点眷恋的,不舍得放开额娘的手。
到了前院,他没有直接去书房,而是去了湖边。小豆子跟在他身后,苦着脸道:“阿哥,早起湖边湿冷,让人知道奴才的脑袋就没了。”
弘历不理他,站在湖边看了一会儿。
别的东西都已经沉到了湖底,但半只蹴鞠还被水草缠着,浮在上面。蹴鞠外面有额娘给自己做的网袋。
额娘说双手抱着球,怕他跟弘昼跑起来不稳当摔倒,所以用丝线编了几个漂亮的七彩网,把球兜在里面,能让他们单手拎着球走。
如今那漂亮的七色彩线勾出来的网,就脏兮兮的缠在岸边的几丛草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