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书
“我知道你在担忧，怕自己没有工作能力以后过着被我养着的生活，得问我要钱花，我可以跟你保证，我挣的每一分钱都是我们的，工资卡给你，你别不好意思花钱，你随便怎么花都可以，我虽然目前只有一万多的工资，可还在上升期，我有信心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一年后只要我努力，绝对能让年薪翻倍，你要是还担心，我可以把现在的婚前房子过户到你的名字下，只要我对你不好，你随时可以跟我离婚，带着房子离开。”陈昊语气里的诚恳谁听到了都要跟着动容。
张婕并不是个意志坚定的女人，她和陈昊朝夕相处，回忆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是美好的，她实在是没办法拒绝态度如此坚定的男人。
或许自己没有那么倒霉，像婆婆那样，像其他因为试管生子而损伤身体的女性那样……
不是有其他人做试管后也能正常工作上班吗？
这个男人这样真诚，她为什么不能为他冒一次风险呢？
张婕的意志一次又一次的摇摆。
但她还没冲动到听完就答应下来立即去做试管，她心里摇摆，面上说：“我们再想想吧，生孩子是个大事儿，你的身体还得继续坚持运动，不然就算做了试管也有可能失败，我们要调整到最好的状态才能考虑，别着急……”最后三个字仿佛是在对自己说。
这一次聊过后，张婕没再和陈昊提这个事儿。
C县，孙霞把过完周末的儿子送回学校后骑着电动车回家，路过菜市场又买了点菜回去，到家后又把家里里里外外收拾了一边，所有事情都忙完，吃过晚饭后坐到沙发上看看时间，拿出手机给女儿打电话。
自从几个月前让女儿早点备孕后，好像一直没聊过这个事情，这丫头也不记得给她打个电话说说情况。
电话接通后，在孙霞的逼问下，张婕硬着头皮把陈昊精子质量不好，他们想怀孕得做试管这事儿告诉了她。
孙霞沉默片刻后说：“能做试管的话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听说现在有些明星都是做试管，这样的话是不是还可以直接受孕一对龙凤胎？”顿了顿说，“我之前打麻将的一个牌友，你知道吧，就你刘姨，她女儿就是做的试管，去泰国做的，十几万块，搞了一对龙凤胎，俩孩子可漂亮了，你和陈昊商量商量，要不也去泰国做试管，一次性生两个，儿女双全，多好。”因为身边有人做，当妈妈的在根本没具体深入了解之前，以为这是个很平常的事情，毕竟哪有不生孩子的，最起码还可以做试管，有些人连做试管的机会都没有呢。
好在是陈昊的问题，这要是女儿的问题，她腰都直不起来，生怕女儿婆家有意见，她到了这年龄，什么事儿没见过，见过甚至听说过不少女人因为无法生育被夫家嫌弃从而离婚的，就她知道的那个，就算夫妻俩领养个孩子养到十来岁最后也离婚了，还不是因为没有自己的孩子，男人怎么受得了没有自己的孩子，反正离婚还能再娶个能生育的女人。
孙霞庆幸地说：“说句不好听的，这还好是陈昊的问题，这要是你的问题，保不齐你公公婆婆就变脸了，甚至陈昊都要跟你有矛盾，女人能生孩子才是最重要的，男人娶老婆就是为了生孩子，不能生肯定要跟你离婚的，这种事儿我见多了。”语气习以为常，也理所当然。
张婕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自认为她和陈昊是有感情的，彼此喜欢，相爱，不然她也不会因为这事儿而纠结不已，但是一想到如果是自己不孕，陈昊可能和自己离婚，心里忽然就难受起来。
女人的价值就只是生孩子吗？
如果不能生就必须得离开。
她要是不答应，就是不做试管，陈昊也会和她离婚吗？
其实这事儿不用问，她心里隐隐有一个答案。
公公看起来那么爱婆婆，最后不也让婆婆生下了陈昊吗？
第212章 学会拒绝可以吗（07）
孙霞显然是见多了，加上根深蒂固的思想，骨子里觉得女人给男人生孩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张婕听着听着就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她说：“你只知道陈昊的妈妈身体很差，但不知道为什么变得那么差吧，她就是当初做试管做多了，加上保胎生孩子这个过程给摧残成这样的，如果要把我身体弄成这样才生的出一个孩子，你也愿意你女儿遭这罪吗？”这话一说完，拿着电话还想说话的孙霞戛然而止，犹豫地说：“这……会不会是当初技术不大好，所以才这样……”老一辈的人都觉得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既然结婚了，俩人就应该克服困难，如果能试管生孩子，那就做试管，好像是个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是女儿要是因为生孩子从此以后干不动重活，没办法再工作，孙霞内心还是有点犹豫的，虽然嘴上还是想她为家庭着想，牺牲一下，似乎是应该的。
张婕沉默片刻说：“我不想我好不容易上完大学，没工作几年就被困在家里问男人要钱过日子，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看他妈妈平日里也要吃药调理，家里都是药味……”没揍两步路就累到冒虚汗，好像很少出远门。
孙霞停顿片刻后说：“那陈昊非要生孩子怎么办？”男人娶老婆哪儿有不生孩子的。
这通电话没聊出结果，反倒还让张婕更加抗拒做试管。
别说保胎的过程，就单单是打促排针排卵的这个过程都非常不好受，后面还要移植胚胎……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不是让女人受罪？
既然是陈昊的问题，她不嫌弃他，就不要孩子了不行吗？
周六这天，陈昊带着张婕回父母家，公公在厨房准备午饭时，陈昊没坐多久就说去打下手，留下张婕和母亲在客厅。
张婕的母亲叫丁慧，丁慧拉着张婕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表示亲昵，然后询问道：“你是不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陈昊早就把做试管这事儿和家里说过，张婕闻言，就算没提什么心理准备，也清楚在说什么，她迟疑片刻点点头。
丁慧语重心长地说：“孩子，我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尤其是女孩子很恐惧生孩子，怕疼或者是怕身材走样，我是过来人，当年你公公也是这个原因，我做了四次试管才在最后一次保胎成功，而且我从没跟外人说过是孩子爸的问题，顾及男人的面子，不然他们会觉得丢人，咱们女的就不需要那么多讲究，我第一次取卵取了十颗，一次都没成功，第二次十二颗，成功了一颗，但是移植到子宫里后，没多久就没了，其实这个过程虽然看起来很煎熬，但是看到陈昊，我就一点不后悔生他，没有当初我的坚持，你和昊昊也遇不到了，有时候坚持一下，成就自己的同时也能成就他人，你和昊昊感情这么好，他对你怎么样你也明白，这当女人的，哪有不生孩子的，再怕还能一辈子不生，尤其是我本身当年的身体条件就不如你，你们现在肯定不可能像我当初那样要做好几次才成功，没准你一次就成了，有些事不能瞻前顾后，眼一闭，做了也就做了对不对。”
张婕眼神透出一点点尴尬，被动地点着头附和说：“妈说的有道理。”在别人家，她可不敢跟自己妈那样掏心掏肺，语气直白的说自己不想生，准确的说不想试管，万一就真的废了呢？
谁能给她保证不会出一丁点意外？
一边是对她很好的丈夫，感情拉扯她，一边是未来可能会成为废人，而且自己明明是健健康康的身体，却要因为男人的生育困难去做试管，她卵子又没问题，到时候就算不成功也是男人精子的问题，反倒一次次伤害她的身体，真的喜欢她，就不能不生吗？
精子质量那么低，干嘛还执着生孩子？
张婕接着说：“主要是现在生了孩子，也没人看，我弟弟马上准备中考，然后就是最重要的高中三年，我妈肯定帮不了我……”至于公公婆婆……这话就说到这里了。
丁慧顿了顿说：“我跟你爸可以给你们出钱请个保姆，到时候我过去看着点，只要别让保姆怠慢了孩子，让保姆照顾也不影响你们。”
“我和陈昊再商量商量吧。”
“行，你们再合计合计，有什么困难和我们说，你公公退休了，也没什么事，我没什么力气，但当爷爷的肯定也会帮把手。”
“嗯嗯，到时候我们看看吧。”结束话题。
中午这顿饭虽然做的很丰盛，都是她爱吃的，但她知道他们为什么对她这么好，不就是因为陈昊和她要孩子必须得做试管，怕她不同意，所以使劲儿对她好。
虽然往常来公公婆婆这里，他们也对她好，嘘寒问暖，和蔼可亲，可更多的还是偏向于陈昊，做他喜欢吃的，优先考虑他的感受，这她是理解的，毕竟陈昊是他们的儿子她只是儿媳，和很多不好相处的公公婆婆比起来，她已经很幸运了，只是自从发现两人身体的差异后，仿佛怕她嫌弃陈昊，刻意的讨好，让她实在心理压力有点大，显得她不识好歹。
结婚真的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太杂。
在婆婆家住了一晚，离开后，张婕的脸上才敢露出疲惫的深情。
林酒儿沉默的看着这一切，她知道不是所有女人在遇到纠结的事情就能理清楚要害果断拒绝，可张婕的优柔寡断还是超过了她的忍耐力。
破鸡事儿，有必要这么犹豫不决吗？
你不嫌弃他就不错了，还想给他生孩子，为什么说是给他生，而不是给自己生，因为张婕明显不想做试管，如果做，那肯定是为了陈昊。
这不是给别人生是什么？
在林酒儿的眼里，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健康更重要，别说是男人，就是自己的孩子，也不行，她没有什么伟大母爱必须奉献牺牲自己，如果需要牺牲自己，我为什么要放弃自己去成全他人的生命，不理解，更不愿意。
这般想着，她直接在心里问她：“这么苦恼，为什么不直接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不想做就是不想做，有必要因为这些人而犹豫不决，万一人家执意要孩子，你不生，不是挡住人家再娶个能生的女人，早摊牌早收工，拖拖拉拉，大家的忍耐力都会被你反反复复的情绪影响，尤其是，你在因为感情而纠结，在意他的感受，他在意你吗？”尤其是他为什么在意你？
张婕在心里回答：“这件事我肯定会说的，我需要时间消化，毕竟面对这些人的是我，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她并没有怪林酒儿管得多，只是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她是想婉转一点解决这事儿。
看张婕这样，林酒儿在心里叹口气，没再说什么。
陈昊一路上都握着张婕的手，旁人看起来只会觉得这对小夫妻都结婚两年了还这么恩爱。
回到家后，张婕洗完澡穿着居家服来到客厅，等到陈昊也收拾完从浴室出来后，让他也来客厅坐着，俩人好好聊聊。
陈昊看张婕那样沉重的神情，隐隐猜到一些什么，颇有些抗拒接下来老婆会跟他说的事情。
“你想说什么？”陈昊说完，拿着毛巾擦着半湿的头发。
张婕不敢去看陈昊的眼睛，低头看着沙发上的纹路，轻声说：“我想来想去，还是不大想做试管，主要是你的精子质量太差，就算好不容易怀上，保胎的过程也会很艰难，孩子在肚子里的健康完全取决于你的精子质量，我不想冒这个险，你说的那些什么钱给我管，我想怎么花怎么花，以及房子过户给我，我并不需要，一是房子是你的就是你的，我没理由也没资格接受这房子，至于钱，你也知道，我是个不爱乱花钱的人，其实我们不生也没事，完全没必要强行生，你觉得呢”
陈昊瓮声瓮气地说：“说来说去你就是不信任我，也不够爱我，我真不懂，我们在一起这么久，这点牺牲你都不愿意为我做吗？”仿佛对张婕很失望一般。
张婕一下子被说的哑口无言，甚至也觉得自己会不会太无情了点，因为害怕自己身体受损而完全抵触试管，让他失去做爸爸的机会。
“其实你在医院的时候也发现了，不少夫妻都有这个问题，不然也不会跟我们要一样看那个科，检查那些项目，大家都很平凡，在为这个家努力，你却直接就拒绝了，甚至言语中直接说我精子质量不好，会影响你和孩子的健康，仿佛我对你的好，你都没感受过，就因为这件事就否定了我！”
“陈昊——”
张婕伸出手想安抚地拍打他的肩膀，但直接被他推开了。
“我累了，我先睡了，我去客房睡，我们都冷静冷静。”
晚上张婕一个人躺在床上，她虽然说出了自己不想做试管的事情，可心里却并没有轻松，就像是做了坏人，不仅没轻松，还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她问自己，难道真的是我自私，是我不顾及他的感受。
看到为感情事陷入苦恼和自责的张婕，林酒儿越发觉得太重感情反倒是个给自己增加累赘的事情。
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自私。
明明是对方不顾她的感受，为了个孩子就要妻子受苦，到底是因为爱结婚，还是因为可以生孩子才结婚。
这还需要自我怀疑，自我否定吗？
他真的爱你吗？
林酒儿懒得再当个老妈子在旁边喋喋不休，生活总归是别人在过，她念叨再多，自己不立起来，拎不清，谁也救不了。
不然今天因为狂轰乱炸的劝说而停下，明天依旧会因为其他事情而犹豫不决，瞻前顾后。
张婕看林酒儿没理她，甚至身体里完全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后，颇有些难受，可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她知道，肯定是林酒儿嫌弃她了。
可是……
可是……
张婕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希望能找到个折中的办法。
她给陈昊发信息，问他。
“我们可以领养一个孩子，并不一定非要生。”
陈昊没理她。
张婕又说：“你非想要自己的孩子吗？”
陈昊这才回复说：“我想要的是我们的孩子，有你跟我的基因，我们家不跟别家那样重男轻女，要女孩也可以，但你却因为害怕试管，害怕身体受到一点损伤就不愿意尝试一下，是不是我妈的后遗症让你害怕了，现在的技术很成熟，不像当初那么遭罪，我们试一试吧，老婆，可不可以不要轻易放弃，我真的不值得你为我付出一次吗？”语气里不像那会那么冷酷，更多的是哀求。
一个男人跟你哀求地说出这番话，但凡有点感情的女人怕是都不忍心无情的回绝。
甚至还会生出侥幸的念头。
别人做试管都没事儿，或许自己做了也没事。
最后陈昊主动从客房回到卧室躺到妻子旁边，将她拥在怀里，温柔的安抚她，让她对做试管这事儿不要太害怕，甚至还翻出自己找来的成功案例给她看，还主动道歉那会是他态度不好，让她原谅他。
张婕摩挲着他的脸颊说：“你别道歉，其实我体谅你想要孩子的心情，只是我真的害怕才会这么抗拒，或许我还需再做做心理建设。”
婚后唯一一次争吵也在陈昊的主动认错中结束，本以为一夜好眠，没想到张婕却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中她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身边是各种仪器的滴滴声，医生正奋力抢救她，而她则听到医生和护士断断续续的说什么。
“病人是急性心衰肺水肿——”
这个病有多凶险，从医生们的语气里就可以感觉得到。
她半睁着眼，迷迷糊糊之间看到反光板上自己皮包骨一般的样子，苍白瘦弱，比起婆婆的瘦弱还要更加恐怖，就像一具骷髅裹着一件人皮，手术室都是血腥味，可能是打了麻醉的原因，她不觉得疼，只觉得冷，那种冷入骨髓的感觉。
随后她的灵魂飘到外面，陈昊坐在手术室外，拿着手机在发信息，然后是婴儿室外，公公婆婆满脸担忧地看着被放在保温箱里插着管子的小婴儿，瘦巴巴的像个猴子。
那是她生的孩子吗？
然后她听到一向很温柔的婆婆抱怨地说：“天天让保姆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偏偏就是不吃，劝她为了孩子也多吃点，就是娇气的不吃，现在好了，孩子没足月就剖腹产，瘦巴巴的一小团，还不如陈昊当初呢，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太娇气，吃不得一点苦，也很自私，我当初为了陈昊能吸收点营养，你妈给我顿的那老母鸡，我不想吃也愣是吃了许多……”语气里仿佛孩子这么瘦小干巴脆弱，还得插管子都是因为母亲当初吃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