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书
婆婆在厨房做饭，烧火的是吴霞的公公，周怀强在田地里用推车运送玉米，趁着天气好，赶紧把这些玉米掰了，晾晒然后扎好，运送到种子站卖了。
吴霞好不容易把一筐子玉米掰完，累得从椅子上起来锤着背准备去喝口水，听到动静的婆婆从厨房走出来看一眼儿媳妇说：“那一框弄完了，弄完了你去地里割些草，把羊喂了，顺便再把鸡也喂了，上次给你杀了一只老母鸡，少了一个下蛋的，剩下的可得好好喂，不然鸡蛋都吃不上了。”语气阴阳怪气。
吴霞性子不是那种强势的，加上觉得自己生了个女儿没本事，理亏，闻言乖乖照做了。
吴霞背着箩筐去河提那边割草的时候，碰到了正推着一车子玉米的丈夫从地里回来往家赶，夫妻俩一见面，周怀强停下车，看着媳妇说：“怎么出来了，这会儿太阳这么毒。”
吴霞说：“我去割草喂羊，没草了，我挑一些树荫下割，没事儿。”
周怀强说：“那行，你去，吃饭的时候我叫你。”他也累，夫妻俩说完就各做各的。
他一到家，周母连忙端着一碗糖水过来给儿子喝。
“累了吧，赶紧坐下来休息休息，一会儿吃凉面，我还烙了玉米饼，拌了凉菜。”
前段时间把孩子送出去后，得了几千块红包，虽然埋怨媳妇生了女孩，但这几千块攥在她手里，家里的开销一下子缓和了很多，甚至还去镇上割了肥猪肉熬了猪油，炒菜的时候放一点，香的流口水。
周怀强接过水一口气喝完，看到母亲往堂屋里端菜端面，说：“吴霞还没回来，等她回来一起吃吧。”
周母走过去拿走空碗，拉扯着他往堂屋走。
“给她留了，就你心疼媳妇，怎么不心疼心疼老娘，我这么热的天还在厨房里给你做饭，你爹烧火，你们爷俩先吃就是，晚点我们婆媳俩再吃，快去。”
看着悠悠达达的父亲从厨房端着玉米饼出来，周怀强跟着一道去了堂屋。
“那我们就先吃了。”
“你们吃你们吃，你们都是壮劳力，你们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我们女的又不干什么重活。”
等到吴霞割腕草回来，周怀强已经吃过饭躺在凉席上睡午觉了，周母说：“把草喂了鸡喂了就吃饭，凉面在凉水盆里，你自己捞出来放蒜汁料，玉米饼给你留了一张，凉菜也在桌子上放着，你自己吃吧，他们都吃过了。”
吴霞擦擦额头的汗，点点头去切草拌料，然后拿去喂羊，等到鸡也喂完了，胳膊都累得快抬不起来，来到厨房，头晕眼花，知道自己这是老毛病，吃点东西就好了。
其实就是低血糖，但是她不知道，反正每次只要这样，吃点东西就好了。
一个人吃完饭，收拾完碗筷桌子厨房，吴霞刚躺下来就睡着了，她太累了。
下午醒过来，继续掰玉米，这个季节除了掰玉米就是掰玉米，要么就是晾晒。
到了晚上，周怀强刚吃过饭，就被母亲拉到一边，催促他。
“趁着年轻，赶紧生下一个，早点生个孩子，我们也能给你们带带，不然我们年纪大了，你们要干活，孩子谁带？”
周怀强心里别扭，但还是嗯了声。
因为刚生过一个孩子，才过了一个半月，吴霞非常抗拒同房，俩人好久没那个了，这怎么备孕生孩子？
夜里，夫妻俩依次在院子里冲洗过后躺在床上，周怀强用举止表达自己要做什么。
吴霞推开了他。
“我身体还没干净，等等吧。”
“爸妈等不及了，这不赶紧继续怀上，生出个儿子，早晚被念叨死。”
“可我身体还没干净，还在流！”经历了一天的疲惫，吴霞心烦意乱。
“我不嫌弃！”
吴霞的内心说不上来，她没怎么上过学，形容不出来自己这一刻的心情，就像一块烂肉，随便谁都能咬一口，还不能反抗。
后来吴霞安慰自己，或许早点怀上也好，怀上了就不用再做这事儿。
希望是个男孩，这样就不用再接着生了。
这样谁都不会埋怨她怎么只生女孩，不会说她肚子不争气。
*
六年后，祥云镇。
六岁的林酒儿穿着校服，背着自己的新书包，在爸妈面前转了一个圈。
“好看吗？”
孙贝伸手把她的衣领子拉好，然后把红领巾给她系上说：“好看，我们家小酒最好看了。”
旁边一个吃着糖团的男孩子满嘴油说：“看把你美的！”这是林酒儿的哥哥林涛，大她大两岁，现在是三年级的学生，林酒儿刚上小学一年级。
林华东拍一下儿子说：“你少吃两个，给你妹妹留两个，怎么那么贪吃！”人都是感情动物，刚收养的时候，林华东还没什么感觉，但养到六岁，这孩子是越养越喜欢，儿子女儿现在是一样宠。
孙贝拉着女儿到餐桌前，让她一起吃糖团。
“你爸今天特意去十字路口买的，一人三块糖团，涛涛你都吃了两块了，只能再吃一块，剩下的三块是妹妹的。”
林酒儿说：“我吃不了那么多，哥哥再帮我吃一块吧。”糖团就是用糯米包裹着红糖油炸后的东西，她对甜食没那么向往，的确吃不了三个，毕竟每个都有成人拳头那么大。
林涛闻言呲牙乐，对爸妈说：“你看，妹妹说再给我多吃一个！”意思是妹妹都不介意，你们就别说我了！
孙贝拿起女儿的书包，正准备把吊牌拆下来却发现书包有一处瑕疵。
“咦，这里怎么是裂开的！”
林华东走过去看，“是裂开的，赶紧拿过去换一个吧。”
林涛也站起来去看，本来还想上手摸一摸，但被林华东打开了。
“你这手油腻腻的，碰完了，这书包都退不了，别碰了。”
林涛说：“那我看看！”伸着脖子看。
最后孙贝拿着书包带着林酒儿去街对面换书包，大家多是街坊邻居，拿过去说了原因，店主就爽快的答应换书包。
孙贝对女儿说：“你看看，你想换个什么书包，这个，公主的？”
林酒儿摇摇头，选了个没有什么花纹的蓝色书包。
“这个。”
母女俩拿着换好的新书包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十字路口处的两个人正往这边看，刚好看到了孙贝，还有她牵着的那个女孩。
年长的那个碰了一下旁边的年轻人说：“喏，那个就是你送出去的那个女孩，这家人把她照顾的很好，你看，脸蛋圆圆的，一看就是平时吃的不错。”乡下的孩子大多数都瘦瘦的，吃的东西没营养，又天天在田地里疯玩，风吹日晒，又黑又瘦。
周怀强拎着个竹编的篮子，里面放着一块肉还有一袋盐和一瓶醋，今天是逢集，过来赶集，陪着他的人就是当初帮忙把孩子送出去的联系人。
他闻言后扭头去看孙贝手里拉着的那个小女孩。
眉眼可以看出来有几分妻子的样子，只是要比妻子白许多，妻子现在太瘦了，干瘦干瘦，没这个女孩看起来那么红润。
周怀强看两眼收回视线说：“是养的不错，她得多谢谢我把她送出去，不然在我这里也长不了这么圆润，也不会穿这么好。”因为要生儿子，老大现在还养在亲戚那里，家里现在只有一个五岁的儿子，看着跟三岁似的，矮矮的，愁死人了，挑食不爱吃东西。
看得出来，他并不后悔把这个女儿送人，甚至觉得女儿应该感谢他，不然可过不上这好日子。
年长的那位笑了笑，扯开话题说：“我怎么听你爹说，你打算跟村子里的人一道去外地打工了？”
周怀强叹口气说：“这种地能赚几个钱，以后孩子要上学，要娶媳妇，我这不出去打工，何年何月才能攒到孩子的老婆本，我看同村几个出去都盖了楼房，就我们家还住着瓦房，这以后给孩子说亲都说不来，是得出去看看了。”
“那你媳妇呢？”
“她在家带孩子，我妈腰不行了，我爹摔了一跤后就一直躺在床上下不了床，只能她在家看着老老少少。”
年长者叹口气说：“都不容易。”
彼此聊着天，越走越远。
孙贝牵着女儿回到家，把书包吊牌剪了后，加洗衣粉放到盆子里泡着，等泡一会儿后再冲洗冲洗，新书包也不脏，主要是去去味道。
周怀强赶完集市回到家，还扛了一袋米，顺手给儿子买了个小玩具，塑料小车。
到家后，周母把东西都归置好，然后去西屋对他说：“你这两天把带的东西都整理好，一床薄被也给你捆好了，车票买了吗？”
“车票明天让小刚去镇上再买，不着急。”
“行，到那边了给你三叔家打个电话，让他告诉我们一声你到了就行。”
“知道了，你赶紧去坐着休息吧，你这腰得多休息，膏药也给你买了，晚上叫吴霞给你贴上新的。”
带着孩子串门回来的吴霞回到家直接去了西屋。
“让你买的梳子买了吗？”
“买了，给你放桌子上了。”
周怀强说完把给儿子买的塑料玩具递给他。
“大宝，看看这个，喜欢吗？”
“喜欢！”大宝喜滋滋的拿着玩具车跑了，他要给其他小孩看他的新玩具。
可能是因为周怀强马上就要去外地打工，吴霞走到箱子前拿出他的衣服，放到床上，一件件整理。
“那边听说天气比较热，我多给你拿几件夏天的衣服，冬天的衣服拿个两件就行了吧，一个羽绒的，一个棉袄，一件毛衣，两件秋衣，其他的都是夏天的衣服——”
正说着，周怀强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我今天去镇上赶集，见到老二了。”
“谁？”吴霞没反应过来。
周怀强说：“老二，就咱们的二闺女。”其实他爸妈一直知道老二在哪一家，但他不想知道，也就一直没问。
吴霞愣了愣，没说话，依旧叠着衣服。
周怀强伸手握住她的手说：“老大过两天接回来吧，早晚得上户口，等到她再大点，我在外面赚了点钱，就给她把户口上了，老二……老二在那家被养的很好，白白净净的，脸圆圆的，吃的穿的都比在咱家强。”
吴霞嗯了声，过了会儿说：“把老大接回来，妈有意见吧。”
“有什么意见，以后我去外面打工，钱都寄给你，你管钱就是你管事，她有意见也不怕，老二都送人了，老大早晚都得接回来，也不能总让她二姨给养着。”孩子二姨是吴霞的二姐。
吴霞一开始没说什么，等到晚上，夫妻俩躺在被窝里，她才问道。
“孩子在镇上谁家？”
“就那个华东家具城，卖家具的那一家。”
“她现在有多高了？”
“比大宝高多了，可能也是咱家最白的一个了，吃的小脸圆圆的，看起来秀秀气气的。”
“那就好，看来把她送人真是让她享福去了。”
“当初你还舍不得，看看，是咱们多虑了，人家想要女儿的，都疼孩子还来不及，还能有啥不妥的。”
“你看到了，那家人知道吗？”
“我们就路过看了一眼，又没打招呼，肯定不知道，不过咱最好也别去打扰人家，领养孩子最忌讳和亲生的这边联系，等到孩子成家立业了，再说也来得及，现在孩子还小，也不想被太多人知道，风言风语的，弄的孩子心里也不舒服。”
“嗯，我知道，肯定不会去打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