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雾桐
“小姐,您怎么起来了?快快快,快躺下。”小雀二话不说就将李姒初往床上拖,只是一个愣神的功夫,她又像方才那样躺在了床上了。
“小雀,我已经好了,我可以起来了。”
“胡说!”小丫鬟轻斥她一声,慌忙揪过郎中来把脉,一边将汤婆子往被窝里塞一边往三小姐嘴里塞糖。
“这。”老郎中抽出手,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手指,又伸进去把了把脉,“三小姐的病,确实好了许多了。”
李姒初对她抬抬下巴,颇为得意的哼了一声,一掀开被子便跳到了地上。
“你看!我能跑能跳了!我特厉害的!”
除了脑子还有点嗡嗡嗡的,她自认为自己甚至比年前还要健康了。
小雀与大夫对视一眼,顺手扯了件披风披到了小姑娘身上,毛绒绒白乎乎,一裹便将她裹进了怀里。
“好好好,那特厉害的三小姐,咱们出去走走吧。”
***
用张大夫的意思就是,三小姐现在这个状态,出去走走,只要不是做太剧烈的活动,比如打马球什么的,就单纯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对养病那是有好处的。
李姒初也不想闷在屋子里,其一嘛是屋里头太闷了,这没病也得憋出病来,其二嘛.....
“我听说西街搬来了一架饼铺子,雀姐姐,我们去尝尝!”
——其二,正是为这肚子里翻江倒海的小馋虫。
小雀拗不过她,只得给小小姐又添了件衣服,将她从头到脚裹严实了,才同门房打了招呼,带着她向外走去。
“唉,雀姐姐。”三小姐裹了裹披风,将手藏进衣兜里,“爹爹他们可有新的消息么?”
小雀摇摇头:“有的,但不是什么好消息,老爷他们回程路被冻住了,这一时半会儿的是回不到洛阳了。”
李姒初点点头,又望向远处的鸟雀。
小女郎隔着糖葫芦上晶莹剔透的糖衣看天边的鸟雀,轻轻的问:
“王姨娘也不回来么?”
小雀一噎,打量了一下三小姐的表情,这才小声说了句:“她这回和老爷吵架吵的可凶呢,虽然奴婢也不晓得是什么缘故,但是依现在这般的,除却老爷亲自低头认罪,夫人只怕是今年都回不来了。”
出乎意料的,听到“夫人”这两个字时,李姒初并未有什么大反应,她只是点了点头,满不在意地迈开步子接着向前走,哼着小调,头上的兔子蹦蹦跳跳。
“三小姐,你这不,这......”小雀一惊,张了张口想问,却又不敢,只得乖乖站在三小姐身后,支支吾吾的。
“没事了,我不在意的啦。”李姒初施施然停下,笑盈盈地看着她,“从前是我幼稚,总是斤斤计较,其实现在想想看,她其实也还算不错啦。”
“可三小姐.....”这除却平日里给月钱外对三姑娘旁的事儿都一概不管,这,这也叫不错吗?
“这怎不叫。”她冲糖衣上啊呜咬了一口,一口咬掉一整个山楂,“我还巴不得她不管我呢。反正月钱不少就行了,其他的爱干嘛干嘛。”
大年初二的街道上并不算热闹,只零零散散的有几处并不打算过年的小贩扔在摆着摊,这一条街走下来个个门上贴着歇业大吉。她晃了一圈也觉得乏味了,瞧着这天色估摸着也过了,家里估计也已备好饭食了,还是回去罢。
“唉,这是怎么回事啊。”
回府的必经之路堵了一群人,李姒初被迫停下了脚步。
“小姐您有所不知,这书生也不知是哪招惹这小少爷了,您瞧瞧这被打的,啧啧。”
书生?小少爷?
李姒初心中暗道不妙,再一抬头看到头上那明晃晃的“白府”两个字心中的不妙便化为了你她娘这三字,这厮大过年的就不能稍微消停一下,动不动就打架打架的,被伯伯揍的还不够么?
小姑娘身子灵活,一晃便从人群中挤到了前面去,刚一挤到前头就瞧见小郎君耀武扬威地揪起了人瘦书生的领口,那书生瞧着体格瘦弱力气却不小,抓着小少爷的胳膊就往他那儿狠狠一拽,只听哇的几声惊叫,两人同时跌在了地上,还顺便撞倒了不少人。
这周围人群挨挨挤挤混做一团,其中不乏有从邻里那儿刚拿了菜又瞧见这儿有人打架于是凑到最前头来的大娘,那大娘小篮子里装着根腥臭发黑的猪大肠,宝贝似的护在怀里,本以为能回家给女儿好好搓上一顿的,哪想到——
“三小姐!您怎么了!救命啊,出事了!快来人啊!”
——哪想到那打的难舍难分的两人会往她那儿这么一撞,这猪大肠直接飞了出去,精准无比的飞到了无辜路人李小姐的脸上。
大夫说,李家姑娘这身子骨弱,轻易不得闻荤腥味,所以这养病的地方需在青山下绿水旁才行,若是闻到了这刺鼻的味儿.....
李姒初只觉双眸一黑,呼吸一窒,便带着满脸的猪大肠味儿倒在了烂菜叶堆中。
第23章 、偷偷
今年洛阳城里的雪似乎下的格外的大。夜间下一场,将昨日里铺红了一片的鞭炮纸压的严严实实,早间又下一场,门口那屠户今晨刚铺上的红又掩住了。
山羊胡子的老大夫放下手中的银针,捂着嘴轻轻咳了起来。
在门外晾晒药材的小药童见状慌忙放下周中的簸箕,拍了拍师父的后背,替他顺了顺气。
“初六啊,你去将门窗关紧些,过来的时候把师父的那个小杯子拿过来,唉对对对,就这个。这鬼扯的天气,都快入春了还这么大雪。”
摸了摸自己有半个手掌长的胡子,招呼对面那小药童将蒲扇放下,站在自己身旁伺候。
他不紧不慢地将刚烧好的热水倒入茶壶中,却不多,仅一点能见着底的程度,见那卷曲的茶叶一点点舒展开,又倒入了些许,瞧着那茶叶儿在青花瓷茶杯中上下沉浮。
缕缕茶香在狭小的医馆里流转,小药童跪在一旁清点着药材,张大夫不紧不慢地从一旁的柜子里掏出老烟袋,往桌上这么重重一敲。
“师父,您还抽呢,刚才都这样了。”
老人哈哈大笑了几声,胡子随他的动作抖动着,两条白眉弯弯,像极了年画里的月下老人。
“及时行乐,及时行乐。你师父我当了多少年的大夫了,有多少人在我手上活过来,又有多少人在我手上丢了命,啧,那太多了。我嘛,什么生死啊早就看淡了,顺其自然吧。”
他眼睛微眯,将烟袋凑到嘴边,示意小药童点燃。
“唉呀,你说这过年就是好,人也少病人也少,那小瘟神也不整日来我这儿闹事了,啧啧啧,日子美啊。”
张大夫又美美地吸了一口,往小童那儿一递:“初六,来吸口不?”
“师父,您别老整这出。”小药童咧嘴一笑,将药材一点点洒在簸箕上。
“嘿,你不得劲,换做那小子,保准是吸过瘾了才还我呢。”
“唉不过啊,这大过年的他也少往我这儿跑了,倒是怪无趣.....”
老大夫话音未落,就听见那咚的一声巨响,方才还关的严实紧密的门被满身血腥的少年一脚踹开,靠在门边儿的锅碗瓢盆噼里啪啦掉了一地,老大夫向前一摔,这烟枪头差点捅进喉咙里。
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一句再熟悉不过的:
“老张!你给我出来!”
***
事情回到一炷香。
李家三娘子当众昏倒在地,那白家小公子见状架也不打了,将书生往地上狠狠一踹,抱起小娘子就往某一处方向冲。
书生被踹倒在马车上,捂着心口支支吾吾的闹,白家的人纷纷出来平事,将人拖着带着推到了家里,家丁一边赶人一边收拾东西,还顺便问了一下哭滴滴的小雀可有需要帮忙的。
小雀哇啦啦的喊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三小姐不见了,狠狠用那人递来的帕子搓了搓脸,下意识想回府求救,可走了几步又觉得这不妥当,于是又退了回来。
洛阳城的人识得那成日惹祸上身的白家小郎君,却不识得成日在书院与李府之间两点一线转的李姒初。那一群群围着的民众不知,那李家出来扫地的家丁也不知,若她此番急吼吼跑回李家搬救兵,那,那岂不是不打自招么?
若是三小姐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沦为旁人的饭后余谈,要寻死觅活怎么办,她拼死劝着呢,还是陪着一起去呢?
“姑娘,姑娘,您可有什么要帮忙的么?”方才在路边围观的阿婆拽了拽小雀的袖子,“方才那昏倒的,可是你们家小姐?是哪家的.....”
“王家!”小雀脑子一晃,猛地蹦出了这两个字。
啊,不愧是她,这洛阳城里的大户人家就没有姓王的,她想了想,又解释道:“是,是这般的,我们家小姐是来走亲戚的,哪想到在路上就碰见了这等事.....”
她说的极大声,好让大家都晓得这昏倒的小姑娘乃王家小姐,并非他们猜测中的李家。
老妇不明所以,只点了点头:“唉,那你快去寻你们家小姐吧,小小年纪怪倒霉的。”
小雀听罢赶紧回了个礼,然后迅速向白家少爷消失的方向跑去。
然白季梓跑的太快她追不上,又不知他究竟跑哪去了,只得凭着记忆跌跌撞撞的跑,碍于三姑娘的脸面与清白她不敢回家找人陪同,只好用她那包裹在布鞋里的一双小脚扭扭捏捏的跑,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小雀一边跑一边哭,心说白小少爷您到底把我家小娘子抱到哪儿去了,你俩又不是头一天认识了,她的身子骨你还不晓得么,哪招架的起这般折腾,少爷您到底跑哪去了,慢一些啊,我追不上啊。
终于,在打更人再一次敲响梆子的时候,她扶着墙停了下来。
望着周围陌生的景致与渐进的夕阳,她终于憋不住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起来。
“三小姐,您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
粗粝的指腹隔着手帕在小姑娘柔韧的手腕上捏捏又搓搓了好一阵,张大夫与小药童对视了一眼,又将手搭了上去。
方才那一屋的难得的恬静已经被这个脸上淌着血的少年破了个底朝天。他大刺刺地坐在张大夫的专用椅子上,拎起张大夫那一罐他平日里连闻一下都觉得是在亵渎的上好龙井,又嗅了嗅他方才那杯泡好了一直舍不得喝的茶,坐了没一会儿,又凑了上来。
“老张你到底好了没有,她到底有没有事啊。”
张烁只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随手将手边的烟袋甩过去:“他妈的没事干就给老子滚蛋!别在这碍事!”
“小气。”少年随手接住烟袋,往桌上一放,倚着床边坐了下来。
“你若是不能治我就带她走,一家不行换下一家,反正这洛阳城医馆这么多,我就不信没有人能治好。”
张大夫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眯起眼睛伸手向左一搭,那小药童急忙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师父的手臂,将他小心翼翼地扶了起来。
“啧啧啧,少年人还是太浮躁。”他柱起拐杖,慢腾腾地走到百子柜前,眯起眼睛寻找药材,“这一点点小事都兜不住,就要闹啊,喊啊,你瞧瞧,有用吗。没用的,年轻人。”
“喂!”
眼看白季梓又要蹦起,小药童赶忙眼疾手快地一把摁住了他的肩膀:“公子你别急,师父的意思就是三姑娘没事了。师父越轻松就说明事儿越小,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清楚师父的脾性么?”
白季梓一愣,方才被急慌了只顾着骂人了,愣是没想到这个,但他仍是嘴硬:“我当然知道,我就是想骂他!”
“唉,年轻人。”老者摸着胡子摇了摇头,又打量了他一会儿,“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这样真没事么?”
小郎君方才这架委实打的狠了,嘴角破了,鼻子歪了,两个眼眶乌压压的如食铁兽来袭,身上青的红的一块块的,这浑身上下愣是找不出块好肉来。
然他浑然不在意,只随意蹭了一把嘴角上的泥,一杯茶里吐的半杯都是血。
“没事,就这点小伤。你这儿给我开店药我带回去随意涂涂便是了,哪用得着包扎。”
“行行行,随便你。不过你不在乎这张脸那是你的事哈,人姑娘家还要点脸呢。你这一来就逼着我把脉,你瞧瞧,过去多久了,她脸那脏的。”老大夫忙着挑拣着药材,对正忙活着的小药童道,“初六,去打盆水给李小姐擦擦。”
“不行!”
白季梓猛地蹦了起来,拦住一脸无奈的小药童的去路:“男女授受不亲,怎可以让他帮着做,做这种事!”
“白公子,医者仁爱为怀哪计较这些,再说了,咱们这儿也没丫鬟啊,你赶紧让开,我擦完还得去煎药呢。”小药童叹了口气,心说果然这有钱的公子少爷就是这般喜欢为难人,他已经隐约嗅到药糊味了,不过好在是给师父治头发用的,倒也不是很要紧。
白季梓果断将铜盆一把抢过,斩钉截铁道:“我来。”
不是,刚刚是谁说男女授受不亲来着,好像就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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