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雾桐
李姒初将自己裹成小小一个球,耷拉地眉毛从被窝里露出一双写着迷茫二字的眼睛,呆滞地看着不知从何时就出现在此然后一直坐在她床跟处训话的阿姊。
这家伙不是被困在商丘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这么快干什么,为什么一回来就要抓着她说这说那的,她好困啊。
小女郎含糊地点了点头,憨笑一下,眼一闭,向后一仰,又这么睡过去了。
“还装!你给我起来!”
李芳瑾不依不饶地将手伸进她的被子戳来戳去,戳得她咯咯直笑:“我知道你病好了的,赶紧起来说话。”
“我没好呢!”被子长了脚,一点点抽了回来,继续滚进这个球里。
“给我起来。”大女郎不依不饶,又将被子一点点从她的胳肢窝下抢回来。
“不嘛不嘛,阿姊你刚回来你就去睡一觉嘛,来闹我做什么。”
“你还问做什么?”她也不闹了,松开抢被子的手,揉了揉小妹鸡窝似的乱发,“还不是为你入国子监的事。”
“阿姊是听说了,整整十日,你可是整整十日都没出过门了,夫子也来问过了吧,你还是老一套么?”
十日啊,有这么久吗。李姒初吐吐舌头,不敢看阿姊的眼睛。
其实这一场病虽来势汹汹,但也好的顶快。至于为何不愿去书院,只是因为她不想见到同窗的那些少男少女罢了。
每一次想到他们的笑颜,她就想起在那个梦中的最后,那一个巨大的坑,里面装满的少年们。
——那些不服七皇子的莘莘学子们。
她不敢面对他们的死,不敢进一步继续剧情,她在担心,在害怕以后会发生的事。只要她龟缩在这里,不进宫,不与小公主结识,以后的故事不会不也不会发生呢。
“什么老一套嘛。”少女贴着阿姊的胳膊娇滴滴地唤着,“人家病犯了嘛,头疼啊,手背也疼,喏你看看,都肿起来了。你刚回来就别闹我了啊,我好困啊,我要睡觉了嘛。”
“手?”她猛地将李姒初的手抽了出来,眉头微微蹙起,“又是那小子?”
那小子,谁?李姒初一愣,见阿姊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去,赶紧摁住她的胳膊:“不是不是不是,我就是随便跌的。”
“还说不是,文姨已经告诉我了。你都不知道爹爹当时有多生气,最后还是白家伯伯劝住了才勉强缓下来。”
女郎的秀眉微微蹙起,她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淡淡地望向李姒初。
与病弱娇柔的李姒初不同,虽都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但她们二人长的却并不像。李姒初长的偏温柔些,笑起来如山上艳丽的桃花一般娇俏,而李芳瑾的美似乎多了些锐利的东西,许是在外头随李家老爷闯荡的久了,她便是这剑眉向上微微一挑,都能多出些许杀气来。
而此时李姒初看着姐姐不善的面容,不知为何就想起了那日执鞭而立的文姨。
都,都好帅啊,果然能在大江南北做生意的女子都很厉害吧。就像是一把刀一样,只一刀便劈开了天幕,在这人世间散发着异彩。
“我就不明白,李姒初,我就不明白。”带着薄茧的大手捏起小女郎娇嫩的面颊,捏的她动弹不得,发出呜呜的声音,“那小子到底有什么好的。以你的容貌家世,莫说是个商贾世家的少爷,就算是王爷你也嫁得。怎么,非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啊。”
“我没,我没呜呜呜。”小女郎被捏的呜呜直叫,使劲挥动着她可怜的小爪子扒拉扒拉阿姊的手,“我没有这样了,你快放手!”
李芳瑾勉强松开了她,抬眸上下瞥了一眼,不依不饶道:“那你倒是说说看,你为何要替那小子挨鞭子。”
什么挨鞭子啊,这都哪跟哪啊,她不过是一时间突然圣母心上头从上去抓住文姨的手,然后被鞭风伤到了点手背罢了,怎么到了阿姊这里,她就成了苦情戏里愿与情郎同生共死的女角儿了呢?
“我没有了,都是误会嘛。你别听爹瞎说,他就喜欢对着一点小事使劲往歪里想。”
“真没有?”李芳瑾将信将疑。
她赶紧点了点头。这不是废话吗,这家伙除了脸皮厚之外还有什么好的,老混账一个,送她充院子她都不想要的那种。
“也罢也罢。下月你也有十三了吧,都是快要及笄的姑娘家了,也要好好学会安排自个儿才是。”她揉了揉眉心,似乎是才想起什么似的,“方才都被你带偏了,阿姊来也不是逼你考学,但这伴读的位置那可是多少世家小姐都争取不到的,如今大姊为你求了这么个机会,你不好好抓紧念念书,还在这儿装病睡大觉,你让阿姊说你什么好。”
李姒初撇撇嘴,将脸埋进被子里。
大姊真是烦,明明都不问问她到底喜不喜欢念书,喜不喜欢去侍奉那个小公主就擅自替她在国子监留了个位置。二姊也是,一回来就念念叨叨的,整日张口考学闭口科考,真恨不得这就去草地里捉几只萤火虫效仿前人给她来个囊萤映雪什么的。
不过她方才也有在好好听了。下月便是春试,她要与各乡各郡送上来的秀才公一同参加科考,争国子监里的一个位置。
大毓的国子监同她上辈子在历史书中见到的有些许些许不同,在这里,凡是年龄足够且有真材实料的秀才公,不论男女老少,只要能得到乡郡间的一句认同,都可凭实力进入国子监学习。这一点便是那些世家公子都不可例外。但李姒初不同嘛,她上头还有个大姊罩着,她若是实在太差......看在贵妃娘娘的面子上,顶多在背后念叨两句,打几下手心便是了,赶回家倒是不会的。
而阿姊之所以来,便是怕她会因为近期的懈怠落到同支班的那些纨绔子弟一般的水准。
大毓国子监按天干地支分成四班,甲子班为皇家子弟,这里头坐着的便是皇子公主与伴读们,剩下三班便按入学科考的成绩进行排序了,但按照往常的惯例来说,大部分各乡各县选出的秀才公都能进入乙丑和丙寅二班研习,若是落到丁卯此等位置的,不是资质比旁人差些,便是被家中父辈硬塞进来的纨绔子弟罢了。
倒也不是说丁卯不好的意思,只是这些个公子哥,出生的时候都不知比人家高上多少台阶,如今却落到和人抢一张桌子的程度,这说起来,莫说是他自个儿觉得寒酸,这父辈面儿上也是丢人至极啊。
“小初,听明白没有,听明白了就给我收拾收拾明天去书院好好跟着夫子念书,别老在这院子里赖着。你瞧瞧你现在,什么样。”
李芳瑾颇不客气地往她眉心轻轻一戳,小姑娘哎哟哟一声向后一仰,顺便将姐姐也一起揪到了床上,两姐妹笑闹成一团,大小两个女郎娇俏的声音从屋中缓缓传来,染红了那一片的海棠花。
“阿姊。”翻了个身,与李芳瑾面对面,“你有没有想过不让我进宫啊。”
“瞧你说的什么话,小没出息的。”大女郎又轻轻在她眉心戳了一下,“这多好的一个机会,你可知多少人想要求一求都求不得么?与这些皇子公主打好关系了,往后莫说皇子妃这么远,这朝中女官之位,你多少也能挣的回来一个吧。”
“我又不想做什么皇子妃......”她揉了揉自己被戳的有些微微红的额头,弱弱地道,“当皇妃多辛苦啊,后宅里头那么多妾室,东一个通房西一个侧妃,整不好外头还养着多少外室......我又斗不过人,何必自讨苦吃。”
而且,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原书中的李姒初就是因为招惹上某个皇子了,才惨死在这新婚夜的。好好活着不好么,招惹什么皇子。
“好好好,那我们退一万步讲。”女郎转过身,温柔地瞧着她,“阿姊过了生辰也有十九了,到那时我也要招婿上门,接手李家一半的铺子了,小初,阿姊护不住你一辈子,让你多学一些,就算不是为了什么皇子王爷,也是要为了你自己打算。”
“多学一些,站的台阶高一些,你那在天上的阿娘也放心一些啊。”
李姒初转了个身又将头埋进了被子里。
二姊真是唠叨,越来越像娘了。
道理她都懂嘛,皇子伴读这是多大的荣耀,往后这些皇子若是有了封地成了占据一方的诸侯王,他们必定是作为左膀右臂跟随其后的。多少人羡慕的差事,李姒初却不将它当一回事,也怪不得李二小姐恨铁不成钢。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嘛,明日我就去书院,好阿姊,你先起来了。”
李芳瑾笑笑,轻轻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便推门离去了。
她恍恍惚惚地在幔帐后慢慢爬起,抬眼远眺着窗外圆鼓鼓的桃花苞与叽叽喳喳的小麻雀,莫名地有些怅然。
在那个故事里,作为皇子登基垫脚石的李家,因站到了小太子这一面,在战乱结束后,毫不例外地成了这被诛九族的世家之一。
于是受尽天下荣宠的贵妃娘娘悬梁于柱。
于是李家无数男女老少自刎于宗堂。
而剩下的那些旁支侧系,男子发卖为奴,女子入营为妓,如有不服,格杀勿论!
但在那个故事中,她那不可一世的二姊,却活的比任何人都要潇洒。
那一日,她遣散了家中所有奴仆,慢条斯理地写下一纸休书,狼毫落地,砚台敲碎,她手握一把长剑向前,如一把快刀,扎进千层浪。
她孑然一身,她一往无前。
“小初,你要记得。你念书,不是为了往后相夫教子,你学剑,不是为了往后护着你的孩儿,你琴棋书画样样接通,亦然不是为了为自己的嫁妆增加筹码。”
“你要记得,你活着是为了自己,你无论是念书也好,刺绣也罢,为的永远都是自己。”
“你的命攥在你自己手里,它为你研磨,由你书写,不为神,不为鬼,不为天道恢恢。”
作者有话要说: 私设很多啦,在大概就是庶女有能力可以继承家业,女子也可以科举和入朝为官这样的设定。
看了一眼新课表,被吓傻了,我合理怀疑自己上了个假大学真高中
第34章 、青丝
细软的柳枝抽出新芽,桃花顶上也开了千层苞,春雨绵绵,春日将近。
胡七从漫山遍野的山红处跑来,一头扎进书院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挥动着手中刚揭下的榜文,张口便喊:
“出来了!出来了!举荐的名单出来了!”
小郎君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腿不直,站不稳,这脚一崴,幸亏有人托了胳膊一把,才救了新长出的大门牙一命。
“嘿嘿,多谢,多谢哈。”
接住他的是一个俊俏小公子,生的是眉清目秀,面上端的亦是一副清风明月的模样,衣着穿戴却与相貌恰恰相反。这怀中金玉扣,腰间玉佩环,耳中还含着个明月珰的,就差没把老子天下第一有钱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他垂眸瞥了胡七袖口中漏出的破棉絮一眼,嗤笑一声:“穷光蛋。”
学堂里的学子们都是自小混熟了的,如今来了个穿着如此高调的陌生人,便像是在水中敲进了一块石子,这一晃便荡起千层波浪。周围学子纷纷侧目,凑成一块儿便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唉,那人是谁啊,从前怎么没有见过。”
“是啊,他看起来比我们年纪要大唉,莫不是新来的教书先生么?”
又见胡七傻愣愣地抱着书发呆,便扯了扯他的衣服,笑道:“胡兄,你可知那人是何等角色。”
胡七摇摇头,这事儿他怎么能够知道呢,不过这小公子穿着非富即贵的,瞧着又比他们年纪要大上一些......他双眸微微一滞,想起手中被攥的皱巴巴的纸。心里头突然有了答案。
哦对了,再过几日不就是要去国子监考学的日子了吗,多少从各乡各县选上的秀才公都聚在这一处等着参加科考呢,这小公子不会是来混名额来了吧。
若是李姒初在此处,她一定能想的更明白一些。这是什么,这不就是那些家里经济还不错的,想要出国念书,但是碍于自身能力不足又没有什么好的证明材料,于是来旁听几日装装样子再去考试的那种所谓的纨绔子弟吗。
这些个弯弯绕绕李姒初或许懂,但胡七不懂,他皱了皱眉,向后退了一步。不知为何,这家伙身上的气息让他很是不爽快。
无怪与家境如何,如白季梓这般地主家的傻儿子他都能与他日日玩到一处,是与这家伙瞧他的眼神有关,他是看见了,他望向自个儿的时候,那眼眸中书写的,不过蝼蚁二字。
“胡兄,胡兄你别看了,那小子腰上的那龙纹玉我我就看出来了,我家里头是做玉匠的,你晓得那玩意有多贵不,有银子你都不一定能买的到。”
“瞧你说的,那只是你买不到吧,你买不到,咱白兄就买不到么?”
“唉这也说不定哦,就凭白兄那股劲儿,嘿,我觉得有可能。”
“不过白兄也够厉害的啊,你戳我干什么,回头?什么回头?”
白季梓一脸黑地出现在他们身后,那两个凑在一团的小书生对视一眼,便不说话了,只尴尬地挠挠头笑一笑,又折了回来。
他心情很不好。
家里有个整日要死要活的四姊,有个成天逼他念书的爹娘,外头还有些动不动就要罚他抄书念书的夫子。从前还有李姒初可以同他说说话,听他烦一烦,如今可好了,连她都闭门不出,不想见他。
其余的人么,那这个家伙只会拍拍他的肩说什么白兄看开些。包括胡七也是如此,他们懂什么呢,他们晓得什么呢?
越想越烦躁,他啪地一声狠狠将书箱往地下一砸,学堂中发出巨大的声响,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不解。
方才那公子哥只抬眼随意瞧了瞧他,倒也没说什么,便自顾自地在白季梓面前的空位处坐下了。
“你干什么?”小郎君毫不客气地将抽出一本书往桌上狠狠一敲,抬眸瞪向他,“没长眼睛?这儿有人占了,你给我滚出去。”
那小公子瞧着年纪比白季梓大上五六岁,他垂眸瞥了他一眼,很是不把人放在眼里。
“你知道我是谁么?院长亲口说了,让我在这儿念书,这位置甚好,小爷喜欢,怎么,你要拦么?”
小爷?白季梓也站了起来,他虽年纪小,但架不住少年人身量高长的快。愣是比那嚣张跋扈的小公子要高出半个头,黑压压地将人埋了一片。
“你谁啊,我儿子么?滚远点,我没你这么埋汰的儿子。”
即便是身处劣势,那小公子的嚣张劲儿也不减半分,依旧是对着他哇哇乱叫。
“你说什么!我表叔就是这儿的院长,爷爷我看着这儿视线好,就在这坐下了,且我早就同夫子说过了,这儿空着!凭什么不让我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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