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这一停一顿的功夫,皇太后已经走得远了,金英再磕个头,急匆匆追了出去。
今日之后,皇太后伸往朝堂的那只手也被斩断了,日后困局深宫,料想掀不起什么浪来。
朱元璋手扶剑柄,稳步走上玉阶,往龙椅上落座,众臣归位。
金英那顶官帽孤零零的搁在地上,异样的刺眼,也异样的震撼人心。
仿佛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以于谦为首,朝臣们一个接一个的站出来弹劾王振朋党,王佑、马顺、郭敬、陈官、唐童等人,以及王振的两个侄子王山和王林。
内阁学士陈循厉斥工部侍郎王佑厚颜无耻:“王振问王佑为何不蓄须,王佑竟回答说老爷你没有胡子,做儿子的怎么敢有胡子?这等鲜廉寡耻之事,臣闻所未闻!”
朱元璋在地下的时候就听多了不肖子孙做的混蛋事,这时候再听王振亲党所作所为,眼皮子都没眨一下,便淡淡道:“夷王振九族,相关朋党及王山、王林满门抄斩,其党派要员扒皮揎草,以儆效尤!”
群臣听闻皇帝如此处置,皆觉大快人心,胡濙、陈循、于谦等人俱是面有喜色,深感大明江山后继有人,王振的亲党却是面如土色,痛哭流涕,慌忙跪地求饶。
朱元璋看都不看,便吩咐带下去,转头又吩咐跟随自己从洛阳来此的一干亲信协同禁军前去抄家——这种油水活计,不便宜自己人,却要便宜哪个?!
群臣振奋,海内一心,齐齐跪地山呼万岁,朱元璋则有条不紊的下达政令:“内贼既除,即可专心对外。吏部尚书王直、吏部尚书胡濙,皆老臣也,可以托付内政,如王竑、彭时、商辂等年轻朝臣,俱是一时俊杰,许随同参与政务,两位爱卿务必不吝赐教,好生指教于他们几人。”
王直与胡濙齐齐施礼应声:“臣遵旨!”
王竑等被点到名的年轻朝臣俱是激动不已,慌忙跪地谢恩。
朱元璋轻轻颔首,吩咐起身,又道:“兵部尚书随从太上皇御驾亲征,现已罹难,朕听说这段时间以来,兵部侍郎于谦处置兵部事务十分妥当,号令明审,令行政达,即日起晋于谦为兵部尚书,同武清伯石亨、吴瑾、耿九畴、岳正等人共商阻击敌之事!”
于谦等人正色出列,恭声应道:“臣遵旨!”
朱元璋环视一周,郑重道:“朕已经调动两京驻军及河南备操军、山东及南京沿海备倭军、江北及北京诸府运粮军急赴京师,不日便将抵达,大明只是打了一场败仗而已,朕还在,京城还在,诸君还在,没有什么难关是咱们君臣同舟共济渡不过去的!”
群臣听得心神一凛,齐声道:“臣谨受教!”
朱元璋道:“王胡二位爱卿统筹内政,迅速将外城的百姓迁居到内城之中,务必行之有方,不使京城内部生乱,同时,协同工部制作武器盔甲、户部钱粮运转,有序分发——于爱卿!”
于谦应道:“臣在!”
朱元璋道:“随朕一道去巡视九门,检阅北京驻军!”
于谦躬身道:“是!”
朱元璋起身,群臣恭送,内侍尖细的嗓音拖得很长:“退朝——”
朱元璋换了常服,带了于谦和吴瑾等一干小将登上城楼,一边走,一边同这个记忆中令人惋惜感叹的兵部尚书闲话:“朕听说土木之变后,于爱卿经常彻夜伏案,筹谋国事?”
于谦郑重道:“臣身为朝臣,尽心国事,应有之无务而已,岂敢居功?”
朱元璋很感动,忍不住跟几个老伙计唏嘘:“多少奸猾之人只想休假,无心国务,看看于爱卿,他们难道不感到羞愧吗?难道不会感觉无地自容吗?!”
高祖:“……”
刘彻:“……”
李世民:“……”
三个皇帝不约而同的扭过头去,看另一个加班狂嬴政。
“别看朕,朕跟他不一样。”
嬴政从容道:“朕是勤于政务,但朕不抠,舍得给钱和封爵。”
三个皇帝默默将视线收回。
朱元璋:“……”
朱元璋不理会他们,继续问于谦:“听说于爱卿家无余财,为巡抚时入京奏事,旁人总劝你向王振送礼,你却笑说唯有两袖清风?”
于谦诚恳道:“为家国百姓分忧,哪里敢奢谈钱物?臣有一颗忠心,一份仁心便足够了。”
朱元璋动容不已:“你们这群只知道钱的家伙,看看人家的操守和觉悟!”
又同于谦道:“太祖皇帝在时,时常感慨世多硕鼠,少有良臣,若那时候他能遇见于爱卿,那该有多好!”
于谦诚惶诚恐道:“太祖皇帝英明神武,臣又岂能入他老人家的眼?臣惶恐,当不得陛下这般谬赞!”
朱元璋笑道:“太祖皇帝的确英明神武,但若说你入不得他的眼,那边过分自谦了。”
说完,他解下披风披到于谦肩上,欣然道:“有于爱卿这样的忠臣良将,是大明之福,也是天下之福!”
于谦受宠若惊:“陛下……”
朱元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不必推辞,你受得起!”
君臣相得,空间里一时寂寂。
刘彻手里边的瓜子儿都掉了:“老朱选臣子的时候就跟个杠精似的,要求任劳任怨,要求无偿加班,最好是全年无休,而且还得没有金钱这种世俗的欲望,万万没想到……”
李世民默默接了下去:“万万没想到,真就有个完美契合他要求的于谦!”
高祖唏嘘道:“这位于大人真真是个人物,吃的是草,挤的是奶,一生兢兢业业为大明……”
“你们胡说八道些什么?从前是朱祁镇不是东西,这会儿老朱来了,还能对不住他于谦?!”
朱元璋恼羞成怒:“上辈子老朱家已经对不住他了,这辈子可不能重蹈覆辙!钱没了可以再赚,良心要是没了……”
嬴政:“赚的更多了!”
第166章 朱元璋重返大明后16
朱元璋听得噎住,有心反驳,奈何自己黑历史太多,那点抠门秉性所有人都知道,不豫的冷哼一声,没有搭理他们,而是转过头去继续同自己的完美大臣于谦闲话。
“瓦剌裹挟土木之变的声势而来,正是气焰嚣张的时候,大明建国以来从没有遭逢过这等败绩,越是这等关头,便越要示敌以强,一来挫掉瓦剌的锐气,二来也是稳定朝臣和京师百姓人心……”
“臣也是这样想的,此时示弱,只会让瓦剌轻视!”于谦眉宇间跳跃着一抹激动,深以为然。
太上皇在时,一味的宠信王振,甚少理政,皇太后又不似已逝的太皇太后那般明断,以至于阉党作乱,朝堂之上乌烟瘴气,他虽有心劝谏,奈何君主不听,也是无计可施。
后来太上皇北狩,胡濙等老臣商量着要立新君,最后选了宗室之中血脉最为亲近的璐王,他心里边难免存着几分忧虑。
太上皇年轻气盛,故而为祸,但这位璐王,可是比太上皇还要小两岁!
万一再选个毛毛愣愣的皇帝上来,大明就真是要完了!
哪知道这位璐王年纪虽轻,行事却甚是稳妥老辣,入京之初便咬死了名位,使得皇太后立皇长子朱见深为皇太子的计划泡汤,入朝之后又借着太祖皇帝留下的铁牌发难,一举将皇太后势力清出了朝堂,旋即又反手诛杀宦党,清明朝局。
——只这短短几日之间的举动,便胜过太上皇万千!
良臣得遇明主,是生逢其时,于谦心中难免欢欣畅然,眼见了新帝的雷霆手段,他自然不敢将其视为不通军务之人,一一将迎敌之法讲与皇帝听,却发觉这位新帝思路明晰、机智灵活,谈及军伍之事时言之有物,远胜过自己万千,不像是初出茅庐、只知纸上谈兵的年轻人,倒像是身经百战、胸有韬略的大将。
于谦大为惊骇,身后随行的年轻将领们也是目露钦佩,转念一想新帝从前的藩王身份,暗暗加了几分小心:“难道陛下曾经修习过兵法?”
朱元璋却不曾想那么多,只不假思索道:“啊?这还用学?不是张口就来吗?”
于谦:“……”
身后的一干小将:“……”
新帝入朝之后,于谦头一次笑的这么勉强:“陛下从前没看过兵书?难道说从前洛阳潜邸中有参过军的将士幕僚?”
朱元璋愣住:“这还用教?不都是转转脑子就能明白的道理吗?”
“……”于谦:“????”
“……”身后的一干小将:“????”
朱元璋看众人表情的变化,自己也很吃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忍不住问老伙计们:“打仗这事儿需要学吗?”
高祖:“这不是天生就会的吗?”
李世民:“不是冲上去就行了吗?”
嬴政:“不是在咸阳发号施令就行了吗?”
刘彻:“不是让宠妃的兄弟带兵去打就行了吗?”
前三个皇帝微妙的沉默了一下。
高祖说:“我们中间好像混入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刘彻:“……”
你直接报我身份证号得了。
于谦等人听了一通大明凡尔赛,嘴巴老半天没合上,好容易回过神来,纷纷低下头去遮掩自己神色。
陛下到底是太年轻了,又长在洛阳那样的繁华之乡,没有经过历练,虽说谈起军务时说的头头是道,但未免有纸上谈兵之嫌。
于谦咳嗽一声,委婉劝道:“陛下,对于瓦剌,我们要示之以强,但同时,也要有战术上的重视……”
朱元璋笑出声来:“太祖皇帝在时,瓦剌只是大明的狗,太宗皇帝在时,它也不敢折腾,也就是到了近几年,哼!”
他摇头轻嗤,不以为然。
于谦:“……”
“别这样,”他小声劝道:“陛下,那毕竟是瓦剌啊。”
朱元璋很不能理解他的谨慎小心:“瓦剌很了不起吗?”
高祖道:“当开国皇帝的,谁没刷过几个副本呢。”
李世民道:“薛举、宋金刚、王世充、窦建德……”
嬴政矜傲道:“刷了个六国副本,很惭愧,只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
刘彻道:“匈奴副本了解一下。”
朱元璋骄傲的不得了:“你们都是什么起点,老朱又是什么起点?我年轻的时候,饿的饭都吃不上了,什么兵法谋略,这些个哪有人教,还不都是摸着石头过河,自己一步步走出去的?论自古帝王之出身,无人出老朱之右!”
高祖笑道:“这倒是实话。”
李世民见多了五姓七望的高门与关陇集团的豪姓,此刻由衷道:“就这一点来说,我对老朱心服口服。”
饶是高傲如嬴政,也不禁颔首:“此言不虚。”
刘彻习惯性的嘴贱了一句:“天时地利人和而已,在这儿的谁生前还不是个皇帝了。”
嬴政扭头看了他一眼,抬手在空中招了招,下一瞬,往他面前丢了个破碗:“拿上它,去把天下打下来。”
刘彻:“……”
刘彻默默的闭上了嘴。
于谦又劝了几句,朱元璋始终不以为然,他满心忧虑,又见新帝年轻气盛,秉性刚直,故而不敢过分显于辞色,只是在同皇帝一道巡查完九门之后,悄悄去礼部尚书胡濙府上拜会,将心中忧虑讲了。
“说句冒昧该死的话,前番之所以有土木之变,一是因王振煽风点火,屡进佞言,二是因太上皇庸碌,一心效仿宣宗皇帝和太宗皇帝建功立业,而陛下他,仿佛也大有跃跃欲试之意……”
胡濙摇头苦笑,反倒劝他:“年轻人,谁不想建功立业呢,天子也不例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