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也先带着一众亲随和朱祁镇狼狈逃到紫荆关,脱脱不花闻讯之后便上表求和,为先前南侵之事向大明致歉,声称此事皆为太师也先主张,与自己无关,好一朵纯洁的白莲花。
朱元璋:你洗尼玛呢,脱脱不花!
这话说的你自己信吗?!
北征之事是他早就定好了的,从前也先大军围城时他这么想,这时候各地勤王部队到了,反倒没了胆气?
开什么玩笑!
是年十一月,朱元璋令于谦监国,胡濙、王直佐之,自己则带了石亨、范广、吴瑾等一干中青将领,钦点精兵十万,御驾亲征。
先前朱祁镇御驾亲征时,满朝文武都给他跪下了,原因无他,知道皇帝菜,那就别踏马出去送了。
这时候朱元璋御驾亲征,愣是没人敢说二话,本事在那儿摆着,谁敢叽叽歪歪?
蔺皇后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劝阻,只是叮嘱万事小心,又去帮他准备衣衫与一干用物。
朱元璋歪在床上,笑眯眯的看着她,跟老伙计们感慨:“又找到当年的感觉了!”
皇帝们:“……”
这一股子恋爱的酸臭味!
……
先前北京保卫战时,京城守军与朱元璋纠结起来的居庸关守军联合作战,一口吞掉了近三十万瓦剌大军,杀的杀,伤的伤,俘虏的都被打散送去做苦役去了,又或者是送到北方去修长城。
蒙古总共才有多少青壮士卒?
那一战直接打垮了瓦剌的脊梁骨,也打碎了也先的踌躇满志,连带着脱脱不花都为之胆寒,上表求和。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朝中自然有不愿动兵之士,只是在朱元璋的威压之下还能坚持主和的,那就是凤毛麟角了。
朱元璋传令边关九镇警戒,又将麾下部率分成数队,将仍在大明境内的蒙古军队分化歼灭,一来最大程度的减少伤亡,二来将战线拉长,筛选可用之才。
因为此前的北京之战,也先威望大失,抵达紫荆关之后慌忙北撤,同其余蒙古军队汇合之后遇刺,身受重伤。
游牧民族的部落就像狼群一样,当狼王身受重伤,逐渐年老时,正当盛年的狼都会想一争高下,夺取首领之位,也先吃了这样一场败仗,无论威望还是实力,都不足以让各部落继续臣服了。
他自己也明白这道理,不敢迟疑,当即便挟了朱祁镇回撤,而脱脱不花——这个在他父亲拥戴之下成为大汗的傀儡,却公然在此时差人往也先帐中索取大明皇帝朱祁镇,又勒令也先前去向他问安。
也先遇刺本就蹊跷,细数得利之人,无非是脱脱不花和其余几个部落的人罢了,这时候再听脱脱不花如此号令,心下怒极,置若罔闻,下令继续回撤,不必理会。
朱祁镇被俘之后一直身在也先所部,被也先以礼相待,心下感念,虽是如此,却也知晓蒙古内部意见不一,另有人意图将他杀死,剥去头皮、用颅骨做成酒器,祭奠黄金家族死去的先祖们。
近来也先失势,对他的态度也大不如前,现下脱脱不花如此下令,朱祁镇想一想被生生剥去头皮会有多痛,不禁毛骨悚然,心有惴惴,不安道:“太师会将朕遣送过去吗?”
也先侧卧在一张狼皮褥子上,脸色蜡黄,嘴唇苍白干裂,闻言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安抚道:“怎么会?大明皇帝永远都是我的朋友!”
瓦剌所部继续后撤,探子不断传来哪处驻军被大明攻破,大明新皇帝又擒拿了多少俘虏的消息,朱祁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也先的神色也愈发晦暗。
变故发生的时候,朱祁镇以为自己是做了一个噩梦,睡梦中听得蒙古包外杀声四起,鼓声如雷,迷迷瞪瞪的坐起来,老半天没回过神来,直到一行明军被两个蒙古士兵领着杀到帐中,方才大梦初醒。
袁彬就睡在一侧,变故初生之时便翻身坐起,持刀护卫,眼见明军到此,大喜过望:“陛下,援军来了!我们自由了!”
朱祁镇错愕几瞬,终于坐直身体,目光瞥向那一行士兵,高高在上道:“你们是谁的属下?”
顿了顿,又道:“听说此次是朱祁锟御驾亲征,他来了吗?!”
为首的明军将领没理会他,大步近前,掏出一捆绳子,作势要将朱祁镇捆起来。
袁彬霎时间变了神色:“大胆!”
朱祁镇倒抽一口凉气,厉声呵斥道:“彼辈尔敢?!朕乃大明天子,谁敢冒犯?!让朱祁锟来同朕说话!”
那将领冷笑一声,径直近前,袁彬神情激愤,持刀护卫,却被其余几个明军拦住,眼睁睁瞧着朱祁镇被踹翻在地,捆了个结结实实,紧接着自己也被绑了起来。
那将领神情不屑,转向那两个蒙古士兵,语气倒很和蔼:“亏得你们带路,否则我们哪能这么顺利找到太上皇的所在?”
那两个蒙古士兵很恭敬的说了句什么。
朱祁镇难以置信,瞠目结舌之后,面孔扭曲,厉斥道:“脱脱不花为了一己私利,居然出卖了太师?这厚颜无耻的蛮夷之辈,难怪他只能为傀儡,不能为人君!恬不知耻,下贱东西!”
那蒙古士兵面露不悦,有心近前去给他一个嘴巴,却也知道哪怕大明新皇帝把这个旧的拖回去千刀万剐,也不会叫自己动手打他,只按捺住怒气,鄙薄道:“大明皇帝有什么资格取笑我们大汗?你不也曾经帮也先那逆贼叫门吗?恬不知耻,下贱东西!”
他鼻子哼了一声:“同样的事情,你做得,我们大汗怎么做不得!”
第174章 朱元璋重返大明后24
这话说的极其犀利,毫不留情,朱祁镇只觉一把尖刀径直刺穿心窝,痛的他脸色煞白,一时间竟连话都说不出来。
皇帝一意孤行,御驾亲征,结果不仅吃了败仗,葬送掉二十万京营精锐,自己也被敌军俘虏,华夏五千年来,正统的中原帝王就没办过这么丢脸的事儿。
就算是宋朝的钦徽二帝,那也是国势衰退,金人打到汴京城、被抓到上京去的,而他呢?
自己主动送的!
当初朱祁镇迎着满朝文武的反对声坚持御驾亲征,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是个孤胆英雄,有种类似于楚国大夫屈原那样众人皆醉我独醒、不被世人所理解的孤寂。
然而事实证明文武百官的担忧是对的,他不是什么英雄,而是一个自古以来从未有过的惊天大傻逼,注定会被载入史册的昏君。
羞愤,懊恼,种种情绪堆积在一起,叫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袁彬劝他说是因为皇帝太过年轻,才会被小人蒙蔽,他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只是这样的安慰在堂弟朱祁锟登基称帝,重整河山之后,变成了彻彻底底的讽刺。
要说年轻,朱祁锟比他更小,且又是藩王出身,没接受过正统的君王教育,他能力挽狂澜、扶持大明不倒,是当世明主,为什么自己就只能当一根搅屎棍,把大明带向深渊?
身为天子,却去帮瓦剌叫门,他何尝又不觉得耻辱,只是老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古人也讲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忍一时之辱,又能怎样?
他是大明天子,至高无上,叫臣下为自己牺牲一二,又有什么了不得的!
也先了解这个年轻皇帝的虚伪与怯懦,故而只是吹捧,待之甚恭——被俘虏了之后主动帮忙叫门的皇帝嗳,抖一抖就会往下掉金子的大明天子,吹捧几句,恭敬一点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八车稀世珍宝,万里江山在望,换你吃一口屎,你吃不吃?!
再说又不用真的吃屎,做做戏就好了,何乐而不为!
也先哄着他,袁彬只会往好里劝,身边的蒙古侍从就更加不必说了,将他奉若神明,什么曲线救国啊,什么建设瓦剌大明共荣啊,朱祁镇被吹捧的飘飘然,心里边也跟着信了几分。
这时候图穷匕见,被一个自己看不起的蒙古蛮子呵斥辱骂,戳破了戴在脸上遮羞的那层假面,朱祁镇一时之间只觉心头发烫,羞臊难言,恼怒的欲要杀人。
“彼辈尔敢!”他挣扎着想要上前,却因为被捆了个结结实实,勉强走了两步,便摔倒在地,狼狈不堪。
那蒙古士兵觑着明人神色,见不曾阻止,胆子便大了起来,神情不屑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大明皇帝不曾帮也先叫过门?还是说不曾跟也先相谈甚欢?我听说大明所崇尚的名臣,要么是岳飞、文天祥之流,要么是陆秀夫之流,又听此前土木之变中被俘的明人讲过陆秀夫背负宋朝末代皇帝投海的事情——”
另一个士兵不怀好意的看着朱祁镇,道:“听说那个陆秀夫投海前说了几句话,什么‘国以至此,陛下当为国而赴死’,又比如说什么‘德祐皇帝之辱已甚,陛下不可再辱’云云,明朝皇帝,我们是草原蛮人,不通教化,你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朱祁镇自幼接受的便是专门的帝王教育,且宋朝又是明朝之前的中原文明,其兴亡更是被太傅们捏着耳朵从头讲到尾,如何不知其中深意,当下便觉一股耻辱与羞愤直冲天灵盖,目眦尽裂,恨不能即刻同那蒙古士兵同归于尽。
那二人见他如此,嬉笑愈甚:“看这模样,仿佛是懂,只是为也先叫门也是你干的,这未免就叫人想不明白了,到底是懂,还是不懂啊?!”
这俩人嘴也真够损的,深谙杀人诛心的道理。
朱祁镇两眼暴突,口中嚇嚇不止,为首的明军将领把他真给气死了,便挥挥手打发那两个蒙古人离开:“剩下的事情便交给我们吧。”
夜色渐深,蒙古包外的杀喊声此起彼伏,不曾停歇。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这一行明军并不曾带朱祁镇和袁彬出去,只留守在帐中,等待第二日雨过天晴。
朱祁镇心绪激愤,起初还叫骂不止,几个人听得心烦,干脆就把他嘴给堵上了,再见袁彬连声叱骂他们无礼,索性连他的嘴也一块儿堵了。
也先所部本就损失惨重,难以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又被脱脱不花出卖,猝不及防、以卵击石的结果,就是一败涂地,仅剩的几万人被杀的杀、擒的擒,其麾下一众将领、幕僚都被捉住,也先也被明军控制住,听候皇帝发落。
朱元璋十一月中率军出征,到今日已经是十二月下旬,年关在即。
脱脱不花早已溃逃回蒙古去,又有气候和物资补给等方面的问题牵绊,朱元璋明白穷寇莫追的道理,更遑论此次出征已经赚得盆满钵满。
瓦剌失了几十万精锐,也先被擒,蒙古元气大伤,没有几十年的时间,绝对缓不过这股劲儿来,又将朱祁镇和喜宁一并逮住,算是满载而归了。
……
朱祁镇被擒之后,情绪一直都处于激愤之中,他知道朱祁锟御驾亲征的事情,再见看守自己的明军态度,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不愿让这个隐隐对峙过的堂弟看笑话,第二日便冷静下来,道是想要更衣换装,整顿仪容。
没人理他。
一天三饭,定时让撒泡尿,别的时候捆起来就完了。
朱祁镇冷笑,这是想给朕一个下马威不成?
便不再要求,只闭目养神,力求不失了天子体面,又开始想见了朱祁锟之后该说些什么才好,该以怎样的态度和情绪同他交谈,才能最大程度的震慑他,让他有所忌惮。
事实上,他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一直到大军还京,那位继承了他皇位的好堂弟都不曾前去见他,丝毫不掩饰他的不屑一顾和轻蔑。
朱祁镇……
朱祁镇憋得内伤了。
文武百官们早就见识过了皇帝的本领,对于他此次御驾亲征,来自朝堂内部的反对声音微乎其微,但饶是如此,于谦、胡濙等人心头也存着几分忐忑与不安,唯恐皇帝阴沟里翻船,将大明带到更黑更暗的深渊去。
直到皇帝大破瓦剌所部、生擒也先,班师回朝的消息传出。
“好啊,上天庇佑!”
几位阁臣老泪纵横,向来刚直的于谦也不禁湿了眼眶,另有侍从飞马往各处衙门去报喜,前线战场上传来的喜讯就像是火苗一样,瞬间引爆了了整个北京。
“英明神武若此,真是天授之君啊!”
“果真为太祖皇帝子孙!”
“我大明后继有人了啊!”
消息传到后宫,蔺皇后喜笑颜开,叫宫人们陪伴着往佛堂去还愿,皇太后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与希冀,迫不及待的追问道:“果真已经接回了太上皇?!”
侍从笑着应声,皇太后捂着心口,连声喊“阿弥陀佛”,钱皇后叫宫人们搀扶着跌跌撞撞赶来,苍白面孔上浮现出几分饱含期待的血色:“母后,陛下要回来了吗?!”
较之素日的严肃,皇太后此时便要和颜悦色的多:“是啊,回来了!”
说到此处,她不禁泪湿眼睫,拉着儿媳妇的手,哽咽道:“咱们娘俩,可算是把他给等回来了!”
王师还京当日,于谦率领一众文武百官在京城门外跪迎,见皇帝端坐马上,英姿勃发,心下暗松口气,再瞥见其后被禁军押解看守着的也先等人,更是目露欢欣。
吏部侍郎知道太上皇还京的消息,特意往御驾之后张望了几眼,不曾瞧见太上皇的车驾,甚至连仪制格外突出的车驾都没瞧见,不禁悄悄拽了拽上官吏部尚书王直的衣袖,低声道:“王尚书?”
王直面带微笑,以一种崇敬异常的神色,聚精会神的看着皇帝,头都没回:“怎么了?”
吏部侍郎悄声道:“怎么不见太上皇?”
王直看着皇帝,不住的鼓掌:“别提他。”
吏部侍郎以为自己听错了:“啊?您说……”
王直:“今天是个好日子,不说他,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