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第198章 搞宅斗不如造反18
柳氏还没入京时,便曾听人说起过周家的三位小姐。
教习的妈妈用一种恭敬至极的语气说起她们,出身四世三公的顶级门庭,父亲是当朝太尉、手握重兵,母亲是名门千金、大家闺秀,父母鹣鲽情深,府中并无妾侍,内宅清净,三位小姐自幼修习琴棋书画,个个生的花容月貌。
她们栖身长安,天生尊贵,俯瞰天下繁华,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都会被捧到她们面前任由挑选……
那时候柳氏心里只是歆羡,却全然无法想象那究竟是怎样一种生活。
她是被岳州都督府里的人买下来送去教导的,于她而言,岳州都督便是顶了天的人物了,听说周家大小姐和二小姐都已经出嫁,京城求娶周三小姐的名门公子如过江之鲫,她忍不住问了一句:“府上大人没有为公子求娶吗?”
教习妈妈是岳州都督府上的人,听完之后,脸上的神情很复杂,不好说主家的公子差,但是也没法儿昧着良心说岳州都督的公子够得着周三小姐,最终也只是含含糊糊的说了句求娶也求不到呀,也不看看周家前边两位小姐嫁得都是什么人。
彼时柳氏正在岳州都督府里置办的宅院中接受教导,学习琴棋书画和各种讨好男人的技艺,陡然听闻这三位高到天边的国朝贵女,歆羡过一阵儿之后,很快便抛诸脑后。
直到几年之后,威宁侯奉令前往江南,她被岳州都督府中的管事选中,送给威宁侯做妾,她才又一次听人说起周家女儿来。
准确的说,是周二小姐。
威宁侯年轻英俊,器宇轩昂,在岳州都督送妾的人选当中,仪表算是最为出众的了,故而管事左挑右选,最终点了柳氏过去。
但是留在宅院里的姐妹们并不羡慕她,跟她关系最差的还专程取笑了一番。
“你以为自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别做梦了!威宁侯的确年轻有为,可你也得想想府上主母是谁,门风如何!”
“周家的二小姐、皇太子妃的胞妹,嫁过去六七年,世子都生了,威宁侯一个妾都没纳,长安美人儿那么多,难道个个儿都不如你?!”
“我听说呀,有些狠心的主母,最讨厌那些花枝招展的妾侍了,寻个由头毒打一顿,捆起来发卖出去,到时候可就不知道会沦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柳氏能得管事和教习妈妈看重,除了生的婀娜美貌之外,自然也不蠢,闻言不气不恼,只淡淡反唇相讥:“五十步笑百步,有什么意思?我是贱籍,你难道不是?”
一句话丢过去,对方立即就哑巴了,府中其余姐妹也是黯然神伤。
柳氏知道,自己在那位侯夫人面前一定是不讨喜的,易地而处,她作为正妻,肯定也不会喜欢自己这种身份的女子,别说是当家主母,即便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女人,也是看不起她们的。
专门被人挑选出来,养在一起教导,将来送到富贵门庭,说的好听点是做妾,难听一点,不就是个玩物?
真的腻歪了,被发卖出去的不计其数。
可是她们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呀。
柳氏每每想到此处,心里边隐隐开始难过,要不是家乡遭了水患,爹娘实在活不下去,怎么会卖女儿?
谁又不想清清白白的活着,寻个如意郎君,生一儿半女,平安顺遂的过活呢。
都是人,只是因为有的托生到了好人家,有的托生到了贫困门庭,就分了三六九等吗?
柳氏很委屈,不只是为自己,也为府里边的姐妹们,甚至是更多更多她素未谋面的女人们。
被送给威宁侯的时候,她也是害怕的。
起初威宁侯说不要,岳州都督当场变了脸色,说必然是婢子侍奉不周,要将她押下去杀了赔罪,柳氏又惊又怕,那一瞬间,甚至连委屈都不敢有,紧盯着威宁侯不错眼,哀求他救自己一命。
再后来跟随威宁侯进京,她还是怕。
在府里住了几年,察言观色总是会的,柳氏看得出威宁侯对自己有意思,但是他始终都没有碰过自己,不是不想,而是不敢,能够叫他惧怕迟疑的,也只会是远在京城的那位侯夫人、周二小姐了。
这位未来主母不在跟前,威宁侯尚且如此,真到了面前去,侯夫人开口要打杀自己,他难道敢反对吗?
柳氏满心忐忑的进了长安,步入威宁侯府时,腿都在哆嗦,她见过太多因为一时得宠而嚣张跋扈、失宠之后下场惨不忍睹的姐妹了,前车之鉴在那儿摆着,见到侯夫人之后,她不敢有半分不敬,立时便跪下给主母磕头。
出乎预料的是,这位当家主母没给她什么下马威,也没拿话敲打她,不知道是因为不屑如此,还是觉得没必要。
被叫起之后,柳氏小心翼翼的打量这位主母,不禁为她周身那股凛然尊贵的气度所摄,从前在岳州时,教习妈妈总说她是府里边最漂亮的,但是见了侯夫人之后,才知道什么叫云泥之别。
大概是因为从前听说过她的缘故,柳氏不喜欢在心里称呼她侯夫人,而且悄悄地管她叫周二小姐。
二小姐,二小姐,这个字眼好像天生就带着一股娇俏伶俐,她越叫越觉得顺口。
周二小姐身上有一种混合着漠然的骄傲,同她微笑时候微微抬起的下颌一样,透着漫不经心的凛冽。
而威宁侯的言行举止也证明了她此前的猜测,他果然是忌惮着这位主母的。
柳氏努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又主动向主母表示自己的恭敬,那时候她只想在侯府求得一席之地,却没想到周二小姐她竟然会是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特立独行的女子。
柳氏的心乱了。
她甚至于恍恍惚惚的觉得,就这么陪伴在周二小姐身边,其实也很好。
教习妈妈教导过她那么多东西,让她学过那么多让男人快活的法子,可是唯独没有告诉她怎么让她自己快活。
她可以很快的学会那些法门,那是为了生存,而不是因为喜欢。
又不是天生下贱。
想想就觉得恶心。
现在,她的主母、她的侯夫人,与众不同、特立独行的周二小姐就坐在她面前,眼眸里含着一丝笑意,轻轻问她:“我们一起把他弄死吧,好不好?”
有那么一瞬间,柳氏头脑空白,口腔发干,原地怔楞良久之后,她鬼使神差的说了声:“好!”
再一回神,柳氏骇然的捂住了嘴,下意识去看周二小姐。
然而周靖不气不恼,眸子里的笑意仿佛变得更深了,仍旧用那种不急不慢的语调道:“我没听清楚,再说一遍。”
柳氏咬住嘴唇,眸光闪烁,几瞬之后,狠下心来,又说了一声:“好!”
周靖的神情微动,语气柔和如春风:“为什么呀?”
柳氏有些黯然的低下头:“男人总是得陇望蜀,会叫女人伤心的。”
周靖轻轻的笑,但还是纠正了她,声音里带着一点骄傲和与有荣焉:“除了我爹爹!”
柳氏怔怔的看着她,回神之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威宁侯领着昨晚新得的妾侍进门时,心里难免有所不安,只是想想当初被自己带回来的柳氏仿佛跟妻子相处的很好,那些个忌惮便消弭大半。
昨天是岳母的忌日,他尽礼之后离开去与同僚交际,这不算过分,但是还受用了个妾,带回家来,这就有些过分了。
威宁侯自己也明白,然而转念一想席间同僚规劝他的那些话,他便没有那么忧虑了——岳父领军在外,生死未卜,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传来,八成是出了意外。
皇太子的东宫之位摇摇欲坠,不知道还能稳坐多久,退一步讲,就算是皇太子真能稳坐储位,以他现在同皇太子妃的关系,周家将来究竟如何、皇太孙能否顺利登基,都还是未知之数呢!
没必要像以前那样忌惮和敬畏妻子了。
再说,男人三妻四妾不都是正常的吗?
他又没有宠妾灭妻!
威宁侯想到这儿,便理直气壮起来,进门之后见妻子正同柳氏说笑、妻妾二人嫣然如花的模样,不禁有转瞬失神,旋即咳嗽一声,向妻子示意身后女人:“这是甘氏,以后便在府里侍奉了。”
周靖淡淡瞟了一眼,便见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穿了件绯红色绣桃花的褙子,搭了条茶白色的下裙,发间点缀着几朵红色绢花,很是风流妩媚,一双眼睛咕噜噜四处转,不甚安分的样子。
甘氏初来乍到,没有摸清楚主母脾气,暂时不敢拿乔,跪下身去行个礼,声音又软又糯:“妾身给夫人请安,给柳姐姐请安!”
周靖将目光收回,没再看她,只问丈夫威宁侯:“侯爷昨天跟谁一处吃酒?”
威宁侯到底还是要脸的,咳嗽一声,说了几个人名出来。
周靖了然颔首,付以一笑。
是二皇子的母家和其余几家拥趸。
侯爷真是长大了,不仅学会了直立行走和实用工具,还学会去悬崖边上大鹏展翅了。
第199章 搞宅斗不如造反19
威宁侯一说人名,周靖便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一时又是好笑,又是不屑。
想挣个从龙之功,你是那块材料吗?
你是手里头有兵权,头顶上有威望,还是眼光精准会下注?
难怪这么理直气壮的带了个女人回来,一是觉得周家要不行了,没人管的住他了,二是这女人是二皇子的人送的,有心带回来宠着,叫他们知道他跟二皇子的一条心吧?
又是这样。
周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有时候她真想把威宁侯的脑袋拧下来,切开看看里边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二人夫妻多年,她有说过不许他纳妾吗,父亲有说过不许他纳妾吗?
从前也不是没有同僚故旧送妾给他,不都是他自己给推出去的?
无论是周家还是她,要的都很简单,你给我正妻应有的敬重、世子是正妻嫡出,这就够了,剩下的都随你去,周靖不会自己个儿贱兮兮的给丈夫张罗女人,但是丈夫自己想找,她也不会拦,再说了,这事儿能拦得住吗?
裤子一脱,有个地方就能办事,她又不能全天十二个时辰紧盯着,但凡他有这个心,在哪儿不能乱搞!
偏生威宁侯自己要当正人君子,不纳妾,不养外室,府里边还有个通房,年纪不算太大,相貌也不错,但他死绷着正人君子、爱重妻室的那根弦儿,死活不去过夜,对内对外赢得了一片赞誉,虽说有人背地里说周二小姐悍妒,周家势大力压侯府,但大多数京中女眷都对周二小姐持歆羡态度。
但周靖真的一点都不为此觉得开心。
作为丈夫,如果威宁侯是自愿不纳妾,一心一意同妻子相守,那周靖自然欢喜,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感情是可以培养的,至亲夫妻,本来就应该互相扶持,共同前进——可威宁侯不是这么回事啊!
他真的没有纳妾,这几年身边也没有别的女人,可在他看来,这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来自周家和妻子的压力,他将这当成了一种牺牲,他在牺牲自己的既得利益委曲求全,他付出了太多太多,并且他还深深的为此自我感动。
起初周靖没发现这一点——这也是正常,谁能想到他这种神奇脑回路啊!
直到成婚第二年,周定方替女婿谋了个差事,往西南去劳军,几乎可以说是去走一圈就能捡军功回来,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威宁侯一去便是三个月,等回京之后,先往宫中复命,果然大大得了皇帝褒赞。
他自己也是很志得意满的,等归家之后见到妻子和刚出生没多久的儿子,夸耀之后又有些气短,坐在床边,对妻子表功说:“此次虽然建功,但或多或少也有岳父襄助的缘故,我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这一路也不是没人送美人给我,也不是没有特别漂亮的,只是为了报答你和岳父,我一个都没动过!阿靖,你是不是很感动?!”
“……”周靖:“?????”
我爱吃烤红薯,你有了钱就给我买烤红薯,而且只给我一个人买烤红薯,这或许可以让我感动一下,但我明明不爱吃烤红薯,你买一个跟买一车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好吗?!
这就好比你借了我一大笔钱,然后用我根本不想吃的烤红薯抵债,说那笔账目一笔勾销了,最后还腆着脸问我感动不感动——我感动你马勒戈壁!
周靖嫁到威宁侯府几天之后,因为通房之事,就知道威宁侯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捏都捏不起来,这时候成婚将近两年,才发现除此之外,他居然还有这么深重的自我感动情节。
在他心里边,岳父想办法塞军功给我,对我有恩,为了报答他,别人送给我美女我都不要,我真是深明大义、体贴入微,为了维持这个家,我呕心沥血,几乎付出了一切……
周靖真想找根棍子敲在他头上,让他清醒一下——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你是不是太过自视甚高了?!
这时候见了甘氏,再听丈夫说了昨晚一起吃酒的同僚名姓,周靖瞬间便会意过来,他那种深埋在骨子里的畸形观念又开始作祟了。
父亲下落不明、皇太子妃大不如前,他觉得周家要不行了,想找下一个大腿抱了,就像当初迎娶周靖为妻、自我感动式的委曲求全一样,他未必有多喜欢甘氏,只是觉得这是二皇子一系送的女人,为了表达与二皇子派系的亲昵,他要牺牲自己,宠爱甘氏……
周靖瞥一眼尤且跪在地上的甘氏,当真是千挑万选挑出来的人,风情万种,眉眼间都盈荡着一股春意,也不知道是真蠢还是假蠢,穿了这么一身来扎她的眼。
她一直没有叫起,柳氏自然不会做声,甘氏跪的久了,只觉两膝酸软,再一想来此之前府里管事的吩咐,她轻咬一下嘴唇,“哎哟”一声,软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