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小江氏放下车帘,重重的倚在了马车壁厢上。
她能感觉到马车开始行驶,大概是要避开这条街了吧。
眼泪不知不觉间流了满脸。
恍惚间她想起小时候跟哥哥和姐姐上山拜佛时,解签和尚对他们说的话来。
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
莫强求!
何苦来哉!
……
任家小姐的婚事结束不久,任景华与慎问凝的婚事也被提上日程,梁夫人为着独子的婚事内外操持,风风火火之余,脸上的笑纹一直都没落下去。
任家接连筹备了两场婚事,连带着曹操的脚步都要轻松几分,而岑家内部却是另一幅光景,岑修竹一通神操作下来,成功将她的婚事搞成了烫手山芋。
曹操前世与卞夫人相处多年,情分深厚,更别说还有四个儿子在,不看僧面看佛面,返京没多久便上疏将佟夫人扶正,既是全她颜面,让世子名正言顺,也是提前将岑修竹的路给堵死,免得她再飞来一棒将自己给砸进去。
佟夫人多年媳妇熬成婆,自是欢欣,而消息传到岑家那边儿,岑修竹当时就哭了出来。
昌国大长公主既无奈又烦忧。
毕竟孙女从前也是跟魏公定过亲的,马上再选新人,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尤其江光济死在孙女手上,虽说孙女是理直气壮自我防卫,但传将出去,到底是伤了闺阁女儿的清名。
她叹口气,只得道:“再等等吧,过两年,等这件事的风声淡了,祖母再给你寻个好的!”
好像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昌国大长公主毕竟上了年纪,这年冬天染了一场风寒,咳嗽卧床两个月,到底也没能挺过去。
她一死,岑家便败落了一半儿,黔国公虽有国公之名,但到底庸碌,支撑不起家门。
重生的时候岑修竹自是踌躇满志,一心要脚踩那对狗男女、让他们跪在自己面前俯首称臣,然而事与愿违,任景华夫妻俩恩爱情深,孩子都呱呱落地了,她还是岑家府内的一条单身狗,人家小两口日子过得甜蜜蜜,她还在岑家形单影只,这对比怎么看怎么觉得惨烈。
岑修竹不肯死心,魏公既把佟夫人扶正了,她便在别的长安高门中找下一个人选,野心勃勃非得选一个胜过任景华万千的如意郎君出来不可,然而这事儿又岂是那么简单?
她相中的人选自然有更好的高门女去配,又怎么会相中她?
岑修竹不甘心,曹操也没忘记这一茬儿。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对方若是施加给你——
那就反弹回去!
没过多久,皇太后便传召岑家母女入宫说话,言语中有意做媒,促成一桩良缘,当然,说是良缘,岑修竹可不这么看,婉言拒绝之后,又在离开慈安宫时,听见宫女小声在外边谈论宫中事务。
听说太后娘娘已经在给陛下选妃了呢。
岑修竹不可控制的动了心。
这世间还有谁比皇帝更加尊贵,更能胜过任景华呢?
女大三,抱金砖,女大六……抱两块金砖!
岑修竹扭扭捏捏的去找了母亲,向她阐述自己的心意。
岑夫人愕然良久,惊骇交加,对着面前天姿国色、却满心野望,愚不可及的女儿看了很久,再回想她这些年做出的一个接一个的愚蠢决定,终于下定了决心。
岑家经不起更大的风波了,更没理由自寻死路。
岑夫人默默合眼,泪珠簌簌流下。
又几日,曹操听底下人来传话,道是岑家小姐被送到道观里带发出家了。
他略吃一惊:“怎么回事?”
下属道:“听说是有道士算命,道是岑家小姐命格孤寡,世无姻缘。”
曹操眉头微挑,岑夫人当真果敢,也着实聪敏。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笑了一笑:“知道了,退下吧。”
……
对于能臣而言,时间既是催命毒药,也是成就野心的最佳武器。
建明三年,魏公以功勋晋魏王,建明七年,加九锡,至建明十年,魏王第三次出征北疆、途径霸上之时发生了兵变。
这天清晨,曹操将将起身,下属们便蜂拥而至,为他披上一件黄袍,又跪地口称万岁。
“长安天子年少,不可承天下,还请魏王顺应天下臣民之心,登临帝位!”
曹操大惊失色,连声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下属们又道:“魏王德行出众,当时能臣,胜过长安天子万千,正该位尊九五!”
曹操慌忙道:“孤德薄,又蒙受国朝之恩,岂可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下属们再劝道:“天予不取,反受其祸,今天下人望所在,唯魏王而已,勿要再辞!”
曹操还要拒绝,曾文若从后边轻推了他一下,低声说:“赶紧就坡下吧,我就教了他们这么几句,再推辞他们就不知道怎么编了!”
邱奉孝小声道:“黔国公死了,岑夫人成寡妇啦!赶紧的吧!”
曹操:“……”
曹操赶忙紧了紧身上龙袍:“哈哈哈哈,诸君之意孤已明了,深为动容,岂能违逆,只好勉为其难……”
第253章 当朱元璋成为刘盈1
“用力,快出来了,娥姁,再加把劲儿——”
七月流火,天气业已转凉,这座稍显简陋的屋舍里却是人声嚷嚷、热气腾腾。
吕雉躺在塌上,两手死死的抓着被角,狠命发力,汗珠顺着她涨红的面颊蜿蜒流下,乍一看,她简直像是一条离水之后备受折磨的鱼。
吕媪心疼的守在旁边,恨不能以身相代才好,又催促厨房里的长女:“长姁,水烧好了没有?!”
吕长姁连声道:“来了来了!”
产婆焦躁的守在床边,眉头紧紧皱着,不时探看几下,吕媪忧虑不已的看着她,只怕得到一个不好的消息,竟都不敢主动发问,一个劲儿的骂刘季那个狗畜生不得好死,天打雷劈!
好在产婆的眉头很快便舒展开来:“快了,快了,老姐姐——”
她安抚吕媪:“看见头了,马上出来了!”
吕雉从前生产过一次,知道保留体力的要紧,故而从始至终几乎都没怎么开口过,至于所谓的生产之痛……
相对于一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放走徒役自己逃走,却让老婆去蹲大牢的丈夫来说,这点痛算什么?
亏得萧何、曹岑前去打通关隘,好歹让县令放了她出来,否则她肚里的孩子怕都得生在大牢里!
吕雉是一个顽强如野草的女人,骨子里就带着刚强与韧劲,这时候听产婆说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愈发不敢放松,两手死死的绞着被子猛然发力,旋即便觉身体一轻,有什么东西脱体而出。
她无力的松开手,大口大口剧烈喘息着,产婆笑容满面的将那孩子抱起,轻轻擦了几下,口中“嚯嚯”,递过去让他看:“娥姁,是个儿子!”
吕雉转过脸去,稍显疲惫的看了那新生的小崽子一眼:“只要别像他爹,怎么都好。”
吕媪虽然厌恶刘季那坨狗屎不顺眼——这很正常,无论什么时候,丈母娘都不会看抛妻弃子、坑自己女儿坐牢的女婿顺眼的,但对于刚出生的小外孙,她却是打心眼里喜欢的。
“好小子,”吕媪喜盈于色道:“瞧他这两条腿,蹬得多有劲儿啊!”
女儿前头也生产过一回,是个女孩儿,虽说都是从女儿肚子里出来的,做外祖母的一样疼爱,但那毕竟是个女孩儿。
自家女婿是坨狗屎,年少时候成天鸡鸣狗盗不务正业,跟前边两个哥哥家里相处的也不好,成家之后又把家业和田里的活儿都一股脑丢给自己女儿,指望他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
吕长姁在厨房听见妹妹顺利生产,赶忙将早就准备好的谢礼送上,亲自送了产婆出去。
吕媪便将新生的外孙擦干净,用早就准备好的襁褓包起来放到床边:“娥姁,好好教导这个孩子,刘季那个黑心种子是靠不住了,那个刘肥又不是从你肚子里边出来的,你对他再好,他也不可能把你当娘的,只有你肚子里出来的儿子才顶用,日后种田出力也好,想法子谋个小吏也好,等你上了年纪,也还有个指望。”
吕雉一一应了:“娘,我知道。”
吕雉看着产床上女儿憔悴而清瘦的面庞,心中一酸,潸然泪下:“别人怀胎十月,都是往身上长肉,你可倒好,反而清瘦了这么多,大着肚子被人押去牢狱……”
又拍着腿骂刘季,趁着丈夫不在这儿,连他也一起骂上了:“你爹那个老不死的不知怎么就相中了刘季,说他以后会有出息,回绝了沛县县令将你许给他——比你大了十五岁啊!可嫁过来之后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前头有曹寡妇和刘肥,后边他自己也不顶用,你爹是个老不死的,你男人也是个狗畜生,只可怜我女儿,这辈子都栽进去了!”
吕雉听得笑了,反倒宽慰起母亲来。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该流的眼泪她早就流过了,可哭有什么用?
难受的只会是自己。
娘俩说句几句贴己话,吕雉忽的反应过来,猛地转头去看新生的儿子,又惊又惧,声音颤抖:“娘,他怎么不哭?你听见他哭了吗?”
吕媪也吓了一跳,唯恐刚生下来被寄予厚望的外孙是个哑巴,赶忙将他提起来,往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清脆的一声响。
那小儿扁了扁嘴,“哇”的哭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吕媪和吕雉的错觉,他那双刚睁开的一线的眼睛里仿佛有幽怨闪过。
为什么打我!
我睡得好好的!
吕媪有些窘然:“这孩子真是,怎么也不吱声呢,吓我一跳……”
吕雉注视着那个鼻子一抽一抽的小人儿,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
若非吕媪那一巴掌的下意识反应,这个刚出生的小人的确不想哭,他是个与寻常婴孩迥然不同的孩子,在母亲肚腹中时,便隐隐有了思想,降生之后,脑海中朦胧的闪现过某些画面,年幼的、稚嫩的、出生在另一个时空里的另一个他……
但他现在太小了,新生儿的大脑不足以承载超过人体限制的信息,他只能在混沌中浑浑噩噩,不明所以。
他还需要时间。
吕雉产下了刘邦名义上的第一个儿子,刘太公即便再怎么不待见小儿子,这时候也专程来瞧自己新出生的小孙子,吕媪坐在一边儿笑吟吟的跟刘太公的继妻李氏说话。
刘太公对着孙子左看右看,见那小儿方脸宽额,便有些喜欢:“这长相有福气啊!”
吕媪便笑道:“亲家给这孩子起个名字吧。”
刘太公思量一会儿,笑眯眯道:“能吃饱饭,让家里的谷堆堆满就很好啦,这孩子就取名叫刘盈吧!”
“刘盈。”
吕雉在心里念了几遍这个名字,爱怜的抚了抚儿子的面颊:“盈儿,真是个好名字!”
家里边只有儿媳妇和亲家母在,刘太公不好久留,探望过孙儿,留下一只鸡做礼物之后,便同李氏一道离去。
吕媪留下来照顾女儿坐月子,又吩咐长女娥姁:“去把郁丫头接回来吧,也让她见见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