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这个“据”字不好,从前叫这个名字的孩子没有一生顺遂,也没有如他所想那样据有天下。
现在怀里抱着的是个截然不同的新生命,还是另外选一个字吧。
“我这一代从弘,下一代从元,”刘彻低头在这小儿红彤彤的腮帮子上轻轻亲了一口,神情中透露出希冀与盼望:“继往开来,从头开始,这孩子就取名叫元新吧。”
……
寿州都督宴弘光嫡子降世,难免会在府中设宴,洗三那日,丝竹之声响了一日,在院中养伤的黎江雪也难免听闻。
她趴在塌上,木然转过头去,问:“外边是怎么了?都闹腾一天了。”
仆婢神情迟疑,不敢作声。
黎江雪不解的蹙起眉,几瞬之后,忽的反应过来:“黎江月生了是不是?!男孩还是女孩?!”
仆婢低声道:“是位小公子。”
小公子……
是表哥的嫡长子啊!
黎江雪声音喑哑,终于在这一刻捶床大哭。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明明前世表哥在登基之前都没有娶妻,也没有孩子的,为什么她重生了,表哥反倒却有了妻室,还有了嫡长子?!
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要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你为什么还要让我重生,为什么还要让我和表哥相爱?
还要表哥,他明明就是喜欢我,承诺要娶我的,只是因为黎江月那个贱人横刀夺爱,竟叫我一步步的落到了深渊里,永世不得翻身!
上天何其不公!
也是在这时候,来自建康的信使带着她兄长的书信来到了黎江雪门前。
对,爹不管我没关系,我还有娘,还有哥哥!
黎江雪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迫不及待的将书信拆开,却见内里只有寥寥数字,将黎家内部局势简单阐述一边,最后冷漠的告知于她,以后就不要再写信回去了,无论是爹娘还是他这个哥哥,从今以后都当自己妹妹死了,不会再对她伸出任何援手。
信纸自她指间滑落,徐徐落到了地上,黎江雪自己也宛如一片单薄的信纸,随之跌在了床榻之上。
来自黎家的信使除了给黎江雪带来了那封绝情的书信,还为黎江月以及刚出生的外孙带来了大笔厚礼。
董姨娘的儿子亲自往寿州祝贺,同时又呈上黎东山的亲笔书信,恭敬道:“父亲原本是想亲自来见一见外孙的,奈何公务繁忙,实在不得脱身,便叫我代为致意,将礼物给妹妹和外甥带来。”
他半个字都没提黎江雪。
事实上,对于黎家来说,那已经是个死人了。
甚至说比死人还不如,起码死人真就是死了,不会作妖。
刘彻与他心照不宣。
……
这年冬春之交,沉寂了两年之久的北朝再次联军南攻,声势浩荡,不减从前,朝廷当即下诏加寿州都督宴弘光为正三品镇北将军,节制北部六州,统军出征。
前几次出军之时,刘彻皆是偏将,此次却是第一次作为主帅出征,自然分外谨慎,携一众心腹亲信北上迎敌,同时还不忘将关朴带上。
和平环境下养不出长平侯,唯有金戈铁马才行。
关朴艺高人胆大,率领一支轻骑便敢深入敌军,小有威名,逐渐开始崭露头角。
刘彻看着自己精心栽培的小树苗繁叶茂,笑的心满意足。
北朝全线溃败之时,刘彻接到了寿州家中传信,卢氏顺利为他诞下了这一世的长女。
刘彻端坐马上,细细将那封书信看了几遍,难得的显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温柔:“女儿啊,也好,这下子真就是儿女双全了。”
正值傍晚,云霞满天,他思忖几瞬,忽的想起按日子推算,女儿是正月初一的生日。
“倒真是赶得巧了。”刘彻握着马鞭思量一会儿,失笑道:“本来家中只有儿子才从元的,偏她生的这么巧,便也从儿子排行吧,名字就叫……元霞吧。”
南征大胜,镇北将军宴弘光一时风头无二,大有碾压当世名将之态,而手握北方重军,一方霸主之态尽显。
过了二月,刘彻班师返回寿州,黎江月跟府里管事们对完账目,回房进门之前,就听儿子“啊啊呀呀”的叫声传来,似乎是被哄得高兴了。
她心头微动,旁边仆婢则低声回禀:“主君在里边呢。”
黎江月轻轻颔首,放轻脚步走进去,便见丈夫躺在床上,两手夹住那小儿腋下,用自己腮上胡子扎他肉呼呼的小脚,爷俩看起来都挺高兴的。
她心绪微柔,随之微笑起来,那小儿被父亲举着,视线也高,看见母亲过来了,兴奋的“啊啊”出声。
黎江月笑着摸了摸他柔软的胎发,低声道:“我弟弟刚从书院里出来,有心想找些事情做,只是年纪太小,又不知该做什么才好,前些日子写信给我,说想来寿州投奔你,夫君若是觉得不妥……”
刘彻看了她一眼,笑吟吟说:“这有什么不妥的?那不也是咱们元新嫡亲的舅舅吗?”
黎江月笑:“夫君说的是。”
宴元新逐渐大了,能翻身、能坐起来,也能自己在床上爬一会儿了,卢氏有时候抱着女儿过去,羡慕的不得了,半是宠溺、半是抱怨的说:“我们姐儿就是个懒虫,整天都不想动,就爱睡觉。”
黎江月听得忍俊不禁:“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别忘了,元新到底比元霞大好几个月呢。”
卢氏将怀里女儿交给保母,又低声道:“夫人听说了没有?那边可算有了精神,这几天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呢。”
“随她去吧,”黎江月淡淡一笑,说:“只要她别起什么坏心,衣食用度都别亏待了,就当是养个闲人好了。”
然而黎江雪想当的却不只是一个闲人,而是皇后。
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爹娘都不管她了,黎家其余人更加不会理会她,曾经光芒万丈的所谓黎家嫡女,现在连个普通官宦人家的小姐都不如,她只能依靠自己。
可是她又有什么能让自己依靠呢?
黎江雪终于想明白色衰爱弛的道理,有精神梳妆打扮,捯饬一下自己了。
好在她还年轻,底子也好,前段时间在床上瘫了那么久,人都躺的瘦了,冷不丁一瞧,倒真有几分杨柳婀娜之态。
可只是这样还不够。
对于表哥来说,美貌的女人到处都是,至于旧情,黎江月同卢氏便与他没有旧情吗?
她必须得拿出别人拿不出的好处才行。
当天将将过去,春意初至,万物复苏的时候,刘彻在花园里邂逅了身着素衣、艳如桃李的黎江雪,四目相对,她盈盈一拜,双眸含泪,轻轻唤了一声:“表哥。”
刘彻:“……”
“哇,这些女人为什么都喜欢在花园堵我!”
他跟几个老伙计吐槽,说:“同样的把戏一次两次觉得新鲜,次数多了就烂大街了好吗?!”
李世民百无聊赖待:“废话,舞台就这么点,她们心能有多大?”
黎江雪的确美貌,刘彻看着也有那么点心动,只是他跟黎家的合作都已经成了过去式,还真不缺这么一个女人。
他眉头微蹙,转身想走,黎江雪却在此时跪下身去,抱住了他的腿:“表哥,求你听我说完!”
她神情自责,颤声道:“我也不知道我那时候是怎么了,一时鬼迷心窍,居然做出了那么可怕的事情……江月是我的亲妹妹,她腹中怀的也是你的孩子,我做出这种事情,如何还有颜面再活于世?我原本是想自我了断,向表哥谢罪的,人已经挂到了梁上,半生半死之间,魂魄却飘进了地府……”
刘彻:“……”
嚯,编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啊!
他心里吐槽,却饶有兴趣的停下脚步,满脸紧张与关切,追问道:“果真吗?然后呢,又发生了什么?”
黎江雪哀哀的看着他,哭泣道:“阎君说,我本是天上仙娥,表哥却该是人间帝王,天君派我下凡来辅佐表哥成就大业,不想我一时鬼迷心窍,竟险些铸成大错,现下召我进入地府,点名前事,另我专心辅佐表哥,勿再生乱……”
刘彻:“……”
刘彻问:“阎君没说别的吗?”
黎江雪微微一怔,不解道:“别的什么?”
刘彻嘿然不语。
朱元璋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我们这么偷跑出来,好像是挺不地道的哈。”
高祖道:“要是被逮回去的话……”
李世民默默的接了下去:“一定会被愤怒的阎君砍成薯片!”
黎江雪总觉得好像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小心的舔了舔嘴唇,低声道:“表哥?”
刘彻温柔了神情,说:“江雪,你说的未免太过匪夷所思,我很想相信你,但是……”
“我有办法证明我说的都是实话!”
黎江雪两圈捏紧,坚定道:“表哥,阎君曾经让我翻阅一卷天书,我知道以后你还要打那些硬仗,我能帮到你很多的!”
“真的吗?”
刘彻眼底狐疑之色未曾散去,语气却柔和了下来,解下身上披风披到她肩头,叹气道:“算了,江雪,我知道你这段时间过得不好,但是别用这种小儿把戏来糊弄我。”
他叹一口气,神情无奈:“我又何尝想那么对你?只是当日人证物证俱在,我想庇护你都没法子。别再说这种胡话了,也不必这样委曲求全,我不忍心。”
第79章 直男癌的胜利19
黎江雪左思右想才敲定了这么一个主意,利用自己重生归来、知晓一些前世要事来扯个谎,既能得到表哥重视,又能为自己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现下谎撒完了,观众却不相信,她如何能不着急?
“表哥,我没有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
前世黎江雪死后,魂魄便飘到了宴弘光身边,亲眼见到他自南统北、登基御极,接连六七年过去,就算是只猪,或多或少的也该受到几分熏陶了,更别说她是个人。
许多细微的事情或许不够了解,然而前世宴弘光的进军方向,哪一仗打得不太顺利,哪方军阀会起兵造反,却是说个七七八八。
刘彻心知她说的是真的,却有意借此撬开她的嘴,当下手扶住她肩头,语气无奈:“江雪,你别这样。当日你给江月下毒是真,但业已受了惩罚也是真的,我不会再翻旧账的,你没必要撒这种谎。”
说完,又道:“我还有些事情,晚上再去看你,好不好?乖,回去吧。”
“表哥,你相信我!”
黎江雪急了,一把拉住他衣袖,拽着他往自己院里走:“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刘彻适时的显露出几分无奈与纵容,由着黎江雪把自己拉进屋里,遣散仆从之后,开始吐露前世之事,从南方陈宪再度生事,到他执掌大权之后几度北征,又说起他与北朝打过那些硬仗,吃过那些暗亏,还有关家兄弟如何骁勇……
刘彻起初还听得漫不经心,到最后,神色却凝重起来:“江雪,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黎江雪见他终于信了,大松口气,语气娇嗔:“表哥,你还不知道我吗?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要不是得授天机,我怎么可能说得出这么一席话来?”
她倒也有些谨慎,唯恐今天一次性吐个干净,来日说不出什么来再度失宠,故而便只说了这两年之内会发生的事情,别的却都隐瞒着,想着慢慢往外吐,也叫表哥多多宠爱自己几分,早些怀上身孕,得个孩子傍身。
刘彻看得出她这份小心思,却也不甚在意,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能省事一点是一点,不然当初他娶黎家姐妹,同黎家结盟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