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李世民注视着身边人面庞,着实被触动柔肠:“你又何必……”
“方才太后已经说了,官家有胆气北上,妾身难道便没有吗?”
魏皇后郑重道:“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妾身身为国母,当与社稷共亡。”
李世民听得心潮翻滚,眼眶湿润:“上有贤母,中有良妻,外有一众忠臣辅佐,何愁大业不成?!”
还都东京之事遂定。
次日消息传出宫外,天下赞叹,朝野民间士气为之一振,激昂不已。
金军尚在黄河沿线驻扎,帝后与皇太后却决议在此时还京,这是何等胆气?
皇室尚且如此,百姓又有何惧之!
……
李世民决议北渡还京,正当南京应天府筹备忙碌之时,宗泽却引了一人入宫,满面风霜,难掩风尘仆仆之态,初见到李世民,便伏地痛哭不止。
李世民看得诧异,问过宗泽之后,方知此人乃是阁门宣赞舍人曹勋,靖康之役时与钦徽二帝一道为金人劫掠北上,此前寻隙逃走,南下时带了徽宗皇帝血书御衣前来。
曹勋一路自北方奔逃至应天府,吃尽了苦头,唯恐损毁徽宗御衣,便将其穿在身上,日夜不敢解衣,现下到了御前,脱衣相见,却见上边是徽宗用血书就的八个大字“可便即真,来救尔父”。
李世民:“……”
卧槽!
道理他都懂,可是钦徽二帝为什么还不死?!
曹勋跪在地上,流着眼泪讲北渡之后发生的事情:“过河之后十余日,太上皇便尝说,不知中原之民拥戴康王否?”
顿了顿,又说:“临行前太上皇有言,说见康王若有清中原之策,悉举行之,毋以我为念。又说祖先有誓约藏之太庙,不杀大臣及言事官,违者不祥。万望官家铭记于心。”
李世民:“……”
第一句他信,第二句就免了吧。
妻女为人奸淫他没舍得死,牵羊礼拜祭阿骨打他没舍得死,北怂灭亡他没舍得死,这时候被金人当狗折磨了一通,忽然间茅塞顿开、灵魂升华,愿意牺牲生命说什么儿子想打金人就打,不要在意我的性命?
放屁呢!
还有第三句,朕杀的文臣走狗投降派脑袋都能摞起来做京观了,你又来放屁!
老子才不听!
李世民心下不屑,脸上倒不曾表露出来,这时候曹勋自怀中珍而重之的取出一方手帕,双手呈上。
内侍接过送了上去,李世民左右翻看几遍,都没发现什么端倪。
正觉不解之际,却听曹勋解释道:“太上皇再三叮嘱,请官家不要忘记他北行的痛苦,分别之际流下眼泪,用这方手帕擦了,让臣带回来给您,说一定要让官家知道我思念故国而流泪不已的痛苦。”
李世民:“……”
皇帝们:“……”
李世民:“呕!”
皇帝们:“呕!!!”
手上的帕子仿佛瞬间沾上了二百斤鼻涕加五百斤浓痰,他情不自禁的生出一种打盆热水来仔仔细细搓一遍手的冲动,触及过那方手帕的皮肤都不受控制的开始发痒。
刘彻捂着心口,难以置信道:“他是在演歌剧吗,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东西!”
嬴政满脸嫌恶,皱眉道:“真是令人作呕!”
高祖与朱元璋:“别说了,已经在吐了!”
李世民第一万次咆哮出声:“所以他们俩为什么还、不、死?!”
第87章 李二凤穿完颜构6
李世民强忍着将那方手帕投进火炉的冲动,眉头皱起,向曹勋这个亲历之人问起靖康之役始末来。
曹勋失声痛哭,连呼数声“惨”字,又哽咽道:“金军围困东京之时,太上皇及同知枢密院孙傅听信小人之言,任用奸道郭京——此贼妄称习得仙法,能够施展道门秘术“六甲法”,用七千七百七十七人布阵,便可生擒金国将领,迫使金人退兵,太上皇深信不疑,遂厚赐金银,加官赐爵,令其于东京招揽士兵及无赖之徒,结果却不过是土鸡瓦狗,蒙骗世人,金军大败其六甲神兵,郭京此贼却趁机卷了财物逃走,第二日东京城破,大辱临头……”
李世民:“……”
不想骂了,真的。
皇帝们:“……”
万万没想到世间真有这等奇事,服了服了!
旁听的宗泽、李纲悲愤之余,又有些看淡一切的恬静,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曹勋又说起靖难之变中的忠义之士来,神情悲恸,垂泪不已:“金贼围困东京之时,城中尚且有七万士兵,尚书右仆射何栗上疏请求坚守,奈何二圣深信郭京道法,竟不肯从,城破之后,何栗随从二圣北上,忧愤交加,绝食而死,终年三十九岁……”
“东京城外宋金对战之时,龙图阁直学士张叔夜及其子伯奋、仲熊连战数日,不曾有昼夜停歇,城破之后,虽身负重伤,仍竭力作战,此后金人掳掠二圣北上,张叔夜同行,到达白沟,渡河过宋金边境之后,流泪不止,是日自缢身亡,终年六十有三……”
“东京城破之后,京城四壁都巡检使范琼变节,押解二圣往金军营中去,户部尚书梅执礼力争无果,归家后与其母说,主辱臣死,现下君主受此大辱,我又有何颜面存活于世?其母说,自古忠孝难两全,你既蒙受国家大恩,应当忠心以报,勿要挂念家中老人。梅执礼遂将父母托付于兄弟,与京中将领商讨夜袭敌营救回二圣,又冒死与金人周旋,道是东京城内百姓业已无金银可供索取,奈何有宦官挟私报复,暗中向金人透露实情,梅执礼及相关官员为金人所杀,终年四十八岁……”
“吏部侍郎李若水,随同二圣往金军营中后怒斥完颜宗翰言而无信,完颜宗翰嘉其忠义,许以高官厚利,道是今日顺从,明日可得富贵。李若水严词拒绝,完颜宗翰又道尔父母年事已高,若肯屈服于我们,未尝不可以再回去见见他们。李若水道,忠臣事君,不复顾家矣,慷慨言辞,大骂不止。完颜宗翰遂令断其舌,李若水口不能骂,便怒目相视、以手相指,又被挖目断手,死时不过三十五岁!”
曹勋说及此处,伏地大哭,不能停止,李纲与宗泽俱是饮泣,殿中宫人内侍也低头抽泣不止。
李世民虽非此朝中人,听到此处也不禁心生悲悯敬重,眼眶发热,可是转念在想钦徽二帝眼见如此忠臣殒命身边,惨烈至此,竟丝毫不为触动,苟延残喘,随从北上,拜谒金人宗庙,默认儿为奴、女为娼,莫说是人君之态,怕连人都算不上了吧?!
只可惜了这些仁人志士,竟为这样的社稷和君主而死!
殿中无人言语,唯有低低的啜泣声不时传来,如此过了良久,李世民方才道:“二圣及太上皇后、宗亲皇妹们现下如何,身体可还康健?”
曹勋说及此处,又是一重血泪:“二圣遭金人掳掠北上,折辱甚重,金人训斥如奴仆,殊无悦色,嘉德、荣德、安德、茂德四位帝姬均被强掳为金人妾侍,保福、仁福、贤福三名帝姬和两位皇子妃被折磨而死,其余宫嫔、帝姬、宗室女女眷俱被没入浣衣局……”
他不忍心再说下去,声音喑哑,泪湿衣襟,殿中抽泣之声愈发重了。
而这也仅仅只是靖康之耻的九牛一毛罢了。
饶是李世民并非亲历之人,又非赵宋皇室之后,此时也不禁胸膛堆火,积郁重重,背负如此国仇家恨,钦徽二帝如何能苟延残喘存活于世,完颜构又怎能心安理得的退居扬州,偏安一隅?
偏安一隅也就罢了,此后又为何阻碍岳飞收复失地,十二道金牌将人召回?
原本的历史线上,完颜构勉强同意岳飞抗金之时,是怎么跟岳飞约法三章的?
只准“收复襄阳府、唐、邓、隋、郢州、信阳六郡”!
敌军“若逃遁出界,不须远追”!
“亦不得张皇事势,夸大过当,或称‘提兵北伐’”,或言“‘收复汴京’之类,却致引惹”!
不知道的听见看见,简直要以为金人是大宋的绝世恩人、再生父母,宁肯放纵它对己方百般欺辱,也不敢有损金人分毫!
大怂皇帝完颜构,岂是浪得虚名?!
李世民深吸口气,暂且将心头郁气压下,冷笑道:“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诸位卿家难道是头一天知道?二圣深陷敌手,帝姬、宫嫔与一干宗亲为之所辱,无非是觉得我大宋孱弱,无力还击罢了,哭没有用,叫骂也没有用,唯有出军北上抗金,这才有用!”
当即便下令开廷议,传召一众臣工往殿中听事,叫曹勋向众人讲述城破之后诸事乃至于忠臣烈士行径,最后又将徽宗血衣传诸众人观阅。
李世民垂泪道:“太上皇虽身在敌营,却挂心社稷,舍己为国,一心盼望王师北上,勿要以他为念,朕既为人子,又为天子,为宗庙社稷顾,岂敢不从?传朕之令,明日启程还都东京,皇太后、皇后、皇太子皆从之,百官之中若有胆怯推诿之人,立斩无赦!”
皇帝的家业可比众臣值钱多了,他都敢带着皇太后和老婆孩子还师东京,朝臣们为什么不敢?
道德绑架这东西,可不是后世独有的产物。
借着徽宗皇帝那件血衣的东风,第二日李世民便率众北上,折返回东京,期间曹勋上疏请求他派遣一支部队前去救回钦徽二帝,李世民嘴上说好好好,实际上根本没往心里去。
那两个孙子救回来干什么,给自己添堵?
别说救不回来,就算是救得回来,他也不会救的。
把这俩畜生弄回来简单,但剩下的人呢?
合着那两个祸头子回来了,就留下其余一干无辜女眷在那儿受苦,承受着金人的怒火,过得人不人鬼不鬼?
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话语权靠的从来都不是口齿,而是刀枪,说白了,这东西是打出来的。
在用武力迫使金人顺服之前,说什么都没用。
从南京应天府往东京去,快马加鞭连一日都用不到,就算皇太后、皇后及一众官宦女眷行进缓慢,两日时间也绰绰有余。
大宋设置有东南西北四京,地名与后世有所重叠,但实际上全都在河北境内,跟后世所说的东京、南京并不是同一个地方。
所谓东京,便是大宋都城汴京,又称开封府,所谓西京,便是指代洛阳,而南京应天府却是指河南商丘,同理,北京大名府便是指河南大名。
李世民及众臣出发之前,便先遣老将宗泽先行一步,作为东京留守,主持诸事。
此时金人尚且屯军于黄河以北,击鼓之声,日夜可闻,而此时几遭劫掠的东京近乎成了一片狼藉,百姓与士兵杂乱的混居在一起,盗匪横起,治安紊乱,早不复靖康之役前的繁华鼎盛之态。
于是宗泽严明法纪,斩杀不法之人立威,指挥下属帮助百姓重新修葺倒塌的屋舍,掩埋露在外边的尸首,同时又联络附近州郡疏通运输,沟通商旅,物价自此稳定,秩序很快被建立起来。
建言元年六月,完颜宗望病逝,金朝遂以完颜宗辅继任右副元帅,驻军黄河,随时准备南下。
完颜宗辅听闻宗泽被启用为东京留守,组织人手组织防卫,又重振东京,难免心生忧惧。
金人不修文德,信奉弱肉强食,他们会敬畏强者,也会鄙薄弱者,所以钦徽二帝在金人眼里是乖乖大孙子,宗泽在金人之间却有“宗爷爷”之称。
完颜宗辅忌惮宗泽之能,驻军不前,再听闻宋人皇帝业已带领皇太后及皇后、皇太子、公主北上,更觉惊诧。
钦徽二帝是什么尿性,金人再清楚不过,怎的这新上位的皇帝竟这般大胆,不曾南下逃命,竟还敢北上还京?
再听闻这位新君贬斥求和派和投降派、任用主战派将领的事迹,完颜宗辅甚为忧虑,令人传了永福帝姬赵佛保前来,询问道:“你在宋廷之时,想来曾经见过赵构?他素日行事如何,秉性又如何?”
永福帝姬今年不过十四岁,靖康之役后同姐妹们一起饱经摧残折磨,几月之间,已是形容羸弱,两颊青白,被金兵推搡着跪倒地上,声音颤抖:“九哥他很好,待弟弟妹妹也很好,他非常喜欢王羲之的书法……”
喜欢书法,还喜欢王羲之?
怎么听起来跟他那个没出息的老子差不多?
正常男人谁喜欢这个!
完颜宗辅蹲下身去,眼底有种名为残忍的光芒闪烁:“帝姬,若叫我知道你敢骗我,你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永福帝姬浑身都在发抖,战栗不已:“我没有骗你,真的……”
完颜宗辅眉头紧锁,挥挥手令人将她待下去,左思右想之后,当下派遣使臣往东京去打探敌情。
使臣抵达东京之后,立时便被宗泽扣下,与此同时,李世民终于率众抵达汴京。
宗泽规劝道:“官家,完颜宗辅此时遣使前来,乃是刺探敌情,不可令其……”
李世民:“杀!”
宗泽还在继续说:“不可令其折返,泄露我方军机……嗯???等等——官家方才是不是说话了?!”
李世民奇怪的看着他,重复道:“朕说杀,不必留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