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漫步归
甄仕远伏案书写案卷总结,这一份案卷总结写完便要送到库房去封存了。
阿芙蓉案和房值周被杀一案其实可以说是完全的两个案子,不过却因着房值周恰好是阿芙蓉案的幕后主使才使整个案子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运气?”他轻哂,这要真是运气那也不得了,毕竟这样的运气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当然,他知道这根本不是运气。运气,或许有,但那个女孩子绝不是凭着运气办的案子。
舞弊和阿芙蓉两件案子实则已经让女孩子走入不少人的视线之内了,就连不少大族中的“老家伙”都开始关注起他大理寺这位年轻的“后辈”。
有人推门而入,走了进来。
甄仕远嗅了嗅,那股熟悉的香味让他额头青筋一跳,抬头朝进来的人道:“不要再买饼了,本官闻这味儿都要吐了!”
“除了饼还有烧鸡,炒栗子,糯米糕!”女孩子拎着几纸包的东西走进来,道,“且在大人你这里放一放,回家的时候我来拿。”
今天不是借着买饼去查事情,而是真的出去买东西了。
眼见女孩子放下东西就要走,甄仕远连忙叫住了她,本想问一问案子的事,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买那么多东西做什么?”
“唐中元今日要到京城了。”乔苒指了指外头,道,“他先前不是替你将阿芙蓉案中西南府新通县的证人带回京城吗?算算日子,他好些时日不在家了,回家了,自是要买些吃的给他接风洗尘。”
“他又不是客人,接风洗尘做什么?”甄仕远哼了一声,道,拉长语调看着她,“你们关系还挺不错的啊!”
乔苒哈哈笑了两声,道:“不似家人胜似家人,都是住在一处的,也有个照应。”
难怪唐中元乐的个替她跑腿,还挺会笼络人那一套的。甄仕远心道。
“你先别走,我在写阿芙蓉案和房值周被杀一案的案卷总结。”寒暄完之后就要提正事了,甄仕远叫住她道,“你怎么劝的林娘子?”
虽然有吏部的两个官差作证她确实是站着同林娘子说了会儿话,林娘子就回城自首了,但甄仕远可不信。
乔苒眨了眨眼睛,道:“当然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甄仕远眼皮颤了颤,他信个鬼。
“蒋大人派去的人总不会说谎吧,他们可以证明的。”女孩子言之凿凿。
就是吏部那两个证人才叫她的“运气”传的风言风语。
甄仕远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道:“你坐下好好说,我要录了卷宗的,不要说那些唬人的废话。”
乔苒这才笑着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道:“林娘子杀了人之后却不急着走,反而在城外翻山越岭的搜寻足可见她并没有想要脱罪的想法。”
甄仕远道:“房家不是以为她肚子里有那个孩子吗?就算不走,她也不会有事。”
乔苒道:“可孩子没有了,这一点林娘子从哪里去变一个孩子出来?房值周过世的夫人以及几房小妾只给他留了两个女儿,房值周又死了,房瑄年纪也大了,还能不能有子都不好说,所以对于房家这等人家来说,林娘子肚子里的孩子定是极为重要的。到时候,房家怎么可能不看着她生产?可她毅然决然的拿了那个孩子,可见,她根本不想逃。”
“她不想逃,却不自首,反而翻山越岭的找,足见林娘子自始至终想要的就是定房值周的罪。她想要的,我帮她找出来,不就行了?”女孩子摊手道,“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理清了自然很简单,难得是理清的过程。
甄仕远叹了口气,道:“……也怪可怜的。”对于此事,似乎除了这句话,他着实想不到别的话来评价了。
“还有,虽然这个事实你可能不喜欢听,但我还是要说。”女孩子想了想,道,“阿芙蓉的事与房相爷应该没什么关系。”
甄仕远道:“我知道。”一来房相爷这地位的人没必要为了区区的阿芙蓉断送自己这样的前程,二来,若是房家其他人皆知晓此事,同那些金银珠宝一道翻出来的地契文书上就不会仅仅只有房值周自己的名字了。
但是这些事实百姓不会信,在百姓眼里,房家身上是不干净了。对于房相爷来说,这等声名的打击远比失了一个侄子的损失更大。
“听说账目上的钱不对,”乔苒想了想,道,“朝廷丢钱不止一回了。”
丢钱?甄仕远有些诧异的向她望去:“什么不止一回?最近国库被盗过么?我怎么不曾听说?”若是国库被盗,他没有理由比她还要晚知道的。
“不是国库被盗,”女孩子说道,“甄大人,你还记不记得先前那个贪污案?就是苏巡按查的那个案子?”
甄仕远哼道:“死都忘不掉。”
一切不都是从贪污案开始的吗?若不是苏城跑到他那金陵地方上来死了,他到现在估摸着还在金陵养老呢,当然也不会认识眼前的女孩子,更没有之后的事了。
“贪官已然伏法,听说账目也没对上。”乔苒道,“这不就是等同丢钱了?”
这一次阿芙蓉案搜出来的钱财是要上缴国库的,可如今账目不对,自然也是丢钱了。
所以,她说朝廷丢钱不止一回了。
甄仕远绕了几个弯子,算是想明白她的意思了,闻言不由一哂:“这种事情就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了。”
大理寺负责查案,余下的事自有别的衙门来做,包括找出这些丢失的钱财。
写完卷宗之后,甄仕远才抽出卷宗下一张红色的请帖,而后小心翼翼的递给她:“诺,你的嘉奖。”
甄仕远这副小心谨慎的样子看的乔苒一阵失笑,接过请帖翻开一看,自己也吓到了。
“陛下生辰就在八月十五中秋,所以每年这一日,陛下都会在宫中设宴邀请群臣。”甄仕远道,“大理寺一共得了两张,我一张,你一张。”
对上女孩子狐疑的眼神,甄仕远忙解释道:“这可不是我私心,你那一张是陛下钦点给你的。”
第295章 说宴
陛下特意给她的请帖?
乔苒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睁大眼睛看向甄仕远:“甄大人,你莫不是再骗我?”
陛下给个请帖虽说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但甄仕远可不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子会吃惊成这个样子,见她这副一惊一乍的样子,甄仕远不住的皱眉:“够了够了,你适可而止吧!不要装了!”
女孩子这才收了那副吃惊的样子,低头看向手里的请帖,表情由先前的震惊转为玩味:“陛下为什么要将请帖给我?”
“因为阿芙蓉案和房值周被杀一案你办得好。虽然说是运气,但陛下说有这等运气的人必定是个福星,设宴有个福星镇镇场子也不错。”说到这里,甄仕远自己似是也觉得有些好笑,“在金陵,人人叫你扫把星,来了长安,陛下却叫你福星,这还真是风水轮就转……”
这若是在今年年初的金陵,若是有人说那位关在庄子上被放出来的乔小姐是陛下亲口认证的福星,怕是会被百姓追着打,以为脑子有毛病吧!
饶是甄仕远自忖自己这辈子大起大落也经历了不少了,但面对眼前的女孩子,他还是有种自愧不如的感觉。
短短几个月,从人人厌恶的扫把星一路走到今日,甚至能被邀去陛下的生辰宴,这起起落落真真是太过惊人了。
女孩子将请帖收回袖子内,看向甄仕远:“甄大人,大理寺是你我二人一同去,到时候你会来接我吧!”
“你自己去也不要紧。”甄仕远嘀咕了一声,不过对上女孩子好奇的神情,想了想,还是道,“行吧,那本官遣人来接你。”
马车多跑一趟罢了。
女孩子想了想,又道:“那要不要换身衣裙?譬如说穿贵重些的,毕竟这等场合,总要穿的不一样,要庄重以示身份,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甄仕远听的额头青筋暴起,指着她身上的官袍,道:“这还不够庄重?还不够以示身份?你去席上是同本官一道去的,莫要看那些书上的乱来,没得让人以为本官为老不尊呢!”
他一把年纪了,带个穿着一身娇俏裙衫的小姑娘像什么样子?他可是正经的读书人。
乔苒哈哈笑了起来,待笑够了,才道:“原来如此,那想来我与甄大人会被安排在一处?”
甄仕远道:“陛下行事从来都是一事归一事,既是设宴庆贺生辰与中秋,就是庆贺生辰和中秋,没有别的乱七八糟的事,你放心好了!”
乔苒道:“那一般陛下生辰都会做些什么?看歌舞?烟花?杂耍?不对,大人好些年没回京了,应当没有被陛下请去参加过生辰宴。”
“少套本官的话,”甄仕远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此时也已经明白过来她先前那些颠三倒四的话是怎么回事了,“本官离京前参加过的,你想问生辰宴的事直问便是了。”
乔苒抚掌而笑,口中夸赞道:“还是大人你厉害,一听便知道我想问什么。”
甄仕远哼了一声,道:“你也莫紧张,每年都会有各部衙门做事亮眼的官员被一同邀了去参加陛下的生辰宴的。”他说着瞟了乔苒一眼,言外之意是你又不是唯一的那一个,瞎紧张什么。
“也就是吃吃喝喝,哦,对了,生辰宴上有番邦进贡来果子,有好些你都没见过,味道很是不错,若是喜欢,吃不掉的话可以带回家去。”
这么听起来还挺接地气的,乔苒心道,还能打包,这跟以前里看到的不一样啊!
“陛下提倡节俭,勿要浪费,做这等事并不会被人耻笑。”甄仕远解释道,“除了进贡来的果子,还有御膳房做的月饼、寿包什么的也是一绝,这些吃不完都不可以带走。哦,对了,到时候每一桌还会送金菱角,记得带走,金子做的,值不少钱呢!”
乔苒认真的听着,听罢甄仕远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之后,又问:“还有呢?”
“还有什么?”甄仕远白了她一眼,道:“除了吃吃喝喝,拿送来的金菱角之外就是看杂耍看歌舞还有烟花了,看完就回家了。”他一把年纪早不喜欢看这些东西了,也就是凑个热闹,而这个女孩子,虽说正是爱凑热闹的年纪,可甄仕远还是觉得这个女孩子比同龄人沉稳的多了,对这种东西未必会喜欢。
这还真是一场纯粹的不能再纯粹的生辰宴会,乔苒心道。
甄仕远说罢这些,又细想了片刻,提醒乔苒:“给你的请帖不要扔了,每年生辰宴后都民间富商会打听着收这个请帖以作收藏。毕竟能被邀去生辰宴的来来回回也就这些人,寻常百姓是不能进去的,而自恃身份的那些大人也不会卖请帖。本官身为大理寺卿,这个事做起来会被人说闲话。你嘛,就没有这个顾虑,宴后尽可将这请帖卖了补贴家用。”
还能这样?乔苒越听越觉得有趣,在甄仕远的口中,这场生辰宴也越发的接地气,收藏家喜欢这些东西并不奇怪。
“总之,你不用太过紧张,就当是同本官一同去参加个寻常的生辰宴罢了,”甄仕远捋了捋须,叹道,“而且席上陛下只会同那些宗室中人、以及朝中一品大员说话,没人会在意你我这等人。好好的做个陪衬,吃完直接走了便是。”
堂堂大理寺卿在这个龙子凤孙、金枝玉叶满地走,一品大员一抓一个准的生辰宴上,自然只是个陪衬,更遑论乔苒了。
“哦,对了,宫里头大得很,”甄仕远秉承着既然唠叨了,那就唠叨个彻底的原则开口道,“你不要乱走,吃多了要如厕什么的只管找身后的宫人带着就是了。莫要自己胡乱走,平白牵扯进什么事端里,以往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乔苒一哂,指了指自己,道:“大人,你看我像这种惹事的人吗?”
不像,但惹的事还真不少,甄仕远暗道。不过这女孩子虽然时常无端招惹上事情,可她自己也能解决了这些事。所以,也不会觉得她麻烦,顶多觉得她有些倒霉罢了。
倒霉?想到这里,甄仕远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几分费解之色。所以她如今到底是福星还是扫把星?
第296章 担忧
中秋将至,长安城里也多了几分喜迎中秋的氛围。小摊贩框里的菱角、瓜果什么的也越发多了起来,当然,最多的还是食肆酒楼里多出的月饼了。
这样的节日氛围让裴卿卿喜不自胜,时常吃完饭一个回头人便不见了,待到再回来手里定是拿着从各家食肆酒楼里买来的月饼。
红豆对此表示很是不解:“瞧她一天到晚都在吃,怎的没长成个胖墩呢?”
乔苒伸手在裴卿卿的脑袋上比划了一下,道:“长个儿了。”当然,除此之外这基因也是得天独厚了。不过这种现代名词红豆当然听不懂,乔苒自然也没有说。
得益于裴卿卿提前众人大半个月开始的中秋节,乔苒也将这长安城里但凡有些名头的月饼都尝了一遍,其中百胜楼的味道最好。房值周的死并没有影响到百胜楼的生意,过了风头最盛的那几日,泼墨的国子监学生也回去上课了。
京城一向是个事多不长久的地方,房家的沉默以对算是暂且让此事平息了,当然,接下来很长一段时日,房家不出意外都会低调行事。百姓不提不代表这件事就不存在了,就忘了。若是这等关口房家再出个什么事,很容易被人翻了旧账。
阿芙蓉案和房值周被杀一案结束之后,大理寺也未再遇到什么案子。乔苒再次闲了下来,大理寺好消息不断,先前武安郡王和王妃的和离案在徐和修和谢承泽的手下办妥了,据说是用了些小手段,使得武安郡王和冯侧妃开始狗咬狗,竟攀出了不少证据。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武安郡王实则一直对冯侧妃迫害小世子是知情的这件事。虎毒不食子,这一对昔日的恩爱眷侣如今撕破脸皮也是分外的难看。据说陛下钦点了和离的武安郡王妃所生的小世子袭爵,也就是说这件事的走向不管如何,小世子都是未来的武安郡王,这个位子轮不到别人的头上。武安郡王和冯侧妃二人也被重罚,至于如何重罚,端看陛下的意思了。
总之,这个和离案又是大理寺胜了一筹,这让甄仕远心情大振。当然最叫他高兴的还是阿芙蓉与房值周被杀一案,大理寺里原先微妙的气氛仿佛一夕之间顿消,乔苒瞧着这几日主动跑到甄仕远面前请教的官员都多了不少。
人人皆圣贤的话这世上哪还需要律法?甄仕远也想得开,没有纠结于此事。毕竟也是为了自保,平心而论,换了自己,兴许他的举动也会和众人一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是谁都有那个家世与底气来为自己的举动承担后果的。
就在这一片和乐融融的氛围中,中秋将至。
大楚官员在中秋这一日是允假的,毕竟是团圆的节日,在这一点上陛下还是很仁道的。家里众人早早起来开始为中秋做准备。
红豆端着一大早备好的瓜果从厨房走出来时正撞见在院子里浇水的乔苒,看着自家小姐身上那一身刻板的官袍,她忍不住皱眉:“今儿中秋呢,小姐还得穿这个。”
热衷为于乔苒妆扮的红豆自从来了长安城便深感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小姐毕竟是去大理寺衙门报到,不是出去玩,那些正值大好年华的女子该穿的裙衫,好看的发髻通通穿不得梳不得了。以至于她红豆空有一身本事无处施展。
“能得请帖参加陛下的生辰宴是一件幸事,”乔苒将浇水的瓢还给乔书,对红豆说道,“莫要管这个了。”
红豆这才嗯了一声,放下瓜果转身进厨房继续做事了。
待到红豆离开之后,乔苒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墙角,一阵淅淅索索的推搡声后,有人从墙角走了出来,讪讪的朝她笑道:“乔……乔小姐。”
是方二夫人和方秀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