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漫步归
几位官员看的心神一颤,忙低声应是。
相爷是在敲打他们吧!这长安城难不成又有哪家小辈犯了浑事连累家族吗?
这他们并不知道,不过相爷知道的消息总是要多过他们的,而约束小辈这件事从来不会错的,孩子犯了混,做大人的也是要挨罚的。
看到几位官员脸上的神情,裴相爷淡笑着收了目光,负着手向前走去。
所以,还是如他裴家这样,把小辈留在金陵不是最好?免得到了长安迷了眼之后犯出什么混事。
……
一路走得急,甄仕远连伞都未撑便急急赶来了,风雪天的,不撑伞而行反而走的更快。一路直行无阻,直等走到御书房门前被宫婢拦住了去路,他才记起这一茬,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袍,这一路而来,早积了不少雪了。
不过,他并未感觉到。
身上积雪与被雨水打湿的感觉也是不同的,虽然是同一样东西,不过环境不同,一个变成了雨,一个变成了雪。
雨、雪之景各有千秋,全凭个人喜好,只是论麻烦,似乎还是雨要麻烦一些,就如冒雨而来待走到宫门前就不是抖落一身的雪便能被放进去的,而是要换身衣裳,重新整理仪容方才能够进去面见圣上。
那丫头总有些莫名其妙的念头和话要说,此时甄仕远却不知为什么,突然记起了这一茬。他当时的反应是她在借景喻人,雨雪自比她和原娇娇,但后来想想却又觉得不像。
她和原娇娇又岂是生长环境的不同,除了略有几分相似的相貌,可以说没一处想象的。
摇了摇头,走入御书房。
女帝正坐在桌后批阅奏章。
天子的位子令无数人艳羡,可待到坐上之后,便知道想要坐稳并不是一件易事。
“臣参见陛下。”甄仕远俯身施礼。
“起来吧!”正批阅奏章的女帝放下手里的笔,抬头朝他望来,还不等他开口,便出声了,“你来莫不是为了山西路送来的那个案子?”
甄仕远释然的松了口气:他便知道,这件事没有理由只他收到消息,陛下却收不到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是。”甄仕远低头应道,“送上山西路的那个人证死在周口驿站了。”
“朕已知晓。”女帝直了直身,额头垂帘微晃,隔着垂帘看向站在下首满脸肃然之色的甄仕远,“此事事关重大,便是你不来,此事也是要交给你处理的。”
甄仕远再次应是。
事关谢氏,这如何不令人心惊?
先前还愁着无事可做,这下倒是案子接连不断了。
“臣拟派手下前往周口驿站调查此人的死因。”甄仕远道,“人不能不明不白的死了。”
确实死的太过蹊跷,死在送押途中,女帝微微颔首,顿了顿,又道:“至于涉案的谢家儿郎,也可以去拿人了。证据充分、嫌疑重大,谢太尉不会为难于你。”
事关的谢家儿郎叫谢奕,嫡系长子,不过对谢家而言那又如何?如这样百年不倒的门阀,最不缺的就是子嗣。
女帝垂眸默然。
天子,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做个任性的天子当然好,不过江山危矣,而要将江山坐稳,只有做个不任性的天子。
……
……
天子都不能任性,有人却可以。
醒来的麻脸看到眼前四面空空如也的石壁与石床还有那根根分明的牢门时,顿时有种昏死过去的冲动。
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倒霉的人吗?
不就是为了一锭银子带人游城吗?结果谁料带到了外面居然会被带的客人给威胁了。不是都说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虎落平阳被犬欺吗?他这个地头蛇,他这个犬怎么反而成了被欺凌的那个了?
记忆里最后的印象还是在城外,天地枯黄,那个“温柔美丽”忽地一抬手,他脑后一痛,便陷入了黑暗。
想来那个抬手便是指令了。
麻脸抹了抹脸上还未酝酿出来的眼泪,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本能伸手摸向自己的袖子,这一摸,顿时脸色大变:“我的银子呢?”
沾了那么倒霉的事为了什么?还不是银子?结果银子呢?
将全身上下的口袋都摸了一遍后,确认银子已经没了之后,麻脸嘴角忍不住抽了起来:打了人还要将银子偷走,还有这样的人吗?
人不能任性成这样吧!还有没有天理了?
“来人啊!”
“来人……”
安静的大牢里突然响起的喊声立时引来了官差的注意,两个端着食盒的官差走了过来,抬脚,踹了踹牢门,怒道:“叫什么叫?没看到把旁的犯人吓到了?”
没看到把旁的犯人都吓到?麻脸本能的看了看两面空空如也的石壁:这能看到就怪了。
不过,眼见那两个跑来训斥他的官差呵斥完之后就要离开,他忙喊道:“差爷,差爷,作甚抓我?我又没犯法……”
“乔大人说你偷她银钱,银钱已经在你身上找到了。”官差说着瞥了他一眼,道,“偷窃自是要关进来的。还有,你偷的不是一般人的银钱,是朝廷命官的,自然罪加一等。好好在里头呆着,不要啰嗦。”
说罢这些,转身就要走,麻脸忙叫道:“等等,那银钱是我挣的啊,是温柔,哦,是乔大人让我带她游城……”
“莫要撒谎,官府已经去证实过了,你先时带人游城的价钱是十个铜板,那枚银锭足足十两,这能是你挣得?”官差说话间还不忘低头吃一口饭,又抬头不耐烦道,“好好在里头呆着,争取早些出狱,再啰嗦,告你个在狱中寻衅滋事的罪名,你这一两年便不要想出来了。”
要关一两年?这怎么行?
麻脸吓了一跳,当即惊呼道:“我当真没有投钱,是乔大人自己给我的。”
“照你这么说,乔大人还能诬陷你不成?”官差哂笑,显然不信。
麻脸急了:“便是如此啊,我也不知哪里得罪了乔大人,除了丑点。”难道还能是因为丑吓到人了不成?
骗人吧!那个“温柔美丽”那么大的胆子,能是被吓到的主么?
“不要乱说话,乔大人不是是非不分之人。”见这麻脸越说越乱七八糟的,两个官差忍不住凝眉打断了他的话,训斥道,“人家是大理寺派来的官员,一个精通查案的官员怎会诬陷你?”
就是越精通查案越会栽赃嫁祸啊!麻脸心道,这话却只想想没有说。
官差脸上不耐烦之色尽显,不能再麻烦他们下去了。在山西路混了那么久,他也是有眼色的人。
事已至此,哪还能不明白是被那个“温柔美丽”设计了?只是“温柔美丽”要设计他做什么,他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温柔美丽”还是个大理寺的官员……麻脸吞了口唾沫,对着转身欲走的官差干巴巴的挤出了一个笑脸。
这在木栏里挤的变形的笑脸看的官差嘴角一抽:突然觉得嘴里的饭都不香了,没了胃口。
“好好呆着,少做那怪脸。”官差哼道。
麻脸连忙往后仰了仰,笑着连连应是,顿了顿又道:“差爷,我便说最后一句话,您二位帮我带个话给乔大人,就说我知道错了,想给她道个歉,看她什么时候过来一趟。”
他已经想明白了,这件事说穿了还是要见到“温柔美丽”才能解决的。
一言不合就将人关起来啊!
这么任性的大人可还真不多见。麻脸讪讪的回石床坐了下来。
官差已经走了,他抬头四顾了一番,两面都是石壁,能看得到左右牢友才怪了,不过对面那个大牢的倒是能看到。
虽然人背对着他坐在石床上,不过看身形十分高大挺拔的样子,像是个练家子。
“喂,”麻脸走下石床,扒在牢门上喊着对面的“邻居”,道:“大兄弟,我想问问什么时候放饭啊!”
方才那两个官差已经吃饭了,却不知道他们这些犯人什么时候能吃饭。
他发现,这大概是关进来唯一的好处了,至少不用担心有了上顿没有下顿了,牢饭也是饭嘛!
眼下唯一要操心的就是这牢饭什么时候放过来了。
对面的“邻居”身形一动,清脆的铁链声响了起来。
这声音听的麻脸一阵心惊肉跳:什么样的犯人关在大牢里还要上铁链的?莫不是什么罪大恶极,杀人如麻的凶徒吧!
这天杀的“温柔美丽”也太过分了,怎将他这样一个无辜人关进来同这样的凶徒做邻居?
胆颤心惊间,对面的“邻居”已经走下了石床,向这边走来。
牢中昏暗,只墙上的火把带来一些微弱的灯光,是以,直到“邻居”走到牢门前,他才看清“邻居”的脸。
散乱的头发中,一双犀利的眼望了过来。
这一眼,看的麻脸双腿一软,当即便跌倒在了地上。
我的乖乖,居然是秦大人!
山西路的将卫官,统领山西路兵马的人物。
在他这样的小人物眼里,这可是真正的大人物。
他道怎么好些天没见到这些大人了呢!没想到这“温柔美丽”居然任性到这个地步,连秦大人都抓起来了。
第501章 狱友
铁链声动,那位秦大人抬了抬眸,眼神扫过他的身上,这一眼,扫的人心惊肉跳。
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已遍布冷汗,麻脸艰难的动了动唇:“我……我不问了。”
“官差吃完就轮到我们了。”手上拴着重重铁链的秦大人瞟了他一眼之后便收回了目光,语气淡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一般。
“这两日吃鱼丸汤和肉汁饭。”那秦大人说道,“你没胃口或者不想吃可以给我吃,我喜欢吃。”
麻脸:“……”
这话……叫人怎么接?
而说完这一句的秦大人也已经转过身去,身形隐入阴影之中,铁链声也没了声息。
如此心态平和的狱友,麻脸转过身去,重新坐回了石床上。
鱼丸汤和肉汁饭吗?这牢饭听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啊!
……
又一颗鱼丸被夹起,放入碗中。裴卿卿瞥向对面动作举止斯文的女孩子:这要练多少年才能练成这副样子?吃的极快不会在饭桌上吃亏又看起来斯文优雅。
乔小姐吃饭还真有几分手段。
鸡汤底做的鱼丸汤,鲜上加鲜,很是受人欢迎,其中吃的最多的便是这位乔大人了。待大人们吃完饭,收拾饭桌的时候,倩娘忍不住腹诽。
经过这么些天的观察,这些大人的口舌之欲喜好也已经摸全了,那个小童最喜欢吃甜的,只要是甜的都爱吃,完美代表了每一个爱吃糖的小孩子。这位乔大人爱吃鱼,清蒸、红烧、油炸、做汤、敲成鱼丸等等都来者不拒。
当然这些他们注意的事情相比大人们做的事自然是再微不足道不过了,不过对于她们而言,这些却是她们赖以生存的基础。
这世上每一个人要做的事本来就都是不同的。有人每一日要做的都是影响一地民生百姓的大事,他们却扣扣索索,做些日常琐碎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