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漫步归
回完之后便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也不知多久之后,上首的女帝再次开口了。
“爱卿所言甚是有理,昨夜,朕收到边关送来的消息,”女帝说道,“爱卿可以拿去看一看。”
这是一份自边关加急传来的消息,不过传的却不是与边关正在敌对的匈奴,而是事关吐蕃。
如今的吐蕃王重病卧床,膝下子嗣年幼,却又有正值壮年的兄弟在一旁虎视眈眈。老三老四兵力相当,谁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制住对方,所以这个时候从外处调兵就成了关键。
而老三在不久前已经派人前往边关大军中谈过此事,提及想要借兵一事,不过被黄大将军以不干涉吐蕃内政为由拒绝了,近日,那位吐蕃三王爷又来了,只是这一次不是恳求,而是威胁。
理由是老四收到当年内应传回吐蕃的消息,提及五年前吐蕃王二子在大楚境内遇刺一事并非匈奴人所为,而是当时的吐蕃王长子也就是如今卧病在床的吐蕃王联合大楚内部将士设计截杀了吐蕃使节团。
“这个内应是当时队伍里的厨子,汉名姓胡,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死去的胡元子。”女帝道,“爱卿不比吐蕃的消息来的慢,这胡元子给吐蕃四王爷一封信,揭发了此事。”
乔苒浑身一僵,她不是没有想过会有人借用此事挑起吐蕃与大楚的纷争,只是没想到事情的走向比她以为的还要麻烦的多。
“当年老吐蕃王与大楚定下盟约结誓,绝不与匈奴人联合,可若是有了这个理由,那位吐蕃四王便有理由公然撕毁条约与匈奴结盟了。”女帝说道,“吐蕃位置特殊,一旦当真与匈奴联合,届时边关危矣。”
乔苒听罢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此的话,事情还当真是朝着最坏的结果在发展了。
坐在上首的女帝却在此时突然话锋一转,开口了:“爱卿,依你所言,我大楚可要出兵助吐蕃三王夺得王位?”
竟突然向她问起了政事。
乔苒心中一瞬涌起滔天巨浪,很快便定了定神,回道:“那吐蕃三王借用此事公然威胁我大楚,可见也并没有将先前的盟约放在心上。于他有利他便认,若是有一日,这盟约于他无利了,自然也能公然反悔。如此小人行径,依臣看来,这三王也并非最佳人选。”
虽然垂帘遮住了女帝的脸,不过乔苒却还是察觉到了自垂帘后传来的目光。
“那依爱卿看来,何人才是吐蕃王的正统?”
乔苒沉声道:“吐蕃自古便是子承父业,如今的吐蕃王并非没有子嗣,臣以为按规矩来最为妥当。”
第544章 怪症
从御书房出来之后,乔苒松了口气。
平心而论,陛下虽说神态威严却不是什么不通情理之人,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位明君。
可到底是君主,即便是个贤明的君主还是叫人胆战心惊的。
伴君如伴虎啊!乔苒感慨着朝那位御前女官薛女官点了点头,正要径自离开,那位薛女官却指了指她身后殿门微掩的侧殿,道:“乔大人,有个人在一旁等你很久了。”
话音才落,一旁的殿门便开了,张解自殿内走出来,朝她抄手一礼:“有劳薛女官了。”
薛女官朝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乔苒愣了一愣,这才转向张解,奇道:“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过来瞧瞧。”张解说着看着她道,“没事吧!”
乔苒摇头:“边走边说吧!”
晌午的时候就连皇城之内的官道上都没什么人,是以一路边走边说倒也无妨。
将胡元子的事情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之后,乔苒道:“本是在说案子,我也没有想到陛下会突然之间问我朝事,吓了我一跳。”
张解见闻言却破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忘了那杆黄金秤了吗?”
称量天下啊!陛下已经不是暗示了,可谓明示了。
对此,乔苒只是苦笑:“现在想这些委实太早,我现在担心的是手头的案子,原先要做的只是查案,其他的并不用多想,可眼下的事情显然不止查案这么简单了。”
张解看着女孩子微蹙的眉心,脚下一慢:“陛下怎么说?”
乔苒道:“陛下让我尽快查出真相,尽量避免大楚与吐蕃的纷争。”
尽快查出真相毋庸置疑,可避免大楚与吐蕃纷争就未必了。就算她感觉这是个案中案,但吐蕃使节团在大楚遇刺这件事中显然有大楚的介入。哪怕此事陛下并不知情,可死在阙楼的那些人中定然有与此事有关的人。再者牵扯其中的人都是长安权贵子弟,其中不乏朝堂重臣之后,真要完全撇清恐怕没这么容易。
“我只怕查到最后纷争也是避免不了的。”乔苒看向张解,长叹了一口气,“真叫人头疼。”
女孩子长吁短叹的样子让张解摇了摇头,而后正色道:“其实这件事没那么麻烦,你尽管查,陛下只说尽量,到最后做决定的也不是你。”他道,“况且你也非朝堂重臣,有些事情便是想插手也插手不了。至于案子你先查,到时候大楚当真在其中脱不开身也不是你能左右的,可万一此事干系没有那么大,你岂不是平白担心了?”
她的问题在于习惯一个人去解决一整件事情,而这件事恰恰并不需要她一个人来承担。
女孩子脸上的神情转为愕然,静默了片刻之后忽地笑了:“倒也是,如此,是我自己多虑了。”
张解道:“人能看得远总是一件好事,多虑并不是一件坏事。”
乔苒笑了笑,道:“听你这么一说,事情似乎也没有那么麻烦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出了宫门。
站在皇城外,重新看向人来人往的长安大街,烟火气扑面而来,乔苒心头忽地一松,脸上笑容舒展:“你若是没什么事的话,不如现在同我去看看小花吧!”
张解道:“本也要陪你一起去的,不过你说的小花是人还是甄大人弄来的那只猫?”
这话一出,乔苒便笑了:“当然是人……诶,你说徐和明那只小白是哪里弄来的?”提到小花就让她想起家里的小白了。
那只小白自来了家里便从来没怕过生,每天早上天不亮到点就跳上床,把她和裴卿卿弄醒,而后还用一脸无辜的眼神朝她喵喵叫,真叫人无可奈何。
张解摇头:“暂且不知道,不过这种猫的来处倒是可以去寻人问问,你可以把差事交给裴卿卿来做,她每日上蹿下跳的精神十足,正巧可以让她找些事情做。当然好处也是要给的。”
裴卿卿的喜好一目了然。
乔苒失笑,顿了顿,又道:“还有南记小铺的事情,虞是欢那条线虽是最早浮出水面的,但其实这条线一直没有查清楚。比起胡元子一眼可以看穿的目的,虞是欢的事看似清楚,实则还有好些可疑之处。”
这个案子查出的越多,疑问也就越多。
“假设薛怀所说的都是真话,朱志成的兄长同吐蕃使节团遇刺案有关,我想了想,他的死应当属于刀山狱,也就是死在乱刀之下,可为什么他也死于铜柱刑或者剥皮刑?而这两种刑罚不管怎么牵强解释还是无法解释的清楚为什么把他归咎于这种死法?”女孩子侃侃而谈,日光下柔和的眉眼有些犀利,“我百思不得其解,更何况很多人牵扯其中的原因我们只是猜测,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这个案子委实有太多的谜团没有解开了。”
张解沉默了一刻,道:“死在长安的外乡人,若是没有亲眷认领,多是被葬在城外的万人岗。那个灞桥巷因失火而死的一家子如无意外应当也是葬在那里的。”
既然虞是欢那条线没有理清楚,那就从头再理一遍好了。
乔苒恍然,道:“看来还是要叫上封仵作走一趟了。”
那一对故去的夫妻并没有亲眷在世了,所以要开棺验尸只消去衙门递个条子就好了,并不需要争得亲眷同意。
皇城离大理寺衙门并不远,步行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而且一路还是大道,两边食肆小铺不计其数,乔苒看到街边的点心铺,想到裴卿卿嘴里念叨的新开的点心铺子,便干脆进点心铺子买了两盒点心,准备下值时将点心带回去。
让裴卿卿做事,总要给点报酬不是吗?
两人才从点心铺子里出来,便遇上一群人从身边飞快的跑过。
“雅乐轩上新本啦!”乔苒吓了一跳,手里的两盒点心也险些因为人群带起的狂风没有拿稳。
张解把她拉到一边,看着呼啸而过的人群微微蹙眉。
“怎么回事?”乔苒奇道,“这些人做什么去?”
张解脸色却有些微妙,听她这么问只深深地看着她道:“今日是雅乐轩上新本的日子,”他说着目光落到前方不远处很快便排成长队的人群,“徐十小姐那本书的第二本要上了。”
乔苒:“……”
原来大家跑那么快是跑去看她和……乔苒看了眼张解。
这长安城百姓还真是挺闲的呀!
便在此时,有几个文人高兴的欢呼了一声,跑出了雅乐轩。
“我抢到了,我抢到了!”
这话一出,当即便有不少人拥了上去:“哦?我看看,抢到什么了?那女官大人和天师怎么样了?”
话本中当事人还在这里,如此被人当众议论还真叫人有些不好意思的。
乔苒咳了一声,催促张解:“我们还是快走吧,总在外头摸鱼也不好!”
张解看了她一眼,道:“说的不错,我们快走吧!”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人群里便响起了一阵嘈杂声:“这天师也委实太不解风情了,怎的还没表白?”
走了两步的张解看向乔苒道:“我已经表白了。”
乔苒:“……”
……
一路尴尬的回到大理寺,才一进门,便见两个年轻的官员板着脸在训斥几个官差。
“不就是提审犯人吗?你们又没什么事,便不能差遣你们一次吗?”
那几个官差道:“大人,小的家里已经娶妻了,若是知道小的同外头别的女人有了牵扯,夫人会打死小的呀,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乔苒在一旁咳了一声,道:“好了,莫在我面前演了。那小花还要在这里呆几日的,你们怎么说都是没用的。”
说罢,便负着手走了进去。
大理寺好久没有因为一件事一个人而人人自危了。
乔苒“不近人情”的走入了大堂,扫了一眼留在堂中的一众大理寺官员。
徐和修和几个熟悉的都不在,那就不需要打招呼了。她没有停留,直接带张解去了大牢,只是还未走到大牢,便看到火急火燎的从大牢里跑出来的徐和修,乍见她和张解,徐和修先是一愣,而后转为狂喜。
“你们来的正好!”他急急跑过来,道,“那个小花出事了,你二人快去看看!”
……
大理寺一向干净整洁的大牢里到处都是血脚印,扑面而来的浓重的血腥味让乔苒胸口一堵,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怎么回事?”乔苒忍住干呕的冲动,问道。
徐和修抬了抬下巴,指向大牢里的人,道:“你自己看吧!”
牢门大开,小花规规矩矩的坐在石床上,看到她,双目顿时一亮:“乔大人,呕……”
一口血从她嘴里喷了出来,嘴角下巴血流如注,她却浑然不觉,抬手朝她打着招呼。
一旁两个大夫看的胆战心惊,惊呼:“又吐血了,怎么办,怎么办?”
小花却熟练的拿帕子擦着嘴角下巴的血,边擦边道:“我也不知道啊,不痛不痒的,就突然吐了,呕……”
几个官员官差在一旁神情凝重,对面大牢里几个听到动静趴在牢门上看热闹的犯人更是一脸惊恐:“妖怪!妖怪!”
吐那么多血正常人早死了吧!这是个妖怪吧!
小花却仿佛浑然不觉,两个大夫也是面色惨白,浑身颤颤:“我等行医多年也未见过这样的人,可能是还不曾发现的不治之症,不如早做准备……”这再吐下去可以准备后事了。
“怎么回事?”乔苒打断了那两个大夫的话,转头问一旁的徐和修,“她怎么突然吐血了?”
徐和修还未出声,倒是吐血的小花忙解释道:“我没什么事,就是突然之间想吐就吐了。”
想吐就吐,你以为那是什么?血啊!
“根本不是这样。”一旁一个官员终于忍不住了,道,“午时的时候,谢大人来衙门处理旧案便来了一趟大牢,结果这女子看到谢大人两眼放光,调戏了几句,谢大人没理她就走了。待谢大人走后她就突然吐血了……”
话音才落,一旁一个面色惶惶的大夫眼睛一亮:“兴许……兴许是相思病吧!早前听闻有人因为相思积郁吐血成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