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漫步归
乔苒有些尴尬,摊手:她此前根本不认识镇南王妃,所以除了张解口中的“聪明”之外,她对镇南王妃可说没有一点了解。
不认识,便能如对待普通人一样推测关于镇南王妃的各种可能。
原谅她来自现代社会,算算年纪镇南王妃四十上下的样子,也不是没有可能有了“情人”之流的。
人为情这一字往往都会做出一些理智外的事。
张解显然是察觉到她话里的意思,愕然之后似乎有些无奈,最终却还是叹了口气,道:“应该不是你想的那样。”
乔苒哦了一声,恍然,那就不是因为这个理由。
可让镇南王妃突然跳出来一定有别的理由,不过这个理由他们眼下是不知道的。存书吧
乔苒没有再在镇南王妃个人的理由上停留,想了一会儿,她再次出声问张解:“我先前一直没有问,镇南王的封地在什么地方?”
原本不过是想了解的更清楚一些而随意一问,岂料这话一出,对面的张解神情便变得微妙了起来。
他看了眼乔苒之后,开口道:“就在岭南临州的边界之上。”
这一句让乔苒心中一动:这个位置啊!她不大懂行军作战地理位置的重要程度,不过先前在山西路时,曾听白郅钧提过这种临界的位置多半不是死角便是重要的关卡,在两军对垒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所以,可以说,镇南王的封地虽然巴掌大的地方,但论起重要程度应该不弱。
当然,这一点还是要问一问张解。
这般想着,乔苒便接着问他:“那位置重要吗?当年陈善造反时,镇南王在其中做了什么?”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便见张解目中有暗光闪过,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开口道:“镇南王什么也没做,也什么都做不了。”
毕竟当年的两方不管是造反的一方还是抵御的一方,所拥有的兵力都不是一个小小的镇南王封地所能比的。
所以,不管是面对谁,镇南王都只能开城。
这样的举动其实叫如今看来是能理解的,毕竟双方兵力悬殊过大,便是抵抗也不过是叫封地中的百姓无端遭祸罢了。
他们若是抵抗,面对的下场只有屠城。
只是在当时的人们看来,镇南王此举委实是没骨气又没出息,若是放到茶馆说书人口中也是要被说上三天三夜的事情。
不过当时天下几乎每时每刻都有大事发生,镇南王的这些事估摸着当时领兵御敌如今戍守边关的黄大将军根本没有留意过。
而且当时经过镇南王封地的将领在平定大乱之后也没有领什么功绩。
所以,这件事连同镇南王这个人本身已经有好些年没有人说过了。
“虽然知晓的人不多,不过因着阴阳司同镇南王妃打交道的关系,我还是知晓一些。”张解说到这里,眉心忍不住蹙了起来,似乎对接下来要说的事觉得有些微的不悦,“当年经过镇南王封地的将领因着镇南王这态度把镇南王说了一通,说……说……”
张解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这等领兵作战的如白郅钧这样的儒将不多,多的是凭借一身武艺豪爽的汉子。当然,人有两面,豪爽是他,有些时候的粗鲁却也是他。这是不可避免的。
“我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你直说便是。”乔苒心里有了准备,对张解说道,“你要说清楚了,我才能知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张解嗯了一声,闭了闭眼,再次开口说了起来:“说镇南王这封地如同茅厕,什么人都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不管镇南王封地有多大,那也是好歹上了宗室名册的皇亲贵胄,而且是正儿八经的袭爵亲王。
那将领一句话就将一个堂堂的亲王封地比作茅厕,那这封地的主人岂不是成了看守茅厕的主人?
或许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
乔苒是见过尚且不算太过粗鲁的武将譬如周世林这号人骂骂咧咧的,此时再听张解口中那句话,突然觉得周世林之前在山西路自夸的自己是“军中文雅人”不是胡说八道了。
或许同样的军中的汉子不会对这些话放在心上,但如镇南王这样的皇亲贵胄,又天高皇帝远难得来京城一趟俯首称臣的,面对这样的话怕是要气坏了。
果然,张解接下来的话彻底印证了她的猜测。
“镇南王因此气倒了,待到那武将走后便吐了血,大夫道是怒急攻心所致,没过两年人便走了。”张解说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似是有些无奈,却又无可奈何。
这件事站在那将领的角度,他能理解。毕竟当时天下大乱,在豪爽的军中汉子面前,镇南王此举委实太过“没骨气”了,因此便“口不择言”的抱怨了一句。
可站在镇南王的角度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原本开城门就是逼不得已,一向远离朝堂在封地上做着第一人清贵无比,无端遭了战事不说,还被一个小小的没有丝毫名气的军中将领指着鼻子骂了一通,自然气到病了。
“此事若是传扬开来,怕多的是人要笑话镇南王气量狭小了,所以镇南王妃并没有对外透露,毕竟这又不是什么光彩事。”张解说道,“至于镇南王本人或许为人有些清高,人却是不坏的,是以在封地内一向颇受百姓爱戴。”
乔苒没有再在镇南王的事上说什么,比起镇南王本人的好坏,她眼下更在意的是镇南王妃的心思以及那块即将被收回的封地。
“那封地除了位置特殊之处还有什么特别的?”乔苒沉思了一刻,再次问了出来,她一语点明了其中的关键之处,“陛下手里的刀也不是谁都能做的。”
一个无权无势的镇南王妃唯一特殊的就是那块封地了,可就是那块封地,也只待她走后便要被收回了。
从面上看,便是镇南王妃想做刀,陛下也未必肯要吧!
“这我便不知道了。”张解看了她一眼,微微摇了摇头,“要从镇南王妃口中套话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关于镇南王夫妇他知晓的也只有这么多,毕竟在京中,镇南王妃委实太过低调了,就连以往她来阴阳司问“烧纸钱”的事,他都没有太过在意。
在他看来这样一个“出世”的人应该不会同他们有所牵扯,直到在焦家看到了她。早知如此……他还是有些后悔的。
不过,既然看到了,他自会多留意的,毕竟是事关她的事。
女孩子也没有继续追问镇南王妃的事情,只笑了笑,道出了自己的来意:“那就不说这个了,我来找你是有事要同你说。”
张解嗯了一声,问她:“什么事?”
乔苒道:“我找的杀害薛怀的凶手了,我想请你明日将这件事透露到陛下耳中。”
第588章 追问
她在试探陛下。这是他当时听到之后第一的反应。
看似温柔的女孩子却总能一次次的做出出乎人意料之外的事。
张解凭栏俯瞰这座皇城。
晚霞的余晖为这座古老的皇城踱上一层暖暖的橙光,冰冷的宫楼石雕似乎也在这余晖中多了几分暖意。
不过,这也仅仅只是似乎而已,他偏了偏头看向一侧的御书房,陛下正在里头面见朝臣。他脚下这块地方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住着最尊贵的天子,自然也……充斥着最不可说的尔虞我诈。
昨晚女孩子同他说的话仿佛还历历在目。
“这件事我想了很久,”女孩子说道,“因为那块铜板的关系,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将事情告诉陛下,甄大人建议我小心行事,装聋作哑。不过,如果薛怀的死真的跟那块铜板有关,或者更直接的说更陛下有关,我自不会主动出头。可现在,薛怀的死另有隐情,那就还没有到要我装聋作哑的地步。我知道这天下不公之事多的很,我能做的也不过是眼前事而已。诚然我是怕死的,可在不会关乎我自身安危的前提下,我也会尽量试着让经手过的每一个案子都是公正的。”
“我想了好久,觉得这块铜板只是薛怀认为的催命符,并不是真的催命符。这一点从他不是死于溺水,还能撑到有人来救他之上就足可见陛下还没有要将他赶尽杀绝的打算。”
“还有,因着冉大人先前给过我两块铜板,这铜板在薛怀手里是不是催命符不好说,但在我手里应该不是。”
“你明日帮我一个忙,将这件事透露给陛下,看陛下是何等反应。”
“我知道我此举有些冒险,但有险必有得,这正是一个叫我看清陛下为人的最好机会。”
……
日光下,张解的眼神有些复杂。
身后的殿门便在此时开了,几个朝臣官员从殿内走了出来,神情凝重。
见到他时,几个官员同他皆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而后便越过他走上了宫道,渐渐远去。
薛女官的声音也在此时自身后传来:“张天师,陛下有请。”
张解转过身,低头回礼,起身时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到了面前的薛女官身上,而后略略一顿方才移开。
说起来,御前女官薛女官绝对是陛下的人无疑了。
这一点,她昨晚也曾说过:“此前薛怀的事情之中我们一直漏了一个人——薛女官。”
“原本薛怀并不准备那一日走的,若非薛女官突然出现将他带走,因着摔伤的缘故他还会在大理寺大牢赖上几日。”甄仕远口中虽然赶人,但是薛怀强赖着,他也不会在薛怀摔伤时将人强行请出去。
“即便将薛怀接回怀国公府,以薛怀的性子,他回国子监几乎是必然的,所以一定会用到马车。”女孩子的目光灼灼发亮,“我不相信一个在陛下面前游走那么多年细致不出错的御前女官会想不到这些事,可她还是走了。府中没了马车,薛怀去路边叫马车也是可以预料到的。”
“这些事原本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可想到她是陛下的人,我便觉得薛怀会有此一遭本是可以避免的,却因为她的推波助澜而间接促成了。”
“当然,从薛怀的死因来看,兴许陛下并没有准备下狠手。不过,我想事发时,陛下的人一定就在附近,或许看到了事情的整个经过也说不定。”
“所以你替我把铜板交还给陛下吧!我觉得此事应该瞒不了陛下,与其等着陛下找到这枚铜板,不如我主动交出来更好。”
张解摸向袖口中的那枚铜板走入了御书房。
屋里的香炉就放在陛下的手侧,袅袅烟雾中,陛下坐在桌案之后,越发看不清垂帘后的天子神色。
“臣张解参见陛下。”他俯身施礼。
“起吧!”女帝声音自桌案后传来,她漫不经心的翻看着手里的奏折,连看也未看他一眼便开口问道,“何事?”
张解道:“今日臣是受人之托,想将一物交给陛下。”
来御书房觐见的多是口中谈事,告状或者急奏之流的几乎占了绝大多数,像这等要将事物交由她的还当真是少见。
女帝面前的垂帘晃了晃,抬起头来,看向张解呈在掌心中的一物——一枚铜板。
御书房里安静了一刻,女帝并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目光落在那枚铜板上凝滞了片刻,而后才缓缓出声道:“何人托的你?”
张解道:“大理寺女官乔苒。”
这个回答一点也不叫人意外,毕竟他的心思从来就是这般明晃晃的呈在她面前的。
如此的话,她托他带东西倒能算得上是私事了。
接过那枚铜板,女帝在手中把玩了片刻,问张解:“这铜板是从何处得来的?”
“薛怀的腹中。”张解说道,“大理寺的仵作验尸时发现的。”
能在腹中发现,自然是一定剖开验了尸。
不过显然,女帝并没有在此事上多做计较,而是又问张解:“她可还托你带了什么话?”
张解道:“她道薛怀的死因已经查明,来自于额上的伤,凶手已经找到,是坊间一个布庄的掌柜,在事发前同薛怀起过争执,失手之下推伤了薛怀因此致死,属于过失杀人。”
女帝听罢,没有再问薛怀的事,而是安静了片刻之后,才再次出声道:“总也是国子监的学生,算得上半个圣人子弟,死的不明不白也是可惜了。”
张解低头应了一声“是”,心中默默地松了口气。
还好,这次没有赌错,陛下这句话显然已经准许了她继续追查案子,并能将薛怀的死公之于众。
说完此事,女帝便喝退了张解。
待到张解从御书房中退出之后,正把玩手里铜板的女帝突然出声喊了一声“季淮”。
一道黑影出现在了女帝的面身后,即便是现了身,他人却仍在阴影中,叫人看不清楚他的本来面貌,他低声道了声“在”。
“去刑部一趟,告诉他们东西没有丢。”女帝说着将手里的铜板放在了桌子上,听铜板与桌子发出一声脆响之后,又出声道,“顺带你去问一问薛怀死时他们所见的事情经过,朕倒有些好奇她最后查出来的会同真相有多少出入。”十二文学网
最后一句话似乎带了几分笑意,听得出陛下心情不错。
季淮应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