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漫步归
尤其想到平庄与真真公主的过节,整个年节乃至昨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平庄今日却仍没出现,这委实不让她多想。
平庄找不到,她此前同崔家也没什么交集。无故登门,即便碍于面子,崔家不将她赶出去,恐怕也做不了什么。毕竟,她还不至于贪图崔家那一两口茶来着。
如此的话,人人都可进的佛门圣地寒山寺便成了她此时唯一的选择了。
她想要去会一会那位引得长安城万千女子追捧的主持大师。
这一点,不过一个转念间甄仕远自然也想明白了,是以叮嘱她道:“那你多带几个官差一起去,把唐中元也带上吧!”
至少唐中元在一众官差中论机灵还是无人能比的。
乔苒“嗯”了一声,转身出了大理寺。
知晓她去往寒山寺是急事,大理寺的车夫也是个中老手了,是以马车行的并不慢,转眼的功夫便驶上了通往城门口的黄天道主道之上。
一路疾驰,车帘被风掀起,乔苒带着几分沉重的心情看向外头,过了元宵节,长安城中已经恢复成了年前的氛围,街边的升斗小民一边忙活着手里的活计一边说着话。
这长安城依旧是一片盛世和平的景象。本就心情沉重的乔苒不知道为什么,此时面对这日常所见的人间烟火之景,心中涌现出了一片酸楚。
徐十小姐的离开似乎一点也不曾影响到这一片盛世和平。当然,大楚盛世和平是一件好事。这大楚是千千万万大楚百姓的大楚,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大楚,这世上也不会因为少了一个人而有太大的改变。即便是徐十小姐这等出身,在坊间颇有名望的女子亦是如此。
乔苒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她此时能做的不多,也只有尽力为徐十小姐寻一个真相了。
马车一路摇晃着出了城,驶向城外的寒山寺。
今日不是什么佛缘日,寒山寺自然是紧闭山门的。不过对此,乔苒早已预料到了,她将腰间那块“如朕亲临”的腰牌解了下来,拿在手里。
即便知道对方大开山门根本不是欢迎她或者喜欢她这个人,她也不在意,左右,她这一世也没打算遁入空门,自然不消和大师们私交太好。
马车行至寒山寺门前的空地之上,便听到外头骑马随行的唐中元带着几分异样的声音出在车外响起:“乔大人,我看到平庄的马了!”
平庄爱马如命是大理寺中出了名的。所以,即便大多数马在大理寺众人眼里看来并没有什么区别,可平庄身下那匹叫重风的大马还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尤其是待乔大人走下马车之后,那马便忙不迭地走到她身边拿脑袋开始蹭她了。
这般招重风喜欢的,恐怕整个长安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乔苒拍了拍亲昵的朝她蹭来的重风的脑袋,示意自己有事要忙,重风嘶鸣了两声,停在原地,一双眼睛看了她片刻之后,别过了脸。
灵性的仿佛当真明白她心里所想似的。
几个跟随而来的官差腹诽了一番“这马成精了云云”的便跟在乔苒的身后敲响了寒山寺的大门。
敲了几下,山寺大门微微拉开一条缝,一道熟悉的略带几分稚嫩的童音自里头传来:“今日与佛无缘,不接客……”
“好说,接的不是客,是天子。”人进不去的门缝里腰牌还是能进去的,一只手举着一块腰牌塞了进来。
下一刻,先时还不过微微拉开一条缝的山寺大门一下子被拉了开来,一个光头小沙弥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而后扁了扁嘴,指着乔苒,道:“阿弥陀佛,这般拿着陛下的恩赐到处仗势欺人的也只有女施主你了。”
“过了个年不见,小师傅的口舌功力倒是越发长进了。”对小沙弥口中明显的“嘲讽”,女孩子半点不在意,若是连这点小事都要放在心上,那她心里早堆满事了。
“今日不是我一人进来,我还带了人。”乔苒说着指向身后的唐中元并几个还在茫然中的官差,道,“也不想同你磨蹭了,明人不说暗话,我在外头看到平庄的马了,今日是年节后的头一日,他怎的不来大理寺?”
对面的小沙弥听到女孩子的一通喝问之后,似乎是呆住了,呆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歪着头看向女孩子,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你们……你们便是因为平哥哥不去衙门当值便带着人上门准备绑他去吗?”
阿弥陀佛,这大理寺的人也太吓人了!素日里他偷懒不去上早课,也没见师兄们跑到他屋子里来提人的啊!
这居然能够找上门来!要知道,大理寺在长安城东北方,他们寒山寺可是在长安城外的西南方向了,这都跨越大半个长安城了,就只是为了来抓不去衙门当差的平哥哥?
这做官的都那么可怕吗?连偷个懒都能跑那么远过来抓人?
小沙弥眼中流露出了几抹惧色。
女孩子看了他一眼,也不解释,只淡淡道:“他人呢?”
小沙弥颤了颤,目光瞥到那块“如朕亲临”的腰牌又往自己面前送了几分,忙道:“在后院呢!”
阿弥陀佛,平哥哥不要怪他不讲义气啊!实在是陛下面前,不敢造次。这位姓乔的女施主也委实太不讲道义了,只晓得拿着“陛下”到处耀武扬威的欺负人,真是太过分了。
眼见这位女施主只“嗯”了一声,手里继续拿着“陛下”,还不忘招呼一声身后的官差们跟上便大步往后院而去,小沙弥一个激灵,连忙跟了上去,不过才走了两步,却又立时折回来关门。
阿弥陀佛,主持交待他的任务是守门,这位带着“陛下”的女施主拦不住倒也罢了,旁人是一个都不能往里放了。
明明只来过一次,可进寒山寺后院的路,走在最前面的女施主却是无比娴熟,熟的根本不消他指路便直向后院而去。
绕过殿角,远远看到东北角石桌旁的两个人,女孩子便扬声开口了:“大师!”
这一声“大师”之下,被喊“大师”的寒山寺主持倒是没有什么异样,反而是一旁打着石膏坐在石凳上的平庄吓的一个激灵,远远看着女孩子身后带了几个素日里常打交道的同僚向这里走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此时摔断了腿只得坐着的关系,往日里瞧着与自己身形差别不大的同僚此时不知道为什么身影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的高大,以至于他抬头仰望过去,总觉得这些同僚身形无比强壮的样子。
就这般一个女子领着一群此时他眼里的壮汉向这里行来,素日里总是面无表情,沾了些许那位张天师“阴阳怪气”气息的女孩子今日表情有些凝重。
这种肉眼可见的阴沉的脸色让他一个激灵,以至于待到女孩子近至跟前,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九叔,救命!”
“救你个头!”跟随乔苒走过来的一众官差中一个素日里与他关系不错的上前便是“含蓄友好”的一拳,而后笑着说道,“我说你小子今日怎的不来衙门呢?原来是摔断了腿!”
平庄随口应付了一声,看着此时已走至跟前的女孩子那张脸。
眉心紧紧的拧在一起,双唇抿成了一条线,眸子里沉沉的怒气似乎都快压抑不住了。
这样的表情他绝对不会看错的,这乔大人若不是在压抑着自己愤怒的情绪那才怪了。
不过,这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他没有去衙门报到吗?他怎的不知道自己几时变得这般重要了?
平庄这般想着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长得好看便是如此的,他虽然也承认乔大人那张脸同样生的好看,不过想到为此要对上那位“阴阳怪气”的张天师,他觉得他还是要考虑考虑值不值当的。
正这般想着,便听面前的女孩子开口“关心”起了他来:“腿怎么突然摔断了?”他那匹形影不离的重风就在山寺门口,至少上山时,平庄的腿应该没事,毕竟独腿是骑不了马。
第665章 责问
“我是昨日回的长安城,自然是要先来看九叔的。”平庄翘着打了石膏的腿解释着,对上女孩子“关心”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叫人有些害怕。
见鬼!明明是大冬天的,额头为什么居然开始冒汗了?
他回京先看九叔有问题吗?不看九叔难道看她不成?这个……呃,他倒是不介意,就怕她那位张天师介意啊!
“结果途中重风跑的太快,我一时没有拽紧缰绳,便从马背上摔下来了。”平庄指了指自己打着石膏的腿,对女孩子说道,“乔大人,我好生可怜,只能暂时住在九叔这里,连口荤腥都吃不上,当真是怪想念饭堂的烧鸡的。”
他也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就要一只饭堂的烧鸡应当没有问题吧!
女孩子没有理会他,只是垂眸看向他打着石膏的腿,半晌之后,忽道:“我可以看看吗?”
看他的腿?平庄一个激灵,本能的缩了下自己的身子,警惕道:“乔大人,你看我腿作甚?”
虽然那些顽固守旧的总说女孩子的腿看不得,但男孩子的腿同样是不能轻易给人看的……正这般想着,对面的女孩子似乎有些不耐烦了,眼见她抬了抬手,平庄便暗道不妙,下一刻,果然听女孩子的声音响了起来:“看看他的腿。”
语气平淡的仿佛在问今日吃了什么一般。
这平淡的一语作罢,她身后那群“壮汉”便一拥而上,二话不说便制住了他打着石膏的腿,开始三三两两的剥石膏。
“喂喂喂,你们做什么?”眼见这么一群往日的同僚如今的“壮汉”一拥而上,平庄急的才被风吹干的额汗又出了一头,其间还不忘向女孩子求救:“乔大人,你……你做什么?”
这乔大人怎的回事?怎的每每都是如此稍稍露出些许对他“有意思”的举动,下一刻便给他兜头重重的泼上一盆冷水“告诉”他是他多想了?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来,不要以为她长得好,他便不跟她计较啊!
女孩子却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只垂眸看着那被拿开石膏的腿,认真的看了会儿,瞧膝盖处的样子,确实是当真摔了,应当是真的走不了路了。
对此,女孩子只叹了口气,而后再次挥了挥手,伸手掩住自己的口鼻,向后退了几步,拧着眉心问他:“你多久不曾洗漱过了?”
这味儿也太冲了。
眼见女孩子挥了挥手,几个抬平庄腿的官差也忙不迭地扔下他的腿向后退的远远的。
这还当真是看人不能光看外表,瞧这个平庄人模人样的,没想到是如此的不喜洁,连脚都不洗,可熏死他们了。
这前一刻还不由分说的拥上来的一群人此时倒是当真“如他所愿”的退去了老远,平庄的脸色却着实算不得好看。
这想看他腿时二话不说便拥上来,不想看时扔完就跑,总让他觉得自己此时宛如被负心汉抛弃的女子一般。
“你且把脚洗洗再说话吧!”不等他开口,其中一个官差便从随身携带的帕子上撕下两个布条,卷成小卷状塞入鼻孔之中,再次嫌弃的往后退了几步。
这举动看的平庄只想骂人,大男人的带什么帕子。
平庄愤愤的转过头去,再次转向退了好几步远的女孩子,冷声道:“乔大人,腿也看过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要不是她要看腿,怎会叫他被人这般嫌弃?想也知道这群要好喜欢嚼舌根的同僚回了大理寺会怎么说了。这能怪他吗?他赶了好些天的路,路上哪有那条件让他洗漱的?再说本也没让他们闻啊,是他们硬要看腿拆了他的石膏看到的。
平庄的责怪,女孩子根本不在意,她只是掩着口鼻打量着她,一开口再次让平庄气的跳脚。
“我只是觉得你这腿断的太巧了!”她道。
平庄瞪着乔苒,此时哪还管这是不是自己的上峰,脱口而出:“乔大人,你不要过分啊!”他腿都摔断了,她还在说风凉话,甚至还“觉得”他的腿断的巧。
人不能这般无耻!
对此,女孩子只是再次往后退了几步,站定道:“今日大理寺接了桩案子,我怀疑此事与你有关。”
平庄脸色已经难看的不能再难看了,想也不想便道:“城里死了人便同我有关?乔大人,你以为我平庄是什么人?又不是那等走到哪儿,哪儿便有命案的人。”
这话一出,退的远远的几个大理寺官差脸上的神情立时变得微妙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总觉得平庄在指桑骂槐的骂乔大人呢!
再到乔大人手里的案子,没有涉及命案的当真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对此,“走到哪儿,哪儿便有命案”的乔大人只挑了挑眉:“昨日的命案牵扯到了真真公主。”
正愤怒着的平庄脸色一僵:真真……公主?
待到回过神来,他忙道:“什么真真公主假假公主的,我不认识。”
众人默不作声的看着他:方才那么大的反应当真是把众人当瞎子不成?
对上众人望来的眼神,意识到自己欲盖弥彰的平庄这才只得咳一声,解释道:“我……我是与真真公主有过节,不过昨晚的事同我没什么关系,我昨晚可才摔断了腿呢!”说着他指了指自己那让众人退避三尺的腿,奋力的拍了拍,“重风使了小性子,叫我摔了。”
“你不是总说重风有灵性吗?你与重风认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往年怎么不摔,偏今年摔了?”女孩子不依不饶的问着。
“那我怎么知道?”平庄没好气的别过脸去,不再看她。
这乔大人便是生的再好看,如此问个没完没了也让人生厌了。
“你与真真公主的过节周世林已经同我说了,”女孩子对他的不快恍若未见,只依旧平静的说着,“你与她可说是泼天之仇也不为过。”
“那也同我没关系。”平庄撇了撇嘴,斜睨了她一眼,“我家重风有灵性,大抵也是知道我有可能牵涉进命案,便将我摔了,正巧洗脱了这嫌疑。”
“什么时候摔得?”女孩子看着他那条腿顿了顿,道。
“昨天啊!”平庄有些不耐烦了,不过在对上女孩子幽幽的眼神时又自动略去了一些心底涌出的脾气,拉着脸回道,“昨天寺里晚上吃斋饭的时候在山门外摔得。”
女孩子不带任何情绪的看了他一眼,总算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目光从他身上略过,落到了不远处坐在角落石桌棋局旁的怀玖大师身上。
正看着石桌上棋局的怀玖大师似有所感,目光从面前的棋局上移开,抬头向她看来。而后,便见女孩子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道:“大师!”
怀玖大师同样双手合十回了她一个佛礼,狭长的凤目中瞳色有些幽深。
眼看女孩子正欲开口,那头被忽视的平庄却又忍不住出声问她:“乔大人,昨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又有什么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