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漫步归
乔苒点头,问甄仕远:“怎么样了?”她的意思是那个还活着的人怎么样了。
甄仕远摇头道:“不知。”而后又道,“药是喝下去了,没什么反应。”
乔苒默了默,点头,道:“我进去看看。”
甄仕远“嗯”了一声没有拦她。
乔苒走入后衙,一眼便看到了正在侧间外探来探去的封仵作,只是鉴于里头守着的唐中元不敢进去而已。
乔苒看了眼“鬼鬼祟祟”的封仵作,摇了摇头,径直走入侧间。
对她的到来,唐中元自然没有阻止,上前唤了声“乔小姐”。
乔苒点了点头,看向这个躺在床上面目全非的“人”,探了探脉息,果然能感觉到那一丝若有似无的脉息,只是人好似并没有什么变化。
乔苒盯着这“人”看了片刻之后,对唐中元道:“你且先去吃饭吧!我在这里看一会儿。”
为防有人,特别是外面那个晃来晃去的封仵作潜入进来做什么,今日这里一整夜都需要有人把手,如此看来唐中元便是不呆上一整晚,这大半夜也是要守的了。
唐中元闻言忙谢了一声乔苒,这才转身离开。
待到唐中元走后,乔苒走向那具“尸体”,只是还不待她走至尸体跟前,便有一道人影先她一步窜了出来,直奔尸体,而后就在乔苒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一把伸手抓住了“尸体”,乔苒看了本能的开口就要呵斥,那厢封仵作便率先发出了一声尖叫。
“哎呀我的亲娘老子哟,这人凉了?”
乔苒听的一惊,伸手抓住了那人的手,触手的凉意让她一个激灵,而后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劲。
方才她还探过这人的脉息,那时这个人身体之上并没有这般冰凉,就算当真就在这一瞬没有挨过去出事了,也万万不可能就在短短的一瞬间凉成这样。
不等她说话,封仵作已经径自伸手去触碰那人的脉息了,这一触碰更是吓了一跳,指着那人惊呼:“他……他死了!”
虽说于封仵作而言,看到死人可比看到活人高兴多了,可此时骤然见这个“活死人”突然间没了,还是吓了一大跳。
乔苒皱了皱眉,上前拉开封仵作,伸手探向那“人”的脉息,只稍稍一顿,便蓦地转头看向封仵作,喝道:“快去请大夫!”
哈?封仵作怔了一怔,站在原地,本能的伸手指向那人道:“这人不是死了么?”
死人请什么大夫,该请仵作啊!譬如他。
“还有些微的气息,你方才没注意。”乔苒翻了翻眼皮,催促了一声正要伸手过来重新探脉息的封仵作,道,“还不快去?”
女孩子鲜少对着他露出这样的神情和语气,封仵作一个激灵,忙不迭地转身跑了出去。
待到封仵作离开之后,后衙之内只她一人了。乔苒回身看了看四周,眼见四下无人,便再次伸手覆向那人的手,触手处还是冰凉,可被她触碰过的地方重新再去触碰之时却莫名其妙的多了几分暖意。
寻常情况之下,冷热变化有如此之大么?
乔苒拧了拧眉,看向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那个“人”,默了默,忽地伸手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捏开那人的嘴滴了两滴血,正要继续滴下去时,听远远有脚步声传来,乔苒连忙收回了手,将手指藏于袖间转身望了过去,却见屋外徐和修和谢承泽正迈步走进了后衙。
“乔大人,”一见乔苒,徐和修便忙不迭地开口了,他伸手指向外头,激动道,“方才我与承泽在门外碰到了封仵作,他慌张的厉害,跑起来东倒西歪的。我二人看他情形不对劲,叫住了他,熟料他开口便语无伦次的说了起来,一会儿说这唯一的活口凉了,一会儿又道是自己弄错了,正要去找大夫。乔大人,你可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一会儿人死了,一会儿人还有的救要去找大夫,往常封仵作只是不说人话,今日这话颠三倒四的,真怀疑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乔苒闻言顿了一顿,道:“人脉息有些弱,先时以为人死了,不过细一瞧没死。”
这样啊!徐和修恍然,走到那躺在床上的“人”身边伸手探了探,片刻之后收手转身对谢承泽道:“确实还好。”
“那看来原大小姐的药很厉害啊!”谢承泽垂眸看向面前躺在床上的“人”,顿了片刻之后,忽地俯身凑近那人,鼻尖动了动,而后转头看向乔苒:“乔小姐,你鼻子那么灵,可闻到什么味道了?”
乔苒目光一闪,看向谢承泽,开口问他:“血腥味?”
谢承泽点了点头,起身目光落到了乔苒的袖口处:“乔大人,你是不是受伤了?”
乔苒垂眸看向自己的袖口,在看到衣袍上那一道细微的划痕时,目光不由一滞:这是方才自己不小心划到的吗?
不过对谢承泽,乔苒还是摇头,道:“不是,”女孩子说着扯了下自己的衣袖给他二人看,口中解释着,“或许是去讨药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的。”
原娇娇治病救人的秘密她不信谢家不清楚。
谢承泽闻言沉默了一刻,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只是复又垂眸看向躺在床上的那人:“脉息沉稳有力,应当要好起来了。”
“那便好。”站在一旁的徐和修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叹了口气,道,“若是此人知道一些关于那个‘老钱’的线索便好了。张大人和张公子至此仍然没有什么消息,明镜先生的画像也分发去了官府各要塞,不过并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锦城张夫人与明镜先生先祖的事还在查,不过因锦城离长安甚远,一时半刻也没有听到什么眉目。”谢承泽方才似是只随口一问,接着徐和修的话说起了案子。
那个“易子而食”的谜题总是让人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怅然,总觉得这是一个因天灾人祸引起的事情。
乔苒点了点头,顿了顿,问他二人,道:“张夫人呢?”
张家的祖宅在修葺,张夫人这座宅子因着发生了案子,暂且也不能住了。
徐和修回她道:“张夫人住在大理寺客房。先时张大人失忆那桩事中,张夫人就曾在这里暂住,是以还算习惯,方才我二人去看张夫人时,她正在翻着一些张大人所作的旧文,大抵是思念夫君了。”
思念夫君?乔苒垂下了眼睑。
女孩子这一刻本能的反应颇有些耐人寻味,以至于一旁正注意着她脸上表情的谢承泽开口问她:“乔大人,怎么了?”
乔苒摇了摇头。
她不是怀疑张夫人与张大人之间的感情。即便因着当年张大人失忆另娶那件事,两人之间有了隔阂,可过往之情并不是假的。换句话说,若非有情,也不会有这等隔阂了。
眼下张大人与张公子失踪了,人人都道这位张夫人肖似她,可乔苒觉得,扪心自问,若是她的话,心上人被抓了,她不会就这般坐在屋中思念夫君的。比起思念夫君,如今面对生死不知的张大人与张公子,有太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更何况张大人当年失踪几乎可说是“死”了,张夫人也不曾就这般呆在家中掩面思念夫君,而是一边托人寻找张大人的下落一边抚养张公子。
是以,乔苒不觉得张夫人是那等会坐在那里翻看张大人旧文思念夫君的人。
“是么?”徐和修听她道罢似是愣了一愣,不过随即便道:“可先前我二人问了,张夫人自己说只是随便看看张大人的旧文而已。”
“这种话你也信?”谢承泽闻言便开口了,对上一脸茫然的徐和修,他道,“张夫人只是想以自己的方式做些什么罢了。”
“如此么?”徐和修却仍是一副愣愣的表情,听罢更是颇有些感慨,“还是承泽你懂女子……”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十妹妹……徐和修心中一痛。
乔苒和谢承泽都没有说话。
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封仵作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三人之间莫名古怪的氛围。
“来了来了!”人未到,声先到,封仵作很快便拉着一位背了医箱的老大夫奋力的进了屋,口中催促着老大夫:“快点快点,人命关天!”
老大夫翻了个白眼,道:“你莫拉了,你再拉就连老夫都要人命关天了。”
有这样的人么?他难得医馆里清闲,吃完饭正在喝茶这人便冲了进来,亮出自己是大理寺仵作的身份之后便不由分说的将他拉了过来。
岂不知饭后不能胡乱跑动来着?这一跑可将他跑的累死了。
“人在这儿!”那厢拉着他跑过来的封仵作冲了过来,一把拉起床上那人的手道,“你快写,这人快凉了……啊!”
一声尖叫响彻大理寺的后衙。
第797章 醒了
一只遍布伤痕,纵横交错,尚且可以称之为“手”的手猛地抓住了封仵作的胳膊。
这猛地一抓让封仵作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尖叫声。
尖叫声让在场众人皆是吓了一跳,就连前头衙门里还有未离开的官员官差闻讯也纷纷赶了过来,不大的大理寺后衙很快便被挤得水泄不通。
“发生什么事了?”
“我方才听到尖叫声了!”
“声音有些耳熟,似是封仵作的声音。”
“就是封仵作,你看封仵作的表情!”
“我还未看过封仵作如此害怕的时候呢!”
……
说话声嚷嚷声自耳边响起,整个大理寺后衙吵吵嚷嚷的一片。
被议论的中心封仵作此时仍一脸震惊的被一只“手”抓在了原地,一动不动,仿佛直到此时仍未回神。
正在饭堂里吃饭的唐中元也匆匆丢下饭碗赶了过来,待看到封仵作果然“不负众望”的溜进后衙侧间时便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还不等他上前将封仵作拉走便看到那只紧紧拉住封仵作的手,紧紧扣着封仵作的手微微发颤,这绝对不是一个躺在床上的活死人能有的力道。
难道大人那碗汤药有效果了?唐中元心中一惊,本能的从封仵作身上将目光移开,而后将目光移到了封仵作身边不远处的乔苒身上。
素日里存在感不低今日却因着封仵作这一嗓子几乎没人注意到的乔小姐此时正站在离封仵作不远处默默看着那躺在床上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封仵作的“人”,这情形怎么说都不像一个“活死人”,虽说人仍然不曾坐起来,可那微微发颤的动作可见这人是有感觉的。
“乔小姐。”唐中元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顿了一顿之后本能的看向不远处的乔苒。
这一声也让不少人将目光从封仵作身上移开转向了乔苒以及她身边的徐和修和谢承泽的身上。
这三人素日里可都是往人群里一站便能被看到的主,今儿却是也不知道怎么了,方才好一会儿居然都没有人发现这三位,真是奇怪了。难道是封仵作今日的举动太过反常,以至于众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么?
不过发现这三人都在时,众人还是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虽然甄大人不在,这三个素日里最靠谱的在就好。
毕竟以这三人的本事应当治得住封仵作的。
乔苒嗯了一声,看向被“人”抓住的封仵作,默了默,开口道:“没什么事,大家都散了吧,封仵作只是被人吓到了。”
这话一出,场面便蓦地一静,乔苒顿了顿,也在一瞬有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感觉。
封仵作不怕死人这是公认的,可活人素日里也没见他怕过谁,只没想到这么个活死人居然能让他发出如此惨烈的叫声。
见众人没有动身,谢承泽“咳”了一声,也跟着发出了一声劝阻,道:“都回去吧!”
这一声令还在愣神中的众人回过神来,而后神情复杂的看了眼还被那“人”抓着的封仵作,这才转身相继离开了。
待到众人都离开之后,乔苒看向封仵作,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道:“封仵作,没事了。”
这一拍似乎总算拍回了封仵作的“魂”,他眉毛忍不住挑了起来,没有转身去看身后抓着自己手的那“人”,只是斜眼看向乔苒,嘴巴扯了扯,“勉强”的指向身后,问乔苒:“松手了没?”
乔苒看向那只紧紧抓着封仵作胳膊的手,摇头道:“松没松手封仵作你自己感觉不到么?”
瞧那般用力也不像松手了的样子。
封仵作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道:“那……那你快让他松手!”
乔苒给了他一个白眼,道:“你既想让他松手该早些说才是。”说罢这些,女孩子看了眼徐和修,徐和修会意,上前抓住那只手的手指掰了开来,这才将封仵作从那只手之下拯救了出来。
“没事了。”徐和修将手抽走之后,女孩子开口,默了默道。
封仵作僵着身子一顿,片刻之后,浑身仿佛突然脱力一般软软的瘫坐在了地上,而后心有余悸的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惊呼道:“吓死我了!”
“吓死你了?”站在一旁被人忽视了许久的老大夫突然开口重复了一遍封仵作的话,他看向封仵作,而后冷哼了一声,“可还没说你快把老夫吓了一大跳呢!老夫当时正在吃饭,你如此急匆匆的把老夫拉来,老夫险些就要人命关天了!”
封仵作虽是一向不要脸惯了,可此时面对老大夫的指摘还是莫名其妙的有点不好意思,顿了顿之后,他道:“我不是故意的!”
“嗯,你是有意的。”老大夫给了他一个白眼,而后目光转向面前这个勉强可以称之为“人”的人,问正扶着这人躺下去的徐和修:“这位大人,此人如何了?”
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别白跑一趟了,看着面前这人身上触目惊心的划伤,他都有些怀疑这人还能不能活了,不过见方才这“人”抓人的力气,应当是能活的。
“脉息平稳。”徐和修扶着这“人”躺了下去,而后收手拍了拍手,抖落了手里沾到的伤痕处脱落的结痂,道,“应当还好,那位神医原大小姐赐过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