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漫步归
乔苒听的一阵沉默,顿了顿之后,问徐和修:“那徐太傅可有提过这两日有什么人频繁进出大殿下寝宫的?”
比起宗室王爷的博弈,大殿下的身份让他处于“正统”之位,若是有人生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想法也未尝不可。
“应当有不少,二叔未曾细说。不过,”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可不像徐和修的作风,乔苒看向他,主动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徐和修迟疑了片刻之后才再次开口道:“其中有焦、原两家的人,他们出入大殿下寝殿好几回了,不过做什么便不知晓了。”
有原大小姐在,焦、原两家站在大殿下一方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兴许是张解不在,乔苒心中也多了几分怅然,一时想的便多了不少。若是按最坏的结果打算,焦、原两家握在手中的牌面可不小。
除却与原娇娇感情深厚的大殿下之外,还有一人虽说先前因着原娇娇对原二爷动手的举动生出过恐惧来,可依然没有放弃原娇娇,对原娇娇情根深种。
是那位淮王世子。
若说原先只以为那位淮王世子只是寻常的倾慕和喜欢原娇娇的话,可经由原二爷一事之后,他仍然不肯放弃原娇娇,那大概便只有情根深种这一个词来解释了。
淮王在京城一众宗室中牌面也不小,所以若是出现最坏的结果,焦、原两家比起旁人来可不止一张底牌。
就如同她与原娇娇当日在陛下面前争锋相比时一样,原娇娇同她比起来,从一开始手握的东西便比她好得多,也容易得多。
不过,乔苒倒是半点不羡慕她,甚至曾经以为自己的血脉就是如她那样的血脉时还生出过惶恐来。
有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医之名却无同样技可惊人的神医手段在她看来是一件极可怕的事,德不配位啊!
当然,这些感慨乔苒也只是心里想想罢了,当着徐和修的面并未多言,只是想了一想,她还是对徐和修道:“我总觉得大殿下寝殿里那些花枝招展的宫婢有些怪怪的,若是大殿下长上几岁……”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荒唐到可怕的念头,可面对面前一脸茫然的徐和修,她又不知从何说起,正踌躇间却听身后谢承泽的声音响了起来。
“若是大殿下长上几岁,说不定陛下连小皇孙都有了,是不是?”
这话一出,乔苒脸色便是一凝,徐和修更是吓的当即变了脸色,看着走过来的谢承泽,道:“承泽,你疯了?这话……”
“这话极有可能是真的。”谢承泽挑了挑眉,目光转向一旁脸色微凝的乔苒,道,“不信你问乔大人。”
徐和修闻言,本能的回头看向一旁的乔苒,却见乔苒脸色凝重,对上他望来的目光,女孩子双唇动了动,反问他:“这个推断你能找出错处来么?”
比起徐和修和谢承泽,她与张解还知晓了大殿下前些时日日常折腾太医署的事,若是当时折腾太医署为的是那些药材的话,如今再加上那殿里头那些花枝招展的宫婢们,完全可以推出一个惊世骇俗的推断来。
可是以焦、原两家行事来看,他们为达目的是不择手段的,否则也不会有乔苒和原娇娇的出现了。若是配出某些奇药哄骗不懂事的大殿下服下,而后……这真是想想便令人发指。
如果是真的,一个尚处于幼童期的孩子若是被灌了药,那其最后的结果不堪想象,这是要强行拔苗助长,毁了一个孩子,留下一个血脉。
这又何曾把大殿下当成一个正常的人来看待了?乔苒莫名其妙的想到了那位死去的乌孙小族长,果然即便拥有独一无二的血脉,没有相配的能力,其结果当真是可怕!
徐和修生生被他二人这可怕的推断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忙道:“你们莫说了,怪吓人的!”
“不是我们在吓你,而是当真有可能就是如此。”谢承泽说着,看向徐和修,道,“眼下陛下昏迷,我等掺和不得大殿下的事,没有谁能比大殿下的师长更能名正言顺的接手此事了。”
徐和修闻言却有些迟疑:“二叔可不会听我的,再者说这件事若是弄错了……”
“没有让你对徐太傅直说此事,”乔苒对他道,“你只消对太傅说这些花枝招展的宫婢险些引得他夫妻失和,借口赶走这些宫婢,看一看大殿下的反应便好了。”
这也只是她和谢承泽的猜测,若是大殿下那方的反应寻常,并没有太过抵触,那或许是她和谢承泽想多了。
如此,自然最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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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7章 故往
即便是这个猜测太过惊世骇俗,却也不得不承认出乎意料的合理。就连试探的人选,该说的话都帮他想好了,所以,这话是该传还是不传?
徐和修对上面前两张严肃的半点不像开玩笑的脸,坚持了一刻便败下阵来,叹了口气道:“好吧!今日回去我去找二叔说一说,可是此事不能瞒着二叔,你二人的猜测我也会同二叔说。”
所以,这事情该不该提还要看太傅的意思。
乔苒虽然没有与这位徐太傅打过交道,不过以她日常所知的关于徐太傅的言行来看,徐太傅怕是非但不会拒绝,还会主动配合。这位倒是当真的心怀磊落之人,只是可惜徐家上下不可能人人都是徐太傅,也不可能人人都是徐和修。
有了徐和修这一句话,此事几乎已可算是板上钉钉了。不知是不是错觉,徐和修只觉的自己应下的瞬间周围的气氛仿佛陡然一松,瞬间轻松了不少。
还不待他高兴,谢承泽却在此时突然开口道:“方才你给李同春大夫付的出诊钱我去找甄大人要了,甄大人不给,说这个月的月支已经超了,让我下个月再去。”
才觉得轻松的气氛突然一紧,徐和修脸上的笑容也顿时僵在了脸色,谢承泽却还在说着。
“我去要的时候,封仵作也在,正抱着甄大人的腿不肯撒手,要出诊费。”谢承泽说道,“甄大人的胡子都快被揪掉了就是不肯给出诊费。”
徐和修听的脸色越来越僵。
甄大人这般小气吗?素日里倒是看不出……不,看得出他就是这么个人。毕竟同僚们只是觉得大理寺饭堂的饭好吃而已,素日里便多吃了一点,结果甄大人光同僚吃饭的事便能从年初唠叨到年末。
如此的话,他找承泽借的诊费岂不是很难要到了?
徐和修脸色一连变了数变,一旁提起这一茬的谢承泽却已经开口同乔苒聊起了别的事。
“解之去岭南了?”
乔苒点了点头,想到方才张解来时谢承泽并不在,唯恐他多想,特意向他解释道:“他方才经过大理寺来同我们道别,只是因急着走,没来得及同你说。”
“多智者必多虑,乔大人,我不是三岁的孩子,与解之的关系也不会因为这种事而生疏。”谢承泽没有看她,而是盯着廊外一丛密竹,淡淡道,“在未曾遇到乔大人之前,我们同解之也是如此,不必特意道别,因为别离总会相见的。这一次他特意绕道也是来见你,又不是见和修的。”
徐和修:“……”
虽说知道自己确实只是解之顺路道别的,可承泽你能不说出来么?
如此,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乔苒笑了笑,坦言:“是我多想了。”
“多智者易殚精竭虑,乔大人,你没必要如此事事小心。”谢承泽又道。
乔苒闻言轻应了一声,而后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一丛密竹。密竹的尽头处出现了裴卿卿小小的身影,此刻小丫头正蹦蹦跳跳的一手拿着闷葫芦罐一手拿着一把铜钱向这边走来。
“你说的有理,只是如今我却不得不小心。”乔苒看着走过来的小丫头,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裴卿卿这小丫头当真是活成了她想活的样子。
远远看到他们几个,小丫头的手便迫不及待的扬了起来,大声道:“乔小姐!我回来啦!我娘给你摇出了好多铜钱呢!”
听到这话,徐和修连同谢承泽脸上的神情便变得古怪微妙了起来:从裴卿卿的话语中仿佛已经想象的到那位严肃着一张脸,认真摇铜钱的举动了。
不知道为什么,此情此景光想想便让人有些发笑。
果然,再厉害的人物也抵不过女儿一声撒娇请求的。
高高兴兴的跑到乔苒身边,将手里的闷葫芦罐和一把铜钱交给乔苒,裴卿卿还不忘指着那些铜钱对乔苒道:“乔小姐,我娘说了,这些铜钱乍一看没什么问题,可若是同真正的官银相比便能发现这些所谓的铜钱应当是私铸的,是假钱呢!”
当然,这些铜钱都是一文钱一文钱的,便是装满整个闷葫芦罐也不值什么钱,可又确实是真真实实的假钱。
乔苒“嗯”了一声,低头看向手里的铜钱。
这些铜钱只一上手她便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不是曾经那位冉大人给她的那几枚铜钱又是什么?
将摇出的一把铜钱一个一个的翻看了一遍,确定每一个都是如此,无一例外,可见这一罐子都是这样的铜钱。乔苒思及此忍不住拧起了眉:这些铜钱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张夫人又或者说张大人这里会有一罐这样的铜钱?
是因为这罐铜钱招来的杀身之祸吗?可冉大人此前还将铜钱送给她了,她也不曾遇到过有关于铜钱的麻烦啊!
私铸的假钱难道是在暗示有人私铸假钱?可若是如此,知晓这些铜钱存在的冉大人为什么不为所动?在乔苒看来,这位吏部尚书冉大人绝非庸才,甚至可说非比寻常也不为过。
若他出手调查此事,即便幕后之人再厉害,却也必然能有所获,所以,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一旁的徐和修和谢承泽也接过铜钱看了片刻。
“是私铸的假钱。”乔苒没有瞒他二人,开口便道,“一罐子都是。”
徐和修和谢承泽二人脸色各异,不管二人心中想的各是什么,有一点却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这一罐子假钱绝对不可能是从民间误收来的假钱,定有确切的来处的。
事关铜钱私铸,一文钱也绝非小事。
心中疑惑不少,乔苒将手里的铜钱一枚一枚的扔进了闷葫芦罐里,叹道:“眼下也只能等张夫人醒来了。”
很多事都需要这位昏迷不醒的张夫人给他们一个答案。
天色已晚,乔苒起身将闷葫芦罐放回张夫人的衣箱中之后,同裴卿卿回去了。
即便大理寺离她们的宅子并不远,可因离开时已晚了,待二人走到巷口时已戌时了。
巷中小宅前的门灯早已挂了上去,虽没有路杖,可因着家宅前的门灯,倒也将前路照亮了不少,自巷口便能看到自家家宅微掩的宅门了,两人走到宅子门前,正要抬脚入宅,乔苒却突然收了脚转头向对门闫先生的宅子望去。
宅门前的灯笼微晃,宅门虽未开着,不过从宅墙外还是能看到宅子里头亮着的灯火,这个时辰,还不到入睡的时辰。
乔苒想了想,突地转身敲响了对面的宅门。
几声敲门声之后,很快便自宅门后响起了一道小童的呼应声:“谁啊?今日天色已晚,不授课了呢!”
乔苒道:“我是对面在大理寺当差的,我姓乔。”
一阵短促的静默之后,便听宅门后响起了一阵淅淅索索的拉门栓之声,宅门很快被打开,一个梳着双髻的小童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乔大人?”那小童试探着问了一声。
乔苒点头,笑道:“我有些话想问问闫先生,是关于张夫人的。”
“哦,张夫人的事啊!”小童闻言却是“哦”了一声,似是有些失望,却还是打开门,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先生已在堂中了,乔大人请。”
小童年纪尚小,还没有学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方才那失望之色委实太过明显,以至于就连根本没有太过注意那小童的裴卿卿都注意到了他的反应。
“乔大人,他好像很失望呢!”裴卿卿“小声”道。
天生的大嗓门,这样的声音“响度”对裴卿卿来说已经很“小声”了,可小童还是听到了。
红着脸的小童忙道:“不,不是。”
“那你原本以为我们来找闫先生是要提什么人的事?”裴卿卿接着问道。
小丫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倒是毫不介意“欺负”比自己更小的孩子。
被这么比自己大了几岁的孩子看了一会儿,小童压力陡增,想了想,便道:“自然是对面那个方夫人的事。嘘!你们可千万莫同先生说是我告诉你们的。”
近在十步开外已然听到的闫先生神情尴尬不已。
罢了,到底还是小童而已。
叹了口气的闫先生终究还是败下阵来,挥手道:“樊香,你出去吧!”
小童樊香应了一声,带着几分“做了坏事”的心态转头便跑了。
裴卿卿看着那个“饭香”跑的飞快,很快不见了踪影,暗暗的朝他离去的方向扮了个鬼脸:真是小孩子呢!跟她这种大人,不,大孩子是不能比的。
这般想着,裴卿卿便大大方方的跟在乔苒的身边进了大堂,而后坐了下来。
入座之后,乔苒问闫先生:“方才樊香说以为我来找先生是说方夫人的事,这,”说到这里,乔苒目光扫向大堂一侧墙上挂着的几个编制的红绳道,“莫不是我以为的那等……”
闫先生虽说有些尴尬,不过听她这般说来,也还是爽快的点头应了下来,道:“实不相瞒,乔大人,闫某夫人已故去十年有余,如今相识方夫人已近一年,她虽不懂文墨,可心地却是善良的,闫某先时也犹豫过,毕竟我二人皆是成过一次亲的人了,明白夫妻之道并不是光靠喜欢或者有好感便可以维持的,夫妻二人若是说不上话,怕是也难以维系。先前看她不通文墨,与我简直两类人,倒是不曾想过此事。只是近日,观我表妹与表妹夫一家夫妻和睦,却突遇飞来横祸,才明白世事无常,倒是生出了再娶之意。此事并非我头脑发热,而是深思熟虑之后想过的。况且我二人虽无法琴瑟和谐,可我教她读书明理,她认真学,如此教上一辈子,看她从不懂到懂也挺好的。”
乔苒看着面前严肃却面皮微微发红的闫先生忽然生出几分感慨来:比起方家那两个老爷,眼前这位闫先生于女子而言,倒是当真的良人。只可惜,方二夫人遇到他的时机不对。
拉了拉忍不住开口想要说出实情的裴卿卿,乔苒反问闫先生:“闫先生何以要将此话告知于我?方二夫人与我无亲无故,她自也是个做的了自己主的大人了,闫先生为何不直接同她说,反要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