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漫步归
以往怎的没发觉?这些时日二房那两个一走,这家里的氛围好似越来越古怪了。
待两人离开,方老夫人放下了手中的佛珠站了起来,在窗边枯站了片刻,喃喃:“不能再等了……”
……
……
要查三十多年前的事并不容易,更何况而是一件背后涉及诸方势力的事,消息自然不会来的那么快,而且这件事不能放到明面上来做。
明面上,整个江南府开始安排人手挖河道了,这是一件几乎人人得利的事。
对于寻常做工的百姓来说,官府需要人手挖河道,闲着也是闲着,此时官府发俸寻人做工,一日三餐便又有了一段时日的着落。
升斗小民便是如此,只为每日的一日三餐而发愁。
对于官府,这代表着政绩,对于江南各地商贾,这是未来数不尽的白花花的银子。
所以这件事,几乎人人称道。
这件人人称道的事同一个人脱不了关系——最早献出河道图的黎兆。
这些时日,族中那些个姐妹又往她面前凑了。黎大小姐看着凑到面前来的族妹们,心不在焉的承着她们的奉承,却还要强打起精神来,做着不在意的样子。
“我们家三郎一贯如此,这也没什么奇怪的。”黎大小姐捏了一颗葡萄塞入口中,垂下眼睑,不敢让人看到她心底的不安。
自从那日与三郎闹过一场之后,三郎再也没有理过她。前两日,她故意折腾了一场“风寒”出来,就连家里不怎么交好的别房姐妹都会过来做做面子功夫,偏往日里传的“姐弟情深”的三郎连个小厮都没让过来问一问。
他是故意的。
这个认知让黎大小姐更为愤怒,却又不知道将这一腔怒火往哪处发去。
几个陪在她左右的姐妹同她寒暄了几句,正要起身告辞,忽地“咦”了一声,指向往这里走来的两个人,道:“这不是六郎吗?他打扮成这副样子,又要往哪儿去?”
黎辰的头上簪着两颗硕大的明珠,带着一个小厮正往这里过来。
既然见到了,便不能当做没见到,几个族中的女孩子参差不齐的喊了几声“六哥”“六弟”的,黎辰也跟着来了一句“见过各位姐姐妹妹”。
眼神飘忽,显然是心不在焉。
这副不着调的样子让黎大小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这是又要上哪儿去啊?”
“青楼啊!”黎辰不以为意的扇了扇手里的扇子,道,“最近百花楼又来了个姑娘……”
族中的女孩子们听的一阵哄笑。
这黎辰的不着调是出了名的。
其中一个女孩子捂着唇,转了转眼珠,笑问他:“六郎,你还记得那个乔小姐吗?”
黎辰双眼一亮,随即点头:“记得啊,是个美人。就是答应我的事总是不兑现,这一晃眼,如玉都死了,也没同我去清风楼看上一回。”
他说起这些来,口中说着“遗憾”,脸上却依旧笑眯眯的。
这个纨绔就是如此,说他混账,好美人,可也只是新鲜,从不往心里去。
问他这话的女孩子瞟了眼朝黎辰翻了个白眼的黎大小姐,笑道:“你不知道呢,外头在说那乔小姐要成你三嫂了。”
黎大小姐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最先惹事的是这个不着调的,结果抽身早的也是他,到如今搭进去的反而成了三郎,怎的会变成这个样子?
“是吗?”黎辰哈哈一笑,不以为意道“那三哥有福了,真入了门,我也能同这位三嫂多亲近亲近。”
这话说的真是不着四五六,想来家里的男儿没有哪一个会喜欢自己将来的夫人同他亲近亲近的。
“你还不快滚?”黎大小姐怒喝了一声,她听不下去了。
黎辰无所谓的摊了摊手,带着小厮走了。
黎大小姐这才站了起来,瞥向方才那一语双关的女孩子:“黎五,你少掺和我姐弟的事,你再怎么跳,这三郎也是我的亲弟弟,不是你的。”
二房生再多的儿郎,黎五有再多的兄弟又有什么用?哪个比的上她的三郎?
黎五摇着手里的团扇不以为意:“前两日大姐生病也不见三郎遣人来问上一问,亲生的又如何?”
“姐弟间小打小闹也是寻常的。”黎大小姐握紧了手里的团扇,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黎五,你若是再如今日这般妄想插手我姐弟间的事,莫怪我不客气!”
说罢便带着人扬长而去。
留下来的几个女孩子神色各异。
“得意什么?”二房的黎五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外人捧着夸着两句还当真以为自己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了?”
几个女孩子只笑,也没有轻易站队,二房三房妯娌不对付不是一日两日了,这黎五小姐和黎大小姐相争也是一早便有的事。
相比黎家长房出了个黎兆,黎家二房男儿倒是不少,只没有一个比的过三郎的,这也是大房的底气所在。
三郎不是池中之物,这句话她们未必都懂,却记住了长辈所言。素日里也记着这句话会去捧一捧黎大小姐,可这几日看来,黎大小姐好像同这个弟弟有些离心啊!
眼下黎五这一跳,她们倒是愿意看看。都是黎家嫡出的血脉,她黎素问也没比她们强上多少,凭什么要族中姐妹捧着她?
第136章 一个承诺
因为三弟同她离心,往日里只敢说两句风凉话的黎五居然敢当着众人的面同她抬杠了。黎大小姐握着团扇的手不由的一僵。
如今的金陵城里,提到黎家小姐哪一个不是先想起的她?黎家嫡出的小姐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她为什么能脱颖而出?是因为相貌吗?她每日里要在妆面上花多少的功夫,黎家二房的黎五,三房的黎六、黎七那对姐妹花,单论容貌并不逊于她;是因为才吗?二房的黎四一手簪花小楷她自愧不如。
那她为什么得以从姐妹中脱颖而出?
祖父未病时,家里一碗水端的还算平,黎家几房相当,长房这一脉并不出挑,是什么时候,黎家长房开始有了现在的地位?
二房于子嗣上一向昌盛,也先有了黎家这一辈的男儿。那时候她也还小,同家中几个年岁相近的姑娘争执时,总能见二房的女孩子得意的祭出她们的杀手锏。
“不要欺负我们,不然回去告诉我哥哥去!”
大人有大人的争锋,孩子也有孩子之间的较量。
那时候她是羡慕的,她没有哥哥,只有一个小她一岁的弟弟,这个弟弟总是安安静静的,她说什么,发脾气也好,闹也罢,总是温和的笑一笑,不以为意。
这让她总是有种无处发力的感觉。
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是小她一岁的弟弟开始启蒙读书,是弟弟被时常带去祖父那里亲自教导,是父亲母亲开始将“我们三郎”挂在嘴边的时候。
她的弟弟很有出息,就连别房的几个长辈见了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渐渐的,她一句轻飘飘的“回去同我家三郎说说”能让别房的女孩子开始应承她,即便知道她们口不应心,可能让她们如此不愿还不得不奉承她,她心里总是高兴的。
看!有再多的哥哥弟弟有什么用?她有三郎!
也不是不想再多要几个弟弟的,于是她又有了六弟,只是六弟的出现,让她明白了一件事。她只有一个三郎这样的弟弟,她不能丢。
有了三郎的好处太多了。黎大小姐开始比黎素问这个名字更出名,及笄之后开始挑选夫家,送来的名帖都要高出别房一头。甚至金陵第一姓裴氏也曾向母亲露出要同她结亲的意思,结果……结果却因为那个扫把星没了下文。
如今同她议亲的人家仍要比别房好上不少,可曾险些同裴家结亲的她怎么能甘心?母亲劝她不甘心也只得甘心。
她再过一个月便十九了,再拖下去可拖不得了。
黎大小姐握着团扇的手青筋隐约可见:这一切都怪那个扫把星!
不仅仅是她的亲事,就连她最重视的三郎也因为她开始疏远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这种人还要活在这世上害人?
“去母亲那里!”黎大小姐一咬牙大步向黎大夫人的院子走去。
……
这一见令得黎兆才从衙门回来便被请去了黎大夫人的院子,在黎大夫人的院子坐了半个时辰之后,文竹才等到了从母亲那里回来的自家公子。
“今天家里可发生什么事了?”黎兆一见他,便开口问道,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我是问大姐的事。”
大小姐啊!文竹恍然:“听说大小姐同二房的五小姐她们起了两句口角。”
“原来如此。”黎兆才要踏进院子的脚又收了回来。
原来是姐妹争执引得她去母亲那里告状,令母亲开始“操心”起他的亲事,唯恐他真同乔小姐有个什么。
“大姐年纪也不小了,亲事还未定下来?”他看向文竹,似是问他又似是自问。
文竹被他这一眼看的吓了一跳,心道这个又不是他一个小厮能管的。可对着自家公子望来的目光,他还是硬着头皮答道:“听说夫人已经开始相看了。”
“这也相看的够久了。”黎兆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而后竟缓缓的摇了摇头:“父亲母亲也真惯的她。”
父亲母亲自是看重他的,可有时候看重不代表偏爱。比起常年在书苑读书,又自小养在祖父膝下的他,自然是留在家里的大姐更得父母欢心。
这种偏爱是下意识的,他虽然不至于为这点父母的偏心而生气,可眼下这偏心似乎要影响到他的事了。
他不喜欢将精力浪费在这些事情上。只是眼下似乎没有什么办法,自祖父病后,黎家就处于“无首”的状态,素日里看着是长房的黎大老爷最能说得上话,其实不然,若是别房有个什么反对的声音,父亲也做不了什么。
这一个家可以容许旁的声音来提醒自己,可真正做决定的,只要一个人就够了。
人多嘴杂,各为私心,迟早要闹出事来。
黎兆沉默了片刻,忽道:“将我黎家为祖父之病招神医的帖子都贴出去。”
文竹应声,正要离去。
却听自家公子突然来了一句:“再加一条。不止黄金千两,若是能医好祖父,他还可以提一件事,只要此事不违忠义,我必竭尽所能为他办到。”
黎家为病重的老太爷招神医之事不过几日的功夫便传遍了整个江南道,就连远在余杭的乔苒一行人也看到了这张帖子。
红豆偷偷撕了一张帖子带了回来摆到了乔苒面前。
“你看,小姐,这黎家为那个老太爷的病真是费了心思,千两呢!”红豆说着,又加了一句,“是黄金!”
“还真是费了心思了。”乔苒指着帖子最后的那一句话,“还可以得黎三公子一个承诺。”
“这算什么?”红豆不以为意,“千两黄金的添头吗?”
“不是添头。”正坐在一旁喝粥的乔书抬起头来,忍不住说道,“这要看你怎么提了,提对了,兴许这个承诺万两黄金也买不到。”
红豆一脸费解的看着他。
这模样乔苒看的一阵失笑,解释道:“因为这个承诺来自黎三公子,赌他自己的前途,若是有朝一日,他位极人臣,这个承诺的份量就不轻了。”
红豆似乎还有些茫然。
唐中元抽了抽嘴角,忍不住转过头去:“打个比方,裴相爷的承诺同你红豆的承诺那叫一件事吗?”
听了这个解释,红豆沉下脸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看来是听明白了。
这个承诺的份量不轻。
能看明白这一点的人不在少数。
“外头的日子果真有趣的很,”女孩子看着桌上摆着的这份帖子,笑了,“果然这世上什么都没有人命来的贵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