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漫步归
那一日之后,表姐便再也没来过,毕竟半个月之后就要启程了,迎亲的那一日,就连庄子上也贴了喜。
女孩子出不了庄子,但看到表姐嫁得良人,却还是高兴的。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此一去,良人没嫁成,反而惹了祸端。
邱家!
“乔小姐知道这邱家?”回过神来对上的是唐中元诧异的脸。
这乔小姐叫了一声“邱家”之后便走了神,直到此时仿佛才回过神来。是记起来了么?看来大人说的没错,这乔小姐果然认得邱家。
甄仕远那样的人绝不会叫她来见一个同她毫无关系的人,乔苒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去看向唐中元:“带我去见甄大人吧,有些事我想问一问甄大人。”
被唐中元带过去时,甄仕远和杜子衡正坐在屋中喝茶。
当然这两个人屏退左右的喝茶不会只是单纯的喝茶而已,而是有事相商。
见她过来,杜子衡看了眼甄仕远,见甄仕远毫不意外,反而挑了挑眉,露出了几分得色,好似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一般。
“本官早说过你助本官,本官不会怠慢你的,如何?”甄仕远得意道,“可见到那邱公子了?”
“我没见过邱公子。”乔苒慢吞吞的说了一句,“不过我猜他应该就是那个原本要娶我表姐的邱公子吧!”
也是引得她姨母一家上京的邱公子。
甄仕远点头,捋了捋须:“本官就知道瞒不住你,这就是那个邱公子,你猜他来做什么的?”
乔苒摇头:“不知道。”顿了顿,又道,“不过这时候出现,难道是跟方老夫人有关?”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甄仕远笑了:“他来告方家杀人夺宅的。”
杀人夺宅?
乔苒懵了一懵,而后恍然:“难怪。”
有好些看似细小实则古怪的事就解释的通了。
这座不逊于金陵第一姓裴氏的家宅,这座与方家如今地位不等的家宅,匾额上那两个与方家书香门第之风大相径庭的题字,一切的一切,只因为这座由不世的堪舆高手所造的家宅根本就不属于方家。
“原来是鸠占鹊巢啊!”乔苒喃喃,顿了顿,问甄仕远,“那三十五年前出现的十几个人就是曾经这座家宅的主人?”
“方府。”甄仕远将手头一份古旧的卷宗递了过来,“这座家宅的主人也姓方。卷宗是在金陵地方志文库中找到的。”
“原来这方家的祖上曾最高位至从二品大督护,乃是武将之族。”
所以那匾额上的“方府”两个字写的银钩铁画,如铁马冰河一般煞气十足。
“当年方老太爷的曾祖父看上了这宅子,彼时那位武将世家的方家已经破败不堪,家宅年久失修,外表看上去破破烂烂的,也不怎么样。而方老太爷的曾祖父那时候有个略懂阴阳之术的朋友,看出这方家败絮其外,金玉其中,只要修葺的好,必然是金陵数一数二的宅邸,且这宅邸风水布局甚好,宅吉则人荣,所以方老太爷的曾祖父就动了买下这方家家宅的心思,以期后世能够发达。”
原来是方老太爷的曾祖父看上了这座风水布局甚好的家宅,可显然,方家后世子孙压不住这么好的风水布局,反而日渐衰落,想来这位方家先辈也没有想到机关算尽会是这么个结果。
“那武将方家彼时人口凋零,说句难听点,吃了上顿没下顿了,方老太爷的曾祖父想要买下这座宅子,那武将方家却执意不肯,是以惹怒了如今这方家先辈。”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乔苒了然,“这座家宅,武将方家没有守住。”
甄仕远点头:“总是用了些手段,一开始这方家先辈见买不得便改口租住,那武将方家一想,租住这宅子还是自己的,只是让人租住罢了,便同意了,却未料到这一同意便将方家换了主。”
乔苒想了想,道:“难不成是租住下来,待到与左邻右舍混熟了,这武将方家的十几口人都死了?”
“是。”甄仕远道,“没过多久,金陵一场小规模的时疫让当时这武将方家的十几口人都死于这场时疫之中。”
“那么巧?真是天灾吗?”乔苒有些怀疑。
甄仕远摇头:“这便不知道了。”
这件事也久远过头了,没办法查了。
总之因着那场天灾,这方家神不知鬼不觉的换了个核,从武将世家变成了书香门第。
若是天灾,那便是武将方家自己倒霉。可若不是,那便是窃贼行径了。
“但是谁也没想到,几十年之后,突然有十几个人带着一纸文书地契上门,说这方家是他们的。”
乔苒恍然:“那场天灾有漏网之鱼?”
“大家大族的,风光时家族子孙免不了风流,虽与本家甚少来往,但确实有这么个人,那一族武将方家的私生子开枝散叶的后世子孙突然翻到祖上留下的来往书信,地契文书,便在三十五年前找上门来了。”甄仕远说着看了眼一旁的杜子衡,道,“可一找,才发现这方家好像不大对,连祠堂里供奉的先人牌位都与他们供奉的不同。”
“发现这件事,要么是蠢笨没有多想,要么便是也不在意那武将本族一支先祖的生死,从他们后头会留在方家看来,后者可能性更大。”乔苒想了想,道,“为了利。”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杜子衡也在此时开口了,“他们也未料到会碰上方李氏这种狠角色。”
一切都是为了这座布局精巧的家宅。
第175章 人言可畏
可笑的是,这座家宅建立的初衷是为了兴旺后人,结果兴旺倒是没瞧见,反而引来了诸多争抢,反叫后世子孙送了性命。
“要说也是这一族命不该绝,当年便留下了一族私生子开枝散叶,而方李氏动手,以为除尽了这一族的人,却未料到仍有私生子逃脱在外。这一族私生子兜兜转转,入赘了一户姓邱的商户之家,便是如今这自长安而来的邱老太爷。”
所以同窗也好,娶妻门当户对也罢,都只是借口,一切的目的还是为了这座宅子。
甄仕远看了她一眼,叹道:“乔小姐,乔老太爷、乔老夫人他们的死与你无关,如今看来你姨母一家遭的罪兴许也同你没什么关系。”
真是人言可畏啊!好端端一个什么都没做的女孩子却被传成了克尽族亲的扫把星,说来惭愧,他当年也曾信过这乔小姐的命不好。
如此看来,这叫命不好?
这乔小姐的命数是背了多少锅啊!
乔苒向他望去:“甄大人,我姨母一家到底犯了什么事?”
这也是她头一回开口直问甄仕远这件“说不得”的事。
甄仕远瞟了她一眼,道:“我替你问过狄大人了。他不曾详说,只说你姨母一家短时间之内被囚禁于大理寺,要不了命,你放心便是。”顿了顿,他压低声音道,“上头有人压着,他也不便透露。事情又是在长安城发生的,我等在金陵也做不了什么。”
所以,还是要去长安城的。
乔苒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甄仕远说这件事同她没关系,确实,最开始将人引去长安的邱家是因为方家祖上抢人宅子才结的仇,跟她没关系。可能让大理寺卿狄方行都不便透露的权势,光凭邱家,做得到吗?
不过是有人在局外掌棋,他们为棋子罢了。
而现在也不是她出头的时候,方家剩下的事,她只是一个旁观者。
邱家告方家祖上夺宅杀人这个案子还未审理便已经轰动了整个金陵城。
这几日金陵城的茶楼酒馆谈及的除了方家还是方家,哦,得月楼那一家还是同旁的茶楼酒馆不太一样,也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她帮忙找出那十几具尸首的消息,将其中过程描绘的栩栩如生,仿佛亲眼所见一般,吸引的听客竟不比谈及方家旧事的茶楼酒馆少上半分。
这是乔苒没有想到的,居然还有人专门来听她的事。
方家先祖当年夺宅就是为了旺及子孙,让金陵城人人皆知他方家。如今也倒算是“如他所愿”,真的人尽皆知了。
不断有年纪大的老者跳出来说当年金陵府尹杜子衡诬告案一事,随着那些尸骨重见天日,经年旧事也被反复提及。
方家总算是在金陵城出名了。
过几日就要升堂审理这件旧案,结果如何,她并不关心,只知道秀王府的人过几日就会到,到时候关于方老夫人的最后一个秘密也会就此揭开。
而这些,都不是她能插手的。
拜别了甄仕远和杜子衡,乔苒从府衙里出来,才走出府衙,便见府衙门口停着一行车队,车队上货物装载的满满当当,竖起的旗帜上那个大大的“御”字,分外耀眼。
这是要送往京城的贡品,乔苒看的愣了一愣。
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男人迎了上来,俯身施礼:“乔小姐。”他摸着滚滚的肚子指了指不远处一座看似不大起眼的马车:“我家老爷在此等候多时了。”
乔苒看的眉心一跳,她已经认出这个人了:不是往日里乔大老爷出行在旁边撒金豆子的那个掌柜又是谁?
见惯了乔大老爷出行的高调样,乍见他两个如今这么低调,着实让乔苒吃了一惊。
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乔大老爷就在随行的队伍里,撩开车帘等着她。
见她过来,乔大老爷深吸了一口气,开口了。
“那个……听说,你把方家的宅子给端了?”
眼前的女孩子瞧着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可就是这么一个人,看着年纪不大,做事却忒狠了。原本以为她对自己狠,现在才发现,比起对方家的,她对自己真是可以说“温柔”了。
得月楼的说书先生说的事虽然有些夸张,却不妨其中夹杂的事实。先前让自己去争大妹的嫁妆,引得方家内斗,他原本以为这已经够厉害的了。没想到,那只是个前招,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杀人夺宅。
方家连住的地方都要没了,每每思及此,乔大老爷便会生出一身冷汗来:这也太狠了。
“不是我。”乔苒认真的想了想,道,“是京城来的邱家告的官,甄大人受理而已。”
乔大老爷听的眼皮一跳:“行,行,不是你,不是你,你说不是你就不是你。”
会叫的狗不咬人。
人越狠越低调。
女孩子在原地站了片刻,拿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这大热天的,让她在这里站着也不是个事啊!
“乔大老爷,你还有什么事?”她问道。
乔大老爷听的心头一惊,忙咳了两声,开口道:“那个,我要去京城了。”
乔苒看了眼马车上插的那杆写着“御”字的旗,点头:“我知道。”随贡品上京,为陛下恭贺生辰。
乔大老爷又咳了两声,道:“我乔家的车马行生意搬到长安去了,往后这金陵的生意就交给你表哥了。”
乔苒哦了一声,皱眉看着他,这乔大老爷跟她说这些做什么。还有,这乔大老爷嗓子是不是不大好,都咳了好几声了。
乔大老爷垂眸不敢看她,又咳了声道:“这些时日,你表哥被关在佛堂里,我没让他出来,是为了让他好顺利接管金陵的生意,毕竟我乔家往后总要交给他的。”
乔苒看着他,任他继续说下去。
乔大老爷见女孩子还是没有什么反应,眼看前方带队的人已经准备妥当,他们这一行要启程了,干脆眼睛一闭心一横,开口说了起来。
“你表哥是惦记着你的,待你不薄,你……你往后可不要对付你表哥啊!”
“我作甚要对付表哥?”乔苒惊讶不已。
车队开始动了,乔大老爷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看着她:“你记着今日的话啊,我要去京城了,此行也会留在京城。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所以往后也不会叫你看到碍眼了,你放心就是了。”
这什么跟什么啊?这乔大老爷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解啊?她作甚要欺负乔墨?还有,乔大老爷要去京城?
见不到吗?不见得吧,她也是要去京城的。
乔苒目送着车队离开,摇摇头,转身走了。
眼见女孩子转身离开,乔大老爷这才坐回了马车内,对身边的管事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