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糖妖精
自去了徽记当铺,掌柜的那句话“我之前见过这样的雕工,还是京城伯侯所佩戴的”,他就记在了心中。
他的记忆强悍,能记得发生过的很多事,包括两人的对话。
更何况林良善是这世上第一个对他如此好的人,他们每一次相处的细节,他更是熟记于心。
他又记起初入府时,林良善说过的“在梁京中,有一镇北王府,我之前经过那处时,瞧见过镇北王世子,你倒与他长得颇为相像。”
刚开始他只当她说的是玩笑话,没放在心上,可去过当铺后,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句话。
即便有了些想法,可因林良善之前说的那句重话,加之每天都在她身边,他根本没有机会再次出府探查。但是,就在今天的马车上,她的神情和行为,都在表明她的不安和恐慌。
她在害怕,且与他的身世相关。
想到了什么,闵危的呼吸加重了些,柔软的触感仿佛还在他的手掌中,鼻尖还嗅得到裹挟馨甜的微苦药香,她的轻声笑意犹在耳畔。
握紧的手心湿濡一片。
蓦地,他睁眸,面无表情的脸上,眼角已然泛红,眼内却异常清明。
他得再找机会出府,去探查那镇北王府。
有无玉佩都无所谓了。
第二十章
清晨,林良善特意挑了一条霜白的暗茶花细丝褶缎裙穿,又让红萧给她梳了现今梁京中最时翘的倾髻。
从木匣中拿了溜银喜鹊簪花别在茂盛的乌发中,八宝璎珞项圈戴于皙白的脖上。她描画好远山眉,又用手指轻抹了朱红的口脂,点于唇上,细细抿开。
左右照照铜镜,瞧见眼下的青色,她赶忙用妆粉遮掩住。
“小姐昨晚是何时睡的?怎么眼青有些严重?”红萧问。
林良善打了个哈欠:“不记得了,画好才睡的。”
一旁的桌案上摆放着整齐的棋谱。
“如何?”
林良善一番折腾后,在红萧面前转了一圈。
红萧点头笑道:“好看。”
“那就好。”
用过早膳,临要出门时,正逢闵危过来。
林良善吩咐道:“现今无你什么事,你便在府中待着,等午后王泰师傅到了,你便跟他好好学着,有空就多看书罢。”
话一说完,就带着红萧出门了。
晨风清凉,闵危还不及说“好”,就看着打扮精致、处处都是小心思的少女,风风火火地朝外而去。
焦纵山在梁京的郊外,若是乘坐马车,一个来回需得两个半时辰,路途又有些颠簸。
马车上,林良善颇为歉意道:“红萧,今日劳烦你陪我这一趟了。”
实在是江咏思的生辰在即,她想借此机会在他面前表现一番。而王泰被林原聘用时,是以红萧为由头的。
红萧笑说:“小姐让公子请了王师傅来教习,我已经很感激了。再说,现在陪小姐去国子监的是真宁,师傅每日教我的,我都会在午时前练习,时间多的很呢。”
“对了,小姐,我同你说,真宁的悟性真好,师傅都说真宁是他教过的弟子中顶聪明的。我怕还没多久,我都要不及他了。”
说这话时,红萧直冒酸,唉声叹气起来。一套拳法,她需要学上十几遍,才能记住,而真宁只需一遍。
林良善笑得眉眼俱弯,她道:“在我心里,红萧最聪明,他比不上你。”
“唉,小姐别打趣我了。”
两人又絮叨起其他来。
寒麓书院在焦纵山的半腰,掩映在一片青翠的松林中。雾气未散尽,缥缈环绕着山峰。
林良善缓吸了一口松间清香,将怀中的布包紧紧抱住。
书院门口的守卫乍见门前马车上下来的两个女子,其中一人姿貌姣好,仪容清丽。
待两人来到门前,他例行公事,将人拦住,道:“来做什么的?”
林良善道:“我是来找江咏思的,可否让我进去?”
守卫皱眉道:“若无邀请函,是不能进书院的。”
“邀请函?”林良善犯难,她没想到还要有这东西。
“三月底,书院要举办清谈会,现今进书院的,都要持有莫老夫子下派的邀请函才能入内。”守卫解释道。
他刚才听见这个女子说要找江大公子,要是耽误了事情,那他就遭了。
“我没有邀请函。”林良善坦诚道,看着他,轻声道:“可否麻烦你去通报他一声,就说林良善有要事找他。”
话音一落,却见不远处走来一穿蓝衣儒袍的男子,正是江咏思的好友吴玉。
吴玉到了门口,惊讶道:“我刚瞧着门口的人有些熟悉,却没想到是你,林小姐怎么来这处了?”
林良善一向都是着红衣的,这换了白色衣裙,他一时没看出。
林良善微笑道:“我来找他。”
他?自然是江咏思。
虽早想到是这茬原因,吴玉还是有些讶异。自这位林小姐回了梁京,到国子监上学,却不再像从前一样痴缠好友。他当她是受不了那个不懂风情的好友,移情别恋了,却原来是还念着,没放弃啊。
“吴玉,能麻烦你带我进去吗?我找他有要事。”林良善恳求道。
吴玉不敢看她一张精心妆点的面容,他说:“书院是不准女子进的。”
守卫低着头,不敢否决。
正僵持间,林良善瞥见书院中翩然而过的黄衫女子,嘴角微翘,朝那个方向扬了扬下巴,道:“那她怎么可以在书院中?”
吴玉回头,见着那女子,不禁要冒出冷汗。
“那是莫老夫子的孙女,自然是可以进。”他如实答,心下暗道:糟糕!
林良善逮着这事,软磨硬泡许久,终让吴玉同意带她入内。
吴玉带着两人在书院中绕了好几个圈子,林良善本就熬夜画图,加之身体虚弱,很是疲惫。
她用绣帕擦拭额间的细汗,问道:“吴玉,还没到吗?”
吴玉只说:“快了快了。”
绕过一处初春莲池,假山的拐角处,林良善眼尖地瞧见对面的江咏思,他一身荼白儒袍,正与一女子说话。
是那个黄衫女子。
一瞬间,林良善明白了吴玉带她这番弯绕的用意。
“吴玉,我找到他了。”她冷静道。
吴玉没听见身后有跟随的动静,回头见林良善停下,看向对面。他望过去,只觉眼前发黑,默念:江大公子,这次我可帮不了你了,你保重。
江咏思抬眼间,见到对面着白色衣裙,乌发簪花的女子正看他,手中白色的绣帕随风晃动。
等林良善及至面前,他问:“你怎么来这里了?”
林良善避开他的这个问题,瞧着那黄衫女子,笑了笑。
黄衫女子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秀丽面容上原端的活泼开朗,一应消失无踪,她的语气有些傲气:“我是莫老夫子的孙女莫千映,你是谁?”
还不等林良善回答,江咏思便道:“她是威远将军林安的女儿。”
“原来是你。”
自江咏思来到寒麓书院,莫千映对他是一见钟情,派人去探听了消息,得知这江大公子还有个青梅叫林良善,很是缠他,去年还因吃醋,当街疾病发作了。
莫千映细细地打量面前的白裙女子,显然地,今日这林小姐是有备而来,仅从妆容装扮便可看出。
她正暗暗将自己同林良善比较时,却听林良善道:“咏思,我找你有事。”
这话就是让闲杂人等退让了。
江咏思原本以为林良善会当场发脾气,毕竟去年那场大街发作的场景还犹在眼前,他怕她又气出病来,却没想到她能如此心平气和地说话。
他看向莫千映,道:“莫小姐,你不用帮我在莫老夫子面前说话,多有麻烦。”
莫千映被两人的话气到,又见林良善脸上的笑意,气得跺脚,携着侍女离开。
临走时,她说了一句:“我等会儿再来找你。”
林良善并未放在心上。
江咏思带她进了目前居住的客屋。
林良善坐在椅子上,垂眸看着他执茶壶柄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与青蓝色的瓷器形成鲜明的对比,衬托地越发好看。
江咏思将倒好热茶的杯子递过去,问道:“善善,你来找我什么事?”
他看着她的脸,美目红唇,脸颊因刚才被吴玉带着多走了路,泛着丝丝红晕。白裙衬的她有些寡淡,若是换上红裙,该更合适。自她回来,只第一天去国子监主动找他,其余时候都没有问询过他,堂妹也跟他说奇怪。
林良善右脸颊的梨涡浅浅浮现,将怀中的布包拿到桌上,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叠薄薄的棋谱,轻声笑道:“你看看。”
她将棋谱递给他。
江咏思疑惑地接过,只看了第一页,神情就震惊不已。
一页页地翻将下去,他终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林良善,沉声问道:“善善,这棋谱是从哪里来的?”
林良善已经为这件事找好了理由,她轻皱细眉,道:“我这几天做梦,梦到一个叫北厝的人,他硬拉着我下棋,还摆了许多棋局给我看。没想到醒来后,我还记得一些,就把棋局画了下来。后来我好奇北厝是何人,就去查找,没想到他竟然赫赫有名的围棋大师。”
“原来是这样。”江咏思初听,惊奇得很。
身为江家的嫡长子,他自小在祖父的身边长大,学棋是必要的事情。虽他如今不过十六,却棋艺精湛,能与江太傅一决高下,不分输赢。
北厝之名,江咏思自然是听说的。遗留下的两副残局,他曾解过,却只解出一副,还是花了几个昼夜的功夫,手中的棋谱却比那两副残局更加精妙有趣,虽是新画的,却不会有假。
林良善看着他脸上的喜悦之情,眼含笑意,道:“咏思,我将这棋谱送你。”
江咏思回神过来,清隽的脸上有些愕然。
“你十六的生辰将到,我就把这棋谱当生辰礼送你。”说到后面,林良善的梨涡越深,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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