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糖妖精
闵危遭遇不测?这怎么可能?金州南地,他应该再熟悉不过。更何况前世他就在外历经那么多的战乱,重来一世怎会一战败倒?
“他死了吗?”她问。
林原看着她微蹙的细眉,想起闵危在丽水湖畔对他说的话。当时他没应下,就是担心会发生意外。如今,他那时的担忧都应验了。
“听传回的消息,是。”
正值入秋,天气转凉。
林良善不禁吸了一口冷气,攥紧手心,再问:“哥哥,你确定他是真的死了吗?”
她确实是恨不得他立即死了才好。可近两年,随着世事与前世的脱轨,她怕一切都有所不同,原先的希冀全都要化为泡影。
抛去闵危与她的那些纠葛。若闵危只是一个对后事发展无足轻重的人,倒也罢了,可他的存在实在关键,前世的改朝换代就是他在促成。
若是他死了,那么接下来该如何?
“这消息是从金州传回的,该是真的。”林原的语气颇有些烦躁。
此时,他想的却是另一件事。该怎么安置林良善?她已和闵危有了肌肤之亲,若是嫁人,怕是不好安排。
即便如此,倒也不算什么,凭借家世,虽找不着大富大贵之家,但找一两个有上进心的寒门子弟,也是可以的。可棘手的是,江咏思好似并未放弃。
前不久,梁京城方冒出些诋毁林良善的谣言,就被人压下去。
林原后来得知,那放出谣言的人是意欲和江家结亲的大都护云家,压下谣言的正是江咏思。
他本来是有些看中江咏思的,但在得知那些事后,再想起从前林安说的话“咱们家善善那么笨,以后可得找个还要笨些的小子,要是聪明些的,准得吃苦头。”
果然说中了,闵危和江咏思两人,谁都不是省油的灯。林良善还谁都未嫁呢,就已遭受那么多事。
谁能料到无意中捡回来的小乞丐转身成了镇北王在外的遗子?而先前冷心的江咏思也转变了心意?
唉,真是孽缘。
只是林原还未来得及与林良善说上几句话,就有仆从来传话,说是厅堂有人来找。
他也只能匆匆离去。近来大雍内忧外患,朝局不稳,连带着刑部事务比先前更加忙碌,大小案子加在一起,实为折腾。
窗边,林良善独自静坐许久,看院子里纷落了一地的桂花。
直到天色昏暗下来,她才将攥着衣角的手松开,声音极低:“死了更好。”
***
先太子倒台后,不免有些朝臣连带贬低江家。但很快,江家三房长女嫁予平昌侯府幼子,而平昌侯与裕王交好,如此一来,江家倒与裕王搭上线了。
一年多前,裕王入主东宫,成为现太子,渐从年迈昏庸的皇帝手中接过国政,江家又复炙手可热,连丞相徐敬都不能与之抗衡。
江咏思方回府,连朝服都未褪下,就见疾步而来的下人道:“大公子,老爷唤您过去。”
待穿过花园,绕了两处弯道回廊,才至一间散着清雅兰花香气的院子。屋内传出两声急咳。
“今日太医可来看过了?”江咏思问一旁服侍的婢女。
还不等婢女回答,江宏深就摆摆手,让人出去。
“我的身体不打紧,好得很呢。”江宏深勉力地笑笑,又道:“你先坐着,与我说会话。”
兴许是从前几十年的费心竭力,近年来,江宏深的身体愈加不好,早朝不再去,就连江氏中的一干事都移交给江咏思处理。他自己心里清楚,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去了。
两人聊了些其他,江宏深才道:“金州的事我听闻了,是你与太子提的提议?”
这话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江咏思微微顿住,看着头发花白的老人,抿紧了唇。
半晌,他才道:“镇北王手中握有四十万大军的兵符,对于如今局势来说,实为威胁。况他早些年在北疆时就有谋反的意图,现今各地兵乱严重,太子既要完全掌握朝局,那人是必须要除去的。”
其实不用多说,江宏深也明白闵戈此人是必须要除去的,只是他没料到此事会那般快,还那般顺利。今日就听说了闵戈身亡的消息。
“金州仍乱,闵戈不在,那乱处还能扫平?”
江咏思:“这两年南地战乱已平息大半,失去的城池也收回了十之八七,闵戈死后,会由其手下副将接任职位,旨意已往金州传达。”
卸磨杀驴的事,他平淡地说出。
江宏深睨着他,道:“那闵戈的二子,是遭遇不测了?”
朝服衣袖中的手握紧成拳,江咏思沉声道:“我听说是他不顾军令,执意要往敌军军营中去,没再回来。”
屋子里寂静了片刻。
“你如今年岁不小了,都二十有一了,总不可能一直拖着,今日曹家派人来说亲,是他家的嫡三女儿,相貌端正,琴棋书画都是精通的,性子也是好的,而且……”
话被打断。
江咏思站起身,垂眸道:“祖父,我还有事,便先离开了,你注意好身体。”
江宏深看着越发利落肃面的孙儿,叹息一声,道:“咏思,我总得在去之前,看见你娶妻生子才好,否则我岂能瞑目安息。”
这话严重了,他又虚弱道:“既然有事要忙,就赶紧去吧。”
江咏思回到自己的院子,才松开握紧的拳。
那日,他本该高兴地等待她应下亲事,便开始着手准备两人的婚事,可等到却是闵危插足提亲,扰乱了所有的安排。
后来,更是听到林原与闵危私下交谈的事。
他再去找林原寻问此事,却见林原面带愠怒道:“你既做下那些事,也好再与我说娶善善的事吗?”
哪些事?
江咏思不免惘然无措,他不停地反省自身,并未做任何出格的事。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不过很快,他就得知那车夫身亡的事情,以及那封阐述他罪证的信。
也是在那瞬间,江咏思明白了,是闵危在背后设计陷害他。
既然闵危偏在那刻去往金州南地,那也不能怪他如此行为。本该死的就只闵戈一人,毕竟镇北王倒下,梁京城中的镇北王府也无存在的必要了。
可江咏思没料到,闵危竟会为父报仇,冲进敌营,以至于遭遇不测。
他脸上整日紧绷的神情松懈下来。
这夜,扰乱江咏思心神的梦不再出现,他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
在听闻闵危遭遇不测后,林良善惴惴不安了几日,日夜安稳不得。明明她该吃好睡好,却一闭眼就想起闵危的脸,尤其是到了夜间入睡时,更是折磨。
她再次从噩梦中惊醒,发丝黏腻在她脸颊两侧,虚汗直冒,轻喘着气。
猫从床角一下子窜到她的面前,吓得她一颗惊魂未定的心几乎跳出来。
她轻声斥责道:“白白!”
猫却蹭着她的手腕,似在安抚她烦闷的心情。
天未亮,林良善就起身穿衣,又如先前般,洗漱用膳好,就开始摘抄佛经,或是绘些山水。总之,不让自己空闲下来。
林原未料到会在下值时,被江咏思拦住。
群青锦袍将那人映衬地更加长身玉立,与年少相比,少了些许生机,倒落着稳重。他有些凉意的眉眼带了些笑意,道:“林公子,我有些事想与你说,还要耽误你一些时候了。”
晚膳时,林良善明显察觉到不对劲,她瞧了林原好几眼,终于问道:“哥哥,你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林原只道:“你先把饭吃了,我再与你说。”
话这般说,他自己倒是吃不下,林良善也因近日事烦,吃得少。
待人收拾干净,林原犹豫许久,才道:“江咏思与我提了娶你的事情,我应了。”
什么!
林良善被震住,一动不动。须臾,她道:“哥哥,你莫不是在说笑?”
“我没与你说笑,你之前说不嫁人的话,不过都是气话,我又怎么能当真。江咏思是最合适的人,你嫁给他,我才能放心。”
江咏思说的话恍在耳边:“如今大雍局势复杂,你也是知道的。若善善嫁予他人,你该是担心的,若那人护不住她,你岂非愧对了林将军对你的养育之恩。”
“二十八年前,被满门抄斩的沈家遗子。我或许该称呼你为沈公子,这些年,你在刑部,想必是要查当年的那桩冤案,为亲人洗除冤恨。这件事,我可以帮你。”
林原万万没想到这世上,竟有人认得出他的身份。
他确实不是林安之子,也不是林良善的兄长。
当年,林安将尚在襁褓中的他从尸山血海中救出,隐瞒了他的身份。又逢林夫人还未入梁京,在其他州县,便让他以长子的身份暗中送出城,在外过了一年,才重新回到梁京城。
自小,他就被林安告知了那桩惨案。他势必要查出真相,还惨死亲人清白。
不若亲生父亲是位将军,作为长子的他竟入了刑部,初时被人议论纷纷。且近三十的年纪,他都还未娶妻生子,有时还要受同袍耻笑逗乐。
家族惨案,林原已有了些眉目,只是苦于自身能力有限,根本触及不到宫中的部分人。若是江咏思协助,定能有些进展。
可这样的念头刚动,林原就立即否定了。
林良善是林安去往西北时托付与他的,他绝不可能拿她作为交易。
自小,她便是他看着长大的。林安逝世后,有关她的事,都是他来张罗。虽非亲兄妹,但他们之间的感情也非一般兄妹可比。
江咏思似乎看出了他的迟疑,道:“我并非想与你交换什么,也不会将你的身份说出。”
“我知晓先前的事,我再如何解释,你或许都不相信。可我仍要说,若是我真的那般阴险,也不会在那时舍弃自己的性命救了善善。”
林原明白了江咏思话里的意思,思忧片刻,他说:“你恐怕还不知晓一事。”
“闵危曾与善善在一起过。”
就在他话出口的瞬间,江咏思显然愣住。
“便是你想的那般,即使如此,你还是要娶她吗?”
林原补充道:“作为正妻,就像你之前向我承诺的,会好好待她?”
他并没有报任何希望。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将来妻子与他人有染,更何况江咏思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处,若以后太子登基,江咏思的前途更是不可估量。
同为男人,林原再清楚不过。也正是如此,他对遭遇不测的闵危更是痛恨至极。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他听到对面沉郁的低声:“之前我的承诺仍作数,你尽管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再更文案剧情了,有些地方我还要修改哈。
第六十九章
一点萤烛下,江咏思披着石青色单衣坐于桌前。他以拳抵着额面,双眸微阖。
浓烈的云鸦熏香袅绕在他周身,几乎将他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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